第95章 毒宴

最新网址:www.washuwx.com

这些动作看似复杂多变,其实快得只在一个呼吸、一个眨眼之间。

罗春暮甚至还没能来得及卸下掌中吸附的铁尺,就迎来了他的这一系列攻击。

罗知夏看得心惊胆战,罗应寒瞧得面色一白。

因为这袖子看似柔软无比,却是吃饱了罗春暮的掌风,喝足了他的罡气,竟变得无坚不摧起来。它像是一把会随风而动的石刀,一个随时能咬上人一把的豹口,把秦高吟的右手都咬得裂了一道口子。

眼看着罗春暮的另外一只袖子就要打过来,秦高吟不得不急退、猛撤,挪到五尺开外才好。

他实在不能再被咬上一口,让左手也变得和右手那般失了力气,没了锐骨。

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罗春暮的掌风竟已能汇到袖子上,使袖子也能使得如刀剑一般可怕。

这人的掌风像是一道道有生命的神风,可以如魂魄一般附身到柔软的静物上,使静为动,化软为刚。

白少央忍不住叹道:“不愧是春秋神掌。”

这内家功夫练到极致的人,对上外家功夫的行家,总是有着无穷无尽的优势。

想到这里,他又想到了自己和叶深浅。

若是有一日他拿刀对上叶深浅的掌,又会是谁胜谁负?

白少央斜睨了一眼叶深浅,发现对方也同时望了过来,仿佛与白少央心有灵犀一般。

叶深浅看着白少央的时候,眼中总如有神光流转。

他笑了一笑,然后举起了杯子,对着白少央遥遥一敬。

白少央也看得眼前一亮,便忍不住举杯一和。

这是他坐下来之后喝的第一杯酒。

也是他今天喝的最后一杯酒。

回到场上,秦高吟一鼓作气,再度出击。

他双手齐出,接连使出“拨云逐浪手”中的“折尾式”、“惊阙式”、“肘云式”。

“折尾式”一避袖角、二钻袖口,三折对方手腕。

“惊阙式”食指无名指相交而出,直刺对方腰腹,上来便是抢攻。

“肘云式”暗运内息,以肘剑对袖,势要逼得对方无暇出掌才可。

这一式更比一式妙,一招更比一招险,将满身的杀机都蕴在指尖、手腕、手肘处,叫人看得根本移不开眼、挪不动步。

可罗春暮却眼一眨,脚一动,于袖口之下和秦高吟拆起了招。

他袖风一起,双掌忽然缩了回去,避开肘剑指刀,趁着秦高吟的注意力还在袖上时,一双掌忽从肋下钻了出来,直拍到秦高吟的胸口。

秦高吟被这么一拍,登时倒飞七尺又七尺,直翻到地上滚了几圈才算消停。

他眼前冒着金星,胸口翻涌着气血,喉头一阵腥甜,一侧头便吐出一口血来。

秦高吟不知道自己断了几片肋骨,只挺身坐起,往胸上一摸,却发现没有什么刺痛之感。

他中了罗春暮的全力一掌,肋骨居然连一根都没有断?

秦高吟记得上次罗春暮出手的时候,那个受掌的恶徒胸口肋骨断了五根,其中一根刺到肺,没多久就窒息而死了。

秦高吟只觉得面上投下一道阴影,抬头看去,却发现是罗春暮站到了他的身边。

他目光中含悲带叹,如乌云压到了额头,阴雨下在了心间,仿佛把半辈子的惆怅都用在了今日这一刻。

秦高吟冷冷道:“我要的是生死决斗,你又何必手下留情?”

他虽受了伤,却不是什么极重的伤,调养一些时日还能康复如初。

可这不是他想要的决斗。

他若不能复仇,就该死在罗春暮手上。

他这一死,即便罗家花再多的精力去解释辩白,也脱不了杀死故人之子的罪名。

可是罗春暮却偏偏不肯如他的意。

他只淡淡道:“你为何不问问我为何要杀邢云悠?”

秦高吟冷笑道:“背叛兄弟的理由有千千万万,我实在不感兴趣。”

他实在恨极了对方这张云淡风轻的面孔,恨得几乎想把他的面皮扒下来,看他还能从容到哪里去。

罗春暮却依旧从容道:“那你对言缺月和你父亲的仇恨感不感兴趣?”

秦高吟微微一愣,随即看向不远处的言缺月。

可这人虽生了一张能左右时局的嘴,却不肯言语。

秦高吟之前试着问过他,他却死都不肯透露。

难道如今他就肯说出来么?

罗春暮只遥遥一叹道:“事到如今,你也就别瞒着了。”

秦高吟心中一颤,觉得自己好似踏入了一个陷阱。

可这陷阱却是他自己为自己埋下的。

言缺月只道:“你确定要我说?”

罗春暮道:“我只怕你不说不行了。”

言缺月看了看坐在地上的秦高吟,沉吟道:“邢云悠杀了铸剑大师徐鸣玉一家满门。我受过徐鸣玉的恩惠,自然得替他报仇。”

这陈年烂芝麻一抖出来,先把秦高吟整个人都抖成了一块儿筛子,再把白少央给惊得够呛。

铸剑名师徐鸣玉当年也算是名满天下,与另一铸剑名师卢飞翎号称“北听鸣玉南见飞翎”,但十六年前他那一家老小无故惨死,成了一桩轰动武林朝野的无头悬案。

谁也没想到,言缺月竟会说这徐鸣玉竟是一向名声极好的邢云悠暗杀的。

秦高吟冷冷道:“你血口喷人!我父亲与那徐鸣玉无冤无仇,怎会杀他满门?”

言缺月淡淡道:“你父亲虽与他无仇无怨,却有极大的误会。”

秦高吟不可置信道:“什么误会?”

言缺月道:“你父亲受了奸人挑拨,误以为徐鸣玉与北汗人暗中勾结,私下替他们铸剑,便狠下杀手,杀了徐鸣玉一家老小四十五口人。”

秦高吟冷冷道:“一派胡言!我父亲若受人挑拨,怎会不查个清楚明白就狠下杀手?他若一定要下杀手,定是得到了确凿的证据!”

言缺月叹道:“那奸人既想借刀杀人,必是环环相套,又怎会容你父亲轻易出了套?你若是不信,当年徐鸣玉还有一个儿子尚在人间。出了这赤霞庄,你尽可去自行查访。”

秦高吟气得浑身颤抖,双目泛红,一口银牙咬得咯咯作响道:“若真相果如你所说,为何你不肯早点告诉我?”

言缺月面上苦涩道:“罗庄主警告过我,为保邢云悠身后的名声,未经他的允许,我连一句都不能多说。”

言缺月眼见秦高吟听得面色青白,又继续插刀道:“人生在世孰能无错?可有些错犯了能改,有些错却无法回头。你父亲错手杀死那些无辜之人,只能以命偿命了。罗庄主决定在决斗中杀死他,也是为了保住他的声名。否则他把事情一揭,你父亲的一世英名就毁于一旦了。”

秦高吟又再度看向罗春暮,满面地不可置信道:“你早就和他有串通合谋,在众位英雄面前联手设计我,是也不是?”

罗春暮抬眉道:“你若不信我和他,还可以问另外两人。”

他话音一落,忽然指向了苦尘寺的无音大师和四神捕之一的“相云绝路掌”孟云绝。

秦高吟看过去,却见无音大师合掌一叹道:“阿弥陀佛,罗庄主所言不虚也。”

无音大师说完之后,一旁的孟云绝也跟着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

无音大师的话本就一言九鼎,孟云绝也是个绝无虚言的人。

这两个人若是说一件事没有假,那多半是千真万确无可辩驳的了。

秦高吟只觉得胸上的肋骨好像被什么东西一根一根地掰断,然后这断骨便被人拿着,一下下刺进他的五脏和六腑,揉进他的脑浆和血脉里,抽得浑身都泛着痛,颤得一颗心都被人捣碎,然后冒着血泡,摊在众人面前。

他多年的信仰仿佛就这么一下子坍塌了。

而且是在他最仇恨也最敬仰的人面前。

白少央冷眼瞧着,只觉得这场大戏果然是好看得很。

有起因有波折,还有一个好的结尾在,若非碍着别人面子,他都想鼓掌喝彩起来了。

罗春暮只目光哀切地看向秦高吟道:“其实你进庄的第一天开始,我就知道你是谁了。”

秦高吟仿佛已经麻木得不会再惊讶了。

他只是扯了扯嘴角,惨然一笑道:“你是因为知道我是谁,才提拔我到这个地步?”

罗春暮却摇头道:“我知道你是谁,所以才关注你,因为关注你,我才能发现你有管家的才能。”

秦高吟冷眼看去,目光凄切道:“庄主明知我是谁,还敢让我管了这么多年的家,实在叫我佩服至极。”

罗春暮道:“你该佩服的人不是我,而是季灵烟。”

秦高吟诧异道:“季灵烟?”

罗春暮拍了拍掌,那屋顶上站着的十多个拿弓搭箭的人忽然就互相厮杀起来。

这一半人出手极快,也极不容情,另外一半的人虽一时没有准备,但也很快反应过来。

他们两方的尸体纷纷落在花圃之中,竟在彩练秋色之中添了一抹一抹怵目惊心的血色。

可这么强的震动之下,却没有任何火药炸响。

宴上静得简直连人的心跳声都听得到。

秦高吟毫无血色地看去,只见罗春暮缓缓道:“季灵烟虽对你还算忠心,可对我才算是死心塌地。他去向你报告之前,已经将自己的忧虑写在了纸上,交给了他信任的一位同僚。他若是不能见到那位同僚,那封信就会交到我的手上。”

秦高吟冷笑道:“所以花圃子的火药早就被你给换掉了。”

他只觉得自己仿佛一只被人戏耍的猴子,如今看够了猴戏,就得到了名为真相,实为施舍的奖励。

罗春暮道:“你只在靠近我的那处花圃埋了火药,看来还不想拉所有人陪葬。”

秦高吟苍然一笑道:“我已是一败涂地,哪里还敢拉人陪葬呢?”

从一开始,他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算计在手中,却自鸣得意地以为能将对方拉下马,如今一败涂地的是他,被人投去同情嘲讽的目光也是他。

他哪里还敢谈什么恨?想什么拉人垫背的事儿?

一想到此处,秦高吟的笑容也悲凉得有些可怖,只觉得这日光像是早早地埋伏在那里,就等着此刻直直地照在他身上,让他在众人面前无所遁形似的。

白少央看到这大戏落了幕,却觉得仿佛还少了些什么似的,便对着罗春暮问道:“敢问罗庄主,那位挑拨了邢云悠的奸人究竟是谁?”

他怎不知还有谁有这样的手段?

罗春暮却道:“此人一生侠名,做下许多善举,可惜却是心思不正,内含狡诈,足称得上是天下第一伪君子。但他生前交友众多,我要说出来,只怕大家多是不信。”

陆羡之越发好奇道:“难道此人还在宴中不成?”

罗春暮却道:“此人已去世多年,不提也罢。”

叶深浅心中一紧,只觉得他这描述竟让他想到了张朝宗。

难道这事儿竟与张朝宗有些关系?

一旁坐着的顾云瞰却道:“罗庄主还是快些说出来得好,省得又出了像秦管家这样的事儿。”

他这一起哄,众人也跟着纷纷劝了起来,倒叫白少央觉得有些不妙起来。

他是知道自己和此事无关的,可瞧罗春暮那对天下第一伪君子的说辞,怎么听怎么都像是在说他。

白少央想到此处,便越发坐立不安起来,唯恐被人泼了黑水,坏了一辈子攒下的好名声。

罗春暮为难了半天,终于还是叹道:“此人便是‘南海上客’楚天阔。”

“绝不可能——”

“庄主慎言——”

白少央如被狠狠戳了逆鳞,喊得斩钉截铁、毫不犹豫,根本不管之后该如何解释。

叶深浅却冷冷地看向罗春暮,明如晨光的眼中第一次有了如同杀气一般的锐意。

罗春暮话一落地,他们就几乎在同时喊了出来,倒把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罗春暮抬眼看去,刚想解释什么,忽地吐出一大口血来。

他这血吐得突兀无比,溅了一旁的秦高吟一身,倒是叫他惊得愣在当场。

罗知夏连忙上去搀扶,却见罗春暮一把摆开他的手,对着秦高吟道:“你在酒水里下了毒?”

秦高吟也顾不得擦脸上的血点,只一脸疑惑道:“我没有……”

眼见局势突然逆转,顾云瞰、曾必潮一想到酒水中可能有毒,立刻便想运功一探。

一旁的罗春暮立刻厉声道:“别运功,越运功这毒发得越快!”

可他的话终究还是迟了,顾云瞰等人内息一转,瞬时如石牛入海,没了踪迹,丹田之内也空空如也。有的嘴角溢血,有的身子一软,旋然倒下,另外一些也是面色惨白,起不了身,挪不动脚。

有些菜没有人碰过,可这酒水却几乎人人都碰过了。

白少央因喝得少,喝得晚,总算还没发作,可他知道这也就是时间问题了。

他抬头看向叶深浅时,却发现对方已是面色惨白,被陆羡之和关相一给扶住了。

这偌大一个正道相聚的寿宴上,竟几乎无人可以起身。

小小一杯酒一盏茶,竟然毒翻了正道武林的一干翘楚,让他们成为没有还手之力的软脚虾来。

白少央抬眼看去,只见郭暖律皱着眉,搭着剑。

而秦高吟则是一脸茫然地站在中央,仿佛一点也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可若不是秦高吟,这还能是谁做的?

谁有这么大的能耐,有这么大本事,能在罗春暮的宴上下毒?

顾云瞰吐出一口血后,恨恨道:“哪个王八羔子下的毒?老子都被逼得只能喝茶了,怎么还受这等窝囊气!?”

“毒是我下的——”

白少央寻声望去,只见一人缓缓从门外走进,把侍卫们的尸首无声无息地撂在了身后。

等他走到众人面前之时,顾云瞰瞪大了眼,曾必潮失去了声,叶深浅面上血色全无,陆羡之看得一脸惊异,郭暖律瞅得脸黑了一半。

然而他们谁也没有白少央惊讶和愤怒。

因为这个人就是韩绽。

那个伤了顾云瞰,断了曾必潮一臂,废了莫渐疏一腿,割了张朝宗脑袋的韩绽。

作者有话要说:  我就不剧透了嘻嘻嘻

秦高吟右手化曲为直,直成了一把砍刀,瞬间便砍在这飘飘若风的袖子上。

可他一砍下去,手上便见了红,面上也跟着变了色。

仿佛这袖子是活的,是会怒的,是有意识、有机会地在动起来。

罗春暮侧身一动,避过他的膝盖和左手。

他避开的同时,还把一条袖子甩到了秦高吟的右手上。

秦高吟只能撤手。

然而他早就知道自己需要撤手。

因为他真正的杀招不在这铁尺上,而恰恰在自己的一双手上。

罗春暮却无话可说,只能动手。

他一动手,两条大袖便跟着鼓胀起来。

他的双手在行动的同时,双脚也没有闲着。

秦高吟右脚往地上一顶,使自己离罗春暮更近几分,左脚抬膝, 一个“金狗撞月”撞向罗春暮的腰腹。

邢云悠的“拨云逐浪手”传到他的手上, 经过多年练习、多番改良,已成了另外一种模样。

一种令人新奇神往的模样。

这就是春秋神掌。

无往不利,无处可挡的春秋神掌。

他的手很白, 白得不像是风吹日晒, 倒像是常年不见天日的。

可现在这双手却蕴着青筋,突着指骨,瞬息之间便到了罗春暮的面前。

他右手曲成拈花式, 直取罗春暮的太阳穴, 左手化成五道指剑,直刺罗春暮的右目。

这青蛟量天尺一送到罗春暮的胸口, 就被他双手一合, 挟在一双肉掌之中。

这铁尺入了肉掌, 便似泥牛沉了大海, 热油浇在火烛上,好似与罗春暮的双掌融为了一体, 任秦高吟如何抽动,都抽不出半分、震不动分毫。

他的这双肉掌如附有磁性一般, 能将任何金属都牢牢吸附在手上,使对方的武器成了他的武器,使对方的优势也成了他的优势。

阅读天下第一伪君子[重生]最新章节 请关注凡人小说网(www.washuwx.com)

  • 加入书架
  • 目录
  • A+
  •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