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观浴(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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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天将素帕和玉镯纳入怀中,问冯瞻道:“沙云飞逃往何处去了?”冯瞻看出他与萧见月关系不浅,恭恭敬敬的答道:“往北去了,应是回了大漠。”萧见月皱起眉头,沉吟道:“想是回了他的鄂托克老巢,却不知阿宝在不在他手上?”冯家五虎相顾摇头,无以作答。萧见月知道师父师娘将这个小女儿视若性命,若真有个三长两短,那绝不是闹着玩的,当务之急,须得尽快禀报他们知晓才对。

却听叶天忽道:“二公子请借我快马一匹,我这便动身追赶。”萧见月算算日程,沙云飞若径回鄂托克,这时多半已出了大宋国界,叶天孤身追进沙漠实在危险,本打算待自己见过师父后,陪他一同前往。但叶天感念墨丽恩情,这时片刻也忍耐不得,无论萧见日如何劝说,只是决意要走。偏偏冯家五虎自告奋勇,均道:“我们兄弟几个左右无事,不如为二公子略效绵薄之力,随他去追赶沙云飞便了。”萧见月并不缺乏人手,只是缺少一个熟悉沙漠的人帮助叶天,但既然人家开口,总是盛情难却,只得令人备好马匹,叮嘱叶天道:“沙云飞武功虽不如你,却狡诈多端,叶公子还须处处小心,待这边安排妥当,我便随后启程,多保重。”

叶天心急如焚,甚至连句告别话也没有,跃上马背,抱了抱拳,打马驰出萧家庄。冯家五虎不敢怠慢,纷纷上马,随着几声长嘶,马蹄直如密集的雨点也似,追着前面那一片烟尘去了。

叶天“哦”了一声,想起进城时确曾瞧见几名精壮汉子守在水井旁,看到他们这些外乡人时,眼光十分恶毒,原来是怕他们抢水喝。带着七分醉意,拖着满身疲惫,叶天直挺挺的躺到炕上,屋子里很快便响起雷鸣般的鼾声。

睡得正熟,忽听外面响起一阵急促的锣声,叶天和冯家五虎相继惊醒,听那锣声并不很近,似乎从城口方向传来。叶天推窗望去,只见家家户户房门大开,人们举着灯笼火把,擎着朴刀钢叉,从四面八方涌往城口。冯瞻道:“那边出事了,我们去瞧个热闹。”当下众人飘身而出,循声疾走,远远望见城口早有伙人杀作一团,井台旁横七竖八伏着几具尸体,更有几名大汉被困在核心,遍身浴血,眼看也是危在旦夕。

冯瞻笑道:“果然又抢水了。”便在这时,突听一声惨号,又一名汉子被砍翻在地,剩余几人魂飞魄散,再不敢顽抗,纷纷丢了兵刃请降。土城的人像缴获了战利品一般,欢呼着将他们拖到一名老者面前,叫嚷道:“五叔,如何处置这几个偷水的混蛋?”

那老者显然是这个村落的首领,他昂了昂头,目光从伤痕累累的偷水人脸上扫过,“嘿嘿”冷笑道:“一个不留!也好让他石桥村的龟儿子们长个记性,看还有谁敢到我们土城来偷水吃?”人群中又暴发出海啸般的欢呼,几把雪亮的大刀高高扬起,便要斩下。忽听得一声大喝:“且慢!”叶天大步流星的排众而出,向那老者抱拳施礼道:“遭这顿毒打,他们也算领受了教训,还请老人家高抬贵手,饶过他们性命吧。”

冯瞻早看出叶天要管闲事,暗地里劝了一回,但眼看那老者飞扬跋扈,为了区区几桶水便要伤人害命,给他遇见,那便是说什么也不肯袖手的了,只因念及自己肩负重任,不宜旁生枝节,所以才对这老者如此客气。

老者瞥了他一眼,傲慢的道:“外乡人,在这里水便是命,他们偷我们的水,便与谋财害命无异,绝不可轻恕,你还是少管闲事的好。动手!”得他号令,几把大刀挂着风声,继续向石桥村那几名偷水人颈间砍去。

叶天眼疾手快,剑鞘一振,叮当几响,将刀锋尽数弹开。在场众人尽皆一怔,几个偷水人从鬼门关逃了回来,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连滚带爬的躲到叶天身后,哀声叫道:“大侠救命!”

一名大汉骂道:“救你妹子!”双臂一送,钢叉分心刺来。叶天侧身让过,砰地抓住叉杆,猛力下压,屈膝一磕,“喀嚓”一声,叉杆登时断为两截。

这时又有两名汉子抡起朴刀,如狼似虎般攻将上来。叶天依旧不慌不忙,腰身如柳条轻摆,待刀头迫近,双臂舒开,分别夹住两杆朴刀,跟着连环踢击,二人下巴各着一脚,虽然叶天只用了两成力,他们却仍吃不消,双双跌坐在地上,痛叫不已。

因为沙漠中的各村各部经常发生争斗,居民大都勇猛尚武,只是与叶天相比差距实大,这样轻描淡写踢翻二人,便是那老者也不禁动容,只听他怒喝道:“好大胆子,竟敢到土城来撒野!”言毕陡一矮身,竟鬼魅般的失了踪影。见他如此,那些汉子遂也围着叶天疾转起来,一时间人影乱闪,黄沙飞扬,很快便都在叶天眼前消失了。

叶天心下大为惊奇,暗道:“这是什么古怪门道?”茫然四顾,附近数丈之内却再无一人,不由得愈发骇异,难道这些人竟会隐身的法术不成?正自狐疑,忽觉脚下黄沙一阵颤动,叶天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只管守紧门户,全神戒备。却在这时,脚掌忽地一痛,一股叉尖竟穿透他的脚面刺了出来!叶天来不及多想,拔身而起,霎时明白过来。飞天遁地之说固不可信,但常年生活在沙漠里的人,能够潜入松软的沙中却不足为奇。

当下叶天忍着伤痛,在空中俯身下望,只见黄沙翻滚,几股叉尖探出之后,沙面如同飓风肆虐的大海,陡然出现几个旋涡,很快转成几条扭动的沙柱,直扑空中的叶天。皎洁的月亮仿佛瞬间隐没了踪迹,天地之间一片昏暗,叶天一面下坠,一面挥舞袍袖,将沙粒子荡开。尚未落地,每个旋涡中又都蹿出一人,钢叉、朴刀没命的往他身上攒刺。

叶天将身子缩成一团,剑鞘横扫,像个皮球似的在刀头、叉尖上一弹一弹,滚落在地。刚刚喘了口气,便觉身下的沙土又动起来,这次叶天知道了厉害,急忙向旁边一滚,一截刀尖“唰”的从他身侧掠过,虽将他手臂划开一道血口,却无大碍。叶天闪电般拔剑在手,用力下刺,齐柄没入沙中,但听下面发出一声沉闷的惨号,那片沙土立时润成了红色。

杀了一人,先前钻出来的几名大汉也已扑倒,叶天原本有足够的时间起身迎敌,哪知突然之间,从他身下的沙土中蓦地伸出一双手,虽然枯瘦却很有力,像铁钳一样将他拦腰抱住。叶天这一惊非同小可,眼看刀光叉影转瞬迫近,却是挣扎不脱,两条手臂被死死箍住,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

也许是自忖武功低微,冯家五虎始终在兴致高涨的看热闹,这时觑得形势危急,方才发一声喊,各舞兵刃拦在叶天身前。若非神出鬼没的潜伏沙中,这些村人的武功实在叫人不敢恭维,冯家五虎以多战少,丝毫不落下风。趁这机会,叶天双足发力一蹬,直跃起两丈多高,直将沙中之人拔了出来,却是为首那老者。

便在这时,突听人群中一声娇叱:“不要打了!”声音清脆悦耳,更似乎有种魔力,众人听后都不由自主的停下来,连那老者也双手一松,放脱叶天,翻身落地,诚惶诚恐的望向人群。

叶天心下纳罕,从这声音来判断,该是一名年轻女子,凶恶蛮横的村首为何竟对她如此惧怕?只见人群一分,走出一位明艳无俦的少女,她披了件并不合体的肥****衫,下颌微翘,顽皮中又透着股高傲。

“欧阳小姐!”叶天失声叫道:“怎么是你?”他彻底惊呆了,因为这名少女赫然正是欧阳菲菲!她被沙云飞掳去,怎么竟流连在这荒凉的沙漠之城?那么沙云飞呢?墨丽呢?

只有叶天仍在继续喝酒,沙漠里的酒很浑浊,总给人一种掺了沙子的感觉,比起在江南萧家喝的美酒简直是天壤之别,但只有酒才能让他暂时忘却烦恼,睡个塌实觉。他斜了一眼炕上的几条汉子,道:“三十里地片刻即至,为了省些时间,我们不在甘洲落脚。土城的入口处有眼水井,明日一早补足水,再胡乱买些馒头带着,只好委屈几位兄弟了。”

冯瞻已闭上了眼,含糊的道:“再苦再累也都没什么,只是这里的水我们怕是喝不起。进城时你没见井边有人守着吗?在这种地方,水比油还珍贵,沙漠里的村落之间,常有抢水的事情发生,难道还奢望他们会行善施舍?”

歇息一夜,众人养足精神,次日一早补充了水和食物,冯瞻又买了张羊皮地图带在身上,万事俱备,这才纵马出关。随着脚下黄沙愈来愈多,叶天知道,他们正在向沙漠深处行进,茫茫前路,是福是祸尚难预料,或许在不久后的将来,他能够带着墨丽返回中原,皆大欢喜;或许眨眼之间,他便会被这片沙漠所吞噬,成为累累白骨中的一部分。

沙漠的可怕之处,就在于它的广袤无边,叶天等人连续奔行了三日,方才遇到进入沙漠以来的第一座城镇。其实这并不能算是座城,高高低低的一圈土墙,围着几百户人家,当然更没有城门,叶天一行从断开的豁口处驰进去,但觉城内和城外没有什么区别,一样的荒凉惨淡,一样的风沙迷眼,但对于辛苦跋涉了多日的众人来说,这已是绝佳的憩息之地了。

整座城找不到一家客栈,叶天花了十两银子的天价,才租下一间土坯房子投宿。沙漠的昼夜温差极大,白天炎热干燥,到了傍晚,凉意便渐渐袭来,这几日的风餐露宿,让众人委实吃了不少苦头。冯家五虎一路随着叶天,任劳任怨,使得叶天感动不已,找到了落脚的地方,便让冯瞻去买来酒肉,请兄弟几个大吃一顿。直喝得醺醺欲醉,冯瞻又拿出地图看了半晌,指给叶天道:“再往前三十里便是甘洲,比这里大得多,水草丰美,附近的部落都馋着呐,可惜被黄沙帮占据,没人敢捋这根虎须。过了甘洲,再没有大城镇,所以我们必须在那里补充好食水。”瞥见兄弟们东倒西歪的躺了下去,登觉困意大浓,伸了个懒腰,收起地图,钻进被窝。

萧见日道:“欧阳小姐遭歹人劫掳,萧家自然责无旁货,你回禀齐王,让他放心好了。”大汉道:“是,小的这便告辞,免得王爷、王妃担心。”叶天随萧见日送到门外,大汉飞身上马,带着满身的风尘踏上归程。

二人返回厅上,酒菜虽在,却已没了方才的兴致,叶天离开萧家的念头也只得暂且打消。萧见月始终愁眉不展,一言不发,静静陪在哭天抹泪的妻子身旁。萧见日道:“老二,你打算怎么办?”萧见月沉吟道:“当务之急,首先要通知师父、师娘,至少该让二老心里有个准备,只需师父撒出英雄贴,沙云飞便插翅也难逃。”

萧见日点头道:“我们立刻传书各自朋友,先请他们沿途截杀,一旦让沙云飞回到大漠,寻找起来便困难多了,事不宜迟,我们这便分头行动。”叶天道:“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萧兄千万开口。”萧见月笑道:“叶公子这次怕又走不成了,待诸事完毕,我们几个大概都要亲自出寻,有叶公子相助,无疑希望大增。”

叶天实未想到,最后竟是为这样一个缘由离开萧家的,更没有想到,自己寻觅数月,没能得到半点关于墨丽的消息,却被沙云飞这恶贼碰巧将她劫掳。在叶天眼中,墨丽是位无比坚贞的女子,倘若宁死不屈,在沙云飞的逼迫下自尽,那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因此叶天心里火烧火燎,日夜兼程,率领冯家五虎越过长江、黄河,一路疾驰,不出十日便到了仙人关下。

仙人关是通往西夏的咽喉,因为西夏和辽的日益强大,朝廷对仙人关的重视程度已远远超过了玉门关,驻扎的精锐兵马多达数万。出关之后,若向西行可至兴庆府,若是向北,便进入了通往蒙古的沙漠地带,叶天等人要选择的,恰恰正是这条路。

叶天将素帕和玉镯紧紧攥在手心,眼前同时浮现出三个女人的身影,霎时间双目润湿,怔了半晌,才道:“不是欧阳小姐,而是我那位朋友!”在快活林的废墟之中,他正是把这两样东西交由墨丽保管的!

这些日子,叶天与萧家兄弟早已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关于墨丽的事,萧见月自有耳闻,如今听说被沙云飞劫掳的人并不是欧阳菲菲,心头非但没有丝毫轻松,反而愈发沉重起来。因为沙云飞或会顾忌欧阳菲菲剑帝女儿的身份,不敢对她如何,但墨丽就不同了,难道是他迫于压力,忽然放了欧阳菲菲,变作劫掳墨丽取而代之?

萧见日匆匆回后庄去了,萧见月安慰妻子几句,来到书房,令家人仆从尽数候在门外,他每修一书,都立刻有人前往投递,院子里的人像走马灯一般,直比萧老太君寿辰之日还要繁忙。

叶天守在一边,正瞧着萧见月奋笔疾书,忽见门前人群一分,五名大汉像阵风似的抢了进来。萧见月瞥了一眼,投笔抱拳道:“五位兄弟来得如此匆忙,所为何事?”这五人乃京兆人氏,人称“冯家五虎”,在江湖上,只能算作三流角色而已。

那大汉继续道:“王爷和王妃当时也好一番焦急,立刻派出大批侍卫、官兵在城中搜捕,接着又在附近城镇展开搜查,可惜至今仍未找到欧阳小姐下落。据逃回来的侍卫说,劫持欧阳小姐那个人卷头发、黄眼珠,多半便是‘大漠行者’沙云飞!”

“沙云飞?”萧见月双拳喀的一紧,难道沙云飞终于抗拒不了欧阳菲菲的美貌,对她下手了?欧阳诗诗也知道沙云飞的恶名,闻听妹妹落入这煞神之手,登时娇呼一声,晕死过去。萧见月一手抵住她背心,一手掐住她人中,好半晌才将妻子救醒。那大汉道:“王爷见无法隐瞒,只得令小人火速报与二爷,希望二爷发动江湖上的力量协助查找。”

老大冯瞻道:“听说欧阳小姐被沙云飞劫持了?前不久我们兄弟正撞见沙云飞带一位姑娘逃窜,便欲截下,可惜……我们技不如人,终究给他逃了。不过从那位姑娘身上滑落一件物事,被我们捡到,特请夫人辩认是不是欧阳小姐之物?”

萧老太君寿辰那天,冯家五虎因身份低微,未曾前来,因此并不认得欧阳菲菲,如今得了这么个机会,极力巴结萧家和神剑岛也不足为奇。说着话,冯瞻取出一方素帕,托至萧见月面前。

萧见月接在手中,心道:“他们距襄州最近,却大老远跑来这里,想是担心王侯之家不好说话。”却觉手上一轻,那物事竟被叶天探手夺过,只见他双眼发直,手也微微颤抖起来,惊疑之下,向那物事瞧了一眼,发现是方素帕包裹着一只玉镯,太阳一照,流光溢彩,果然是件好东西。

到了这天,叶天又萌生去意,萧家兄弟实在没有借口再次挽留,一想已经聚了这么多天,总不好把人家留一辈子,感叹时日匆匆之余,只得备下酒菜,为叶天饯行。酒杯刚刚斟满,便见家丁引着个黑衣汉子匆匆而入,萧见月看他胸口绣着个“齐”字,知道是齐王府的人,心底立刻生出一种不祥之兆。那大汉直奔桌前,与萧家兄弟见过礼,道:“大爷、二爷,欧阳小姐出事了!”

包括叶天在内,众人大吃一惊,欧阳纤纤和欧阳诗诗都已嫁人,他口中的“欧阳小姐”自是欧阳菲菲无疑。欧阳诗诗道:“阿宝怎么了?”大汉喘了口气,家丁端过水来,他咕咚咕咚喝了几口,一面擦着汗,一面说道:“大约有十多天了。据王妃说,那天欧阳小姐大发脾气,说道叶公子也不来寻她,真是无情无意,她便要回神剑岛去,嫁给快剑堂孙少堂主。谁不晓得欧阳小姐那个脾气,王爷和王妃劝阻不得,只好派了几名侍卫护送。哪知才出门不久,其中一名侍卫便满身是血的跑了回来,说欧阳小姐被歹人所掳,除他之外,其余侍卫全部命丧歹人之手。”

听到这里,欧阳诗诗“啊”的一声,急得眼泪也流了下来。萧见月握着妻子的手,安慰她道:“别怕,天底下还没人敢动剑帝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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