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术摄魂(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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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松涛转回身,双眉一挑,哈哈笑道:“好,不知你有什么高见?”

叶天整理着思绪,娓娓说道:“你觉不觉得惠王有意指鹿为马,其中必隐藏着极大的阴谋?”盖松涛沉吟道:“他当然不会无缘无故的陷害你。”叶天道:“可是我与他从未谋面,何仇之有?唯一的解释,便是他与勾魂画师徐瘦竹之间另有阴谋,当初的越狱不过是场假象,徐瘦竹正是他有意放走的。不过随后皇上插手进来,甚至派出薛太保亲自缉拿,他们自要找个替死鬼,却不知为何竟选择了我。我同惠王及徐瘦竹都是素昧平生,非但无冤无仇,他们甚至不知道我的样子,我那画影图形又是从何而来?所以在他们身边,必还有个人与我相识,并且结有仇怨,我仔细想过了,在边城结下的那些仇家死的死,亡的亡,实在不知还会有谁如此害我。”

盖松涛两条浓眉几乎拧成了个疙瘩,一字一句的分析着叶天的话,频频点头称赞,这时接口道:“你今日所见的徐瘦竹是何模样?”叶天想了想,凭借回忆描述道:“个子比我稍矮,身材瘦削,面相有点老,只有那头白发和我一样。”

盖松涛听说他找到了杀人凶器,精神登又一振,略一迟疑,摘下钥匙打开牢门,探手从叶天怀里摸出一方素帕,正是蜂儿那日送给他的,之后叶天便用它包了华婷婷的玉镯。叶天瞧了一眼,难免睹物伤情,不由得念起两个深爱他的女子,心头一阵酸楚。

素帕之上,果然别着一枚细针,盖松涛拔了下来,凑到眼底仔细观瞧,苦笑道:“这不过是根极寻常的绣花针,仅凭此物便想查出凶手,实如痴人说梦。”把针藏入袖中,又将素帕和玉镯原原本本的放回叶天怀里,道:“惠王虽未被立作太子,但皇长子薨后,他以次子的身份,朝野内外也堪称呼风唤雨,实在不明白他和你们兄弟之间会有什么利害冲突。”

虽然他最终打开牢门,但方才那一迟疑仍未逃过叶天的眼睛,想是他怕受人猜忌,或是担心自己会暴起发难,不管怎样,总是有些不够坦诚。叶天心下忿忿,也便不愿与他推心置腹,淡淡的道:“你去问惠王,或许能得到满意的答案。”盖松涛怎听不出他有意抢白?想了一想,干笑数声道:“说的也是。”重新锁好牢门,四处张望一回,低声说道:“我会尽力调开守牢的狱卒,不过还有些府兵,我没有权力调动,你多加小心,千万不要杀人。你的剑被我带回家中收藏,倘若你真的逃出大牢,可随时去取。”

叶天心下冷笑:“你真拿我当勾魂画师吗?这般披枷带锁的,走路尚且困难,又如何逃得出去?你不过是怕连累到自身,否则将钥匙给我,待夜深人静后枷锁一开,还有谁拦阻得住?”埋怨之间,盖松涛已离开大牢,咣的一声,牢门关死,看那四壁连扇窗子也没有,浑像个方方正正的铁棺材,阳光也透不进丝毫,除非有上天入地之能,否则休想脱身。

叶天的心又凉了半截,他知道盖松涛这个人其实很不错,但行事不够果敢,畏首畏尾,总是让人瞧不起。但他身在官场,没有江湖人那种豪放之气也属正常,还好他为自己提供了最大的方便,试想被关入刑部大牢之后,必被看守得紧了,说不好还要受些毒刑,哪还有力气逃命?一想到这些,叶天便毛骨悚然,当务之急无疑是怎样逃走,毕竟还有那么一点时间,只需在薛出晴规定的期限内抓到徐瘦竹,便万事大吉了。

他这么想着,心底涌起种莫名的兴奋,用力挣了挣,可是除了哗哗的脆响,周身的镣铐不曾动得分毫。颈间的枷锁用精钢打造,仅凭两膀之力,又如何挣得脱?叶天仍不死心,一点一点的扭动双手,看有没有松动的可能,不知忙活了多久,直累得他一身臭汗,铁枷却仍像浑然天成般严丝合缝。叶天终于绝望了,颓然瘫倒在地,呼呼牛喘,幻想着哪怕暂时除掉枷锁,让他美美睡上一觉也好。他并不懒,但明知徒劳无功的事,还有谁愿意去做?既然无事可做,便不免神思飞扬,他首先想到的是华婷婷,在危机四伏的雪域边城,再是凶险,也还有个人真心陪伴着他,可是现在,他却要独自躺在阴森森的大牢里等死。接着他又想到蜂儿,以及墨丽,心一阵痛过一阵,为什么对他不错的女子都难逃噩运?为什么这繁华的尘世,远没有天山的宁静及踏实?

渐渐的,他感到腹中饥饿难忍,想是到了夜里,不禁骂道:“纵是死囚也该给口饭吃吧?他娘的什么破世道,做皇上的视听不明,不问青红皂白就下旨抓人,那个狗屁王爷更是天大的混蛋,无冤无仇,你万里挑一的来害我干什么?这府衙的狗官也可恶至极,只知自己吃喝玩乐,到了时辰也不给你爷爷送口饭吃,又不用你家的米!”他从头到尾,将所有愤恨的人尽数骂了个够,心里登觉舒坦许多,火烧火燎的饥饿之感似乎也有所减轻。心中恶气一除,困意便袭了上来,闭上眼睛,只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正睡得香熟,陡听吱嘎一声,惊醒过来,急忙起身四顾,却见一条黑影飘至眼前,黑衣蒙面,不知是谁。叶天心念一动:“居然还有人夜闯府牢来救我,莫非真有神助?”黑暗之中,只见寒光闪烁,牢门的铁锁应声落地,蒙面人猱身而入,黑暗之中,两道炯亮的眸光向叶天望了过来。叶天还以为盖松涛良心发现,终于决定冒险救他,可是蒙面人到了身前,却带着阵阵的香风,原来竟是个女子!不由得大为困惑,胭脂可没这等本事,但普天之下,他实在想不出几时又结交过这样一位红颜知己?

那女子皓腕频扬,寒光闪处,叶天陡觉呼吸一畅,那精钢铸就的枷锁竟被一劈为二,包括缚手的铁链,也在一阵叮当声中断为两截。叶天转了转酸痛的手腕,仰头深吸口气,即将脱困的快感霎时袭遍全身,但觉有生以来,唯有这刻最是轻松。那女子一言不发,飘身出了大牢,跟着外面便像炸了锅似的,喝骂声、唿哨声、兵器撞击声交织成一片,不绝如缕。叶天心里一惊:“糟糕,果然给巡夜的府兵发现了!”身子一闪,来到外面。缚手的铁索虽已被斩断,却仍有长长一截铐在腕上,拖地有声,哗哗作响,是以他才出大牢,便将府兵的目光吸引过来。

在他脚下,是两名狱卒的尸体,一丈之外,那女子利刃翻飞,同一群府兵近身鏖战,举手投足间又连伤数人。叶天暗暗叫苦,地上这两名狱卒显然是她来时所杀,盖松涛言出必行,果真只留下两个人在此把守,否则她也绝不会如此轻松的救出自己,但盖松涛叮嘱自己不可杀人,想是狱卒和差役之中,也有许多同他交情不错的兄弟,可是现在,这话早已变作空谈。

这里一闹,府衙各处便都亮起灯光,一队队的府兵、官差从四面八方聚拢来。叶天乃是重犯,独居这座石牢,不过一间屋子大小,这时被里里外外围了个水泄不通,那女子虽然武功不错,却也禁不住长枪长矛的轮番攒刺,渐渐退回到叶天身边。在灯笼、火把的照耀下,叶天终于看清了她手中的短剑,顿时一呆,心里便如翻江倒海一般,说不清是惊还是喜。因为那柄在风中飞舞的短剑,正是产于春秋,专诸刺杀王僚所用的鱼肠剑!

“墨丽没有死?”叶天心念电转:“或是她的鱼肠剑遗落在废墟之中,被这女子捡了去?”思忖之间,一排长枪迎面刺到,他手腕抖动,铁链哗的飞了出去,卷住那排长枪,跟着左手铁链撞踵而至,砰砰数声,将近前几人扫倒在地。因盖松涛有言在先,他不愿多伤无辜,将两条铁链抡得呼呼作响,待府兵稍退,便即缠住那女子纤腰,拔身上了房顶。府兵中也不乏习武之人,俱都施展轻功,企图追袭,怎奈叶天虽只有两条铁链可用,却柔软绵长,不易招架,大开大阖间,有如乌龙出海,在人群中翻腾搅动,追袭之人只弹起一半,便被生生压了回去。

叶天将那女子缠紧,飘飞而起,另一条铁链被他摇得风车也似,护住身后,如雨而至的箭矢甫一碰上这面“铁盾”,便四处弹开,散落满地。叶天携那女子飞出十余丈远,连续几个起落,出了府衙,沿大道一路飞奔,逃出城外。

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沉默下来,旧的疑问未解,新的疑问又连番而至,他们都感到先前的分析必定有什么环节完全背离了正道,但究竟症结藏在哪里,却无法说清。

叶天忽然想起一事,用下颌点了点胸前,道:“我偷偷掘开了大哥的坟,从枯骨中找到一件凶器。那日我被王府护卫追杀,本已制住一人,可惜未及问话,他便被一枚绣花针灭口,因为两样凶器相同,所以我断定大哥的死与惠王府有关。你进来把那凶器取走,查查江湖上谁擅使这种暗器。”

叶天大失所望,迄今为止,他仍没能见上真正的徐瘦竹一面,反而被张度山结结实实的耍了一回!不过他心中又由此生出疑问,张度山身为江湖异人,如何又跟惠王府扯上关系?他也在为惠王效力吗?

盖松涛道:“张度山的摄魂术,便是画些让人头晕眼花的图案,再以他特有的摄魂之声,去讲述最能刺痛你的事,当你的心绪被他牢牢捉住,便会逐渐迷失,不得不随他走入另外一个世界。每个人都有一处最脆弱的所在,他好像很了解你,利用你在边城那段伤感的情事,一下切中要害。”

叶天怔怔的出了会儿神,哀叹一声,道:“这么说李温侯不会有事了?”盖松涛见他身陷死地,却仍惦念着他人安危,不禁暗暗赞叹了一回,道:“李温侯内功精湛,只看那图案及听他的声音,最多便是心浮气躁而已,至于张度山谈及的华大小姐云云,他自不会如你一般深受侵扰。可是我却不明白,他为何会任由张度山把你交给官府?张度山若是为惠王效力,又为何不把你直接带回京师,献给惠王或皇上?”

当徐瘦竹在已如鸽卵大小的圆中点上最后一点的时候,叶天眼中的神彩全部熄灭,顷刻间变得空茫而迷离,便好像灵魂出窍,所剩的仅是一副躯壳而已……

叶天不明白自己如何竟进了府衙大牢,一切恍如梦境,好像与华婷婷在雪域重逢,临风弄雪,两心欢愉,清醒之后,才发现一具精钢打造的重枷套在身上,四周一片昏暗,也不知到了什么时分。

铁栅栏外,站着个模糊的身影,两只眼睛炯炯放光,正一瞬不瞬的凝视着他。叶天向前挪了挪身子,想看清外面站的是谁,可是才一动弹,便觉手腕一紧,左右看看,原来两道长长的铁链分别缚住他的双手,另一端则远远的钉入身后墙壁,此刻铁链绷得笔直,哪能容他再向前半步?

盖松涛道:“你也没见过徐瘦竹,难道仅凭一头白发便断定是他?”叶天叹道:“是李温侯发现他的形迹,带我去捉拿,哪知我被他扰得心神大乱,直如中邪一般,却也不知李温侯是否如我一般,着了他的道儿。”之后又将徐瘦竹如何画那些怪异的圆圈,如何用那种奇怪的声音大谈边城之事,自己如何不知不觉便迷失了心智等等,详细说了一遍。

盖松涛听着听着,猛地一拍大腿道:“哪里是徐瘦竹!这种摄魂之术,除了九幽居士还会有谁?想必是他假扮徐瘦竹,引你上钩,再用摄魂术将你俘获,送到衙里。”叶天大吃一惊,失声道:“他……他不是徐瘦竹?”对于徐瘦竹的真假,他还从未怀疑过,此刻听到“九幽居士”这个名头,不禁想起当初华婷婷的谆谆告诫——“‘九幽居士’张度山是个异人,不但武功路数怪异,有一手高超的易容之术,更会使用近乎于邪的摄魂术,用毒也是个行家,像他这种人防不胜防,才是最可怕的……”加之盖松涛十余年的捕快生涯,江湖阅历甚丰,他敢于如此肯定,想来不会有假了。

盖松涛双拳倏地攥紧,指间骨节喀喀作响,咬牙切齿的道:“我也很想抓到真正的勾魂画师,为我叔父报仇!知府已令人打造一驾铁囚车,明日一早便要押你入京,但愿三更之后,你果真已不在这里。”他当然不希望叶天被当成徐瘦竹,糊里糊涂的斩了首,那时案子一结,报仇便永无指望了。

这几句话大出叶天所料,按说盖松涛奉旨缉凶,以朝廷发出的画影图形为据,原本无可厚非,但他能明辨是非,不人云亦云,也属难得。当下神色一正,道:“你为什么相信我?”盖松涛道:“你为胭脂杀宋全,为蜂儿杀裴都监,并敢作敢当,这副侠肝义胆足够让我相信你。”叶天咂了咂嘴,忍不住又笑了起来,道:“我还从来不知道自己原来这么伟大。”他霍的坐直,“既然我们志同道合,都想探明真相,不妨平心静气的来谈谈这件怪事吧。”

叶天叹了口气,看来官府对他忌惮已极,一具枷锁尚嫌不足,又加了这样两道铁索,此等待遇,天底下的囚犯恐怕只有他一人才享受得到。

外面那人好像明白他的心思,走上前来,一张脸几乎贴到了栅栏上,叶天仔细辨认,却是盖松涛。不由得苦笑一声:“勾魂画师果然厉害,虽然没有把我画死,却也勾了我的魂去。”

徐瘦竹不理他的争辩,兀自呢喃着:“更可惜的是,她居然是个不敢见人的丑八怪,像幽冥地府跑出来的游魂野鬼,连张纱巾也不敢摘掉。想必公子也是被外界的传言所惑,把她当成了美仑美奂的天仙,直到发现了她狰狞的真面目,痛不欲生,并恼怒为她所骗,所以害死了她……”

叶天死死盯着桌上的画纸,徐瘦竹已不知画了多少个圆圈,他也不知经历了多少番肝肠寸断的煎熬,只在心中嘶吼道:“你胡说,在我眼里,婷婷永远是世上最美的姑娘,她不丑!她不丑!她不丑!请你不要菲薄她,不要……”到得后来,似乎只想哀求徐瘦竹放过华婷婷,只要不让她再成为天下笑柄,哪怕徐瘦竹要他的命,他也决不吝惜。

盖松涛大声问道:“你的意思是说见过真正的勾魂画师?”叶天白了他一眼,向后一躺,既然已成了阶下囚,何不让自己舒坦些?铁枷横在颈间,挤压得他呼吸颇不顺畅,但疲惫的腰腿却舒服多了。待铁链不再哗哗作响,才道:“是谁把我送来的?”

盖松涛冷笑道:“难道你还奢望能够出去报仇?我才回府衙不久,没见到那人,听说他把你送到知府大人面前,领了赏银便即去了。”叶天仰头大笑,笑声在密不透风的牢内回荡起来,直若洪钟长鸣。盖松涛实在不明白枷锁缠身的他为何会如此开心,却又懒得询问,只冷冷的瞧着他,似要笃定看他何时才肯罢休。

叶天笑了个够,才道:“张冠李戴,你们咬定我是勾魂画师,真正的勾魂画师却在你们眼皮子底下走来走去,你们更给了他一笔赏银,难道不可笑吗?”盖松涛冷竣的脸色稍稍一缓,叹息着转过身去,道:“其实我也相信你不是勾魂画师,但职责所在,恕我不能放人。”叶天揶揄的笑道:“不必盖捕头费心,惠王府的大牢尚且关我不住,何况区区一个府衙?今晚三更,我会准时越狱,盖捕头可要当心了,最好把所有能写能画的东西都藏起来,免得被我唰唰几笔,画死一群。”

徐瘦竹一边画着他的圆,一边继续说道:“可惜,公子却害死了她,害死了那个能够用整颗心、整整一生去爱你的姑娘。”

茶肆内的众人面面相觑,听他絮絮叼叼,便如听天书一般,完全不知所云,暗地里均想:“此人多半是个疯子!”

叶天的脸上露出痛苦已极的表情,心中挣扎道:“不,婷婷不是我害死的,不是我!”想要分辩,却又觉得满嘴苦涩,启齿也难。他的灵魂,已完全被徐瘦竹牵引回到那冰封雪舞的边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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