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尽铅华(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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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下三人见叶天忽使狠招,相顾骇然,已知凭他们的武功绝非叶天敌手,但王命在身,不容退却,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围着他缠斗。杀戒已开,叶天便不再留情,长剑圈转之下,从使砍刀的大汉胸前划过,然后顺势插入双钩护手间,振剑一绞,将他双手齐齐削断。那人痛叫一声,仰身向后坐倒,光秃秃的双腕捧在胸前,嚎啕不止。叶天见此惨状,暗自叹了口气,但刀剑无眼,双方俱已性命相博,伤亡自所难免。

转眼间两死一伤,使枪汉子惊骇之下,章法顿也乱了,叶天乘隙而入,一剑洞穿咽喉。

蜂儿原比寻常女子胆大,上次在大明湖又亲见叶天和李云开连毙数十人,这时再看到血腥场面,竟也不以为意,反而拍手欢呼,为她心仪的男人喝彩。叶天不加理会,上前踏住那断手的壮汉,一面为他简单包扎着伤口,厉声喝问:“你们的王爷为何认定我便是‘勾魂画师’徐瘦竹?”

二人驰入济南城,弃马而行。蜂儿将自己的积蓄全部留在了快活林,权作对墨丽的补偿,因此身无分文。叶天更是一贫如洗,二人打算找间客栈住下,却不得不为银子发起愁来。蜂儿瞧见街边有家当铺,便拖着叶天进去,将身上的珠宝首饰尽数取下,当了三十几两银子,虽然不多,却已足够他们逍遥几天了。

蜂儿又到衣铺买了身粗布衣袄,包成一包背在肩上,叶天不明何故,笑问:“你又没光着身子,干嘛买这些东西?不嫌累赘?”蜂儿道:“身上这些红红绿绿的衣裙不能再穿了,从此以后,我要做个本份正经的女人。”叶天道:“对,这身衣裳应该能把那只该死的蜜蜂遮住,免得它总是蛰我的眼睛。”蜂儿怔了一怔,便即会意,她没想到叶天原来并不老实,当下揪住他耳朵道:“难怪你像个瞎子似的,一天到晚也不瞧我几眼!”

便在这时,街角突然转出一队官差,为首之人正是盖松涛。蜂儿望向叶天,惶恐的道:“怎么办?”叶天沉声道:“废话,当然是快逃!”挽住蜂儿,转身正要拔腿,却见后面又涌出一群官差,像瓮中捉鳖似的将二人夹在当中。原来这时对“勾魂画师”的缉拿正如火如荼,官府早在各城门口布置了眼线,叶天进城之时,便已无从遁形。

无奈之下,叶天只得转回身,瞪着盖松涛道:“我不明白惠王有什么阴谋,但你身为府衙总捕,该是明辨是非之人,难道竟也不知道我是叶琼的堂弟,不是徐瘦竹吗?”

盖松涛冷笑一声,从怀中取出张皱巴巴的黄纸,举在叶天眼前,道:“这是你的杰作吧?”黄纸上面,寥寥几笔,勾勒出大致一个人形,叶天一眼认出,正是他那日杀裴都监后的即兴之作。当时他并未多虑,忽然想到徐瘦竹画影勾魂的传言,碰巧见案头铺有纸笔,便随手画了几下,聊当玩耍。此时见盖松涛拿在手里,便明白了他的用意,笑道:“画得不好,还请盖总捕多多指教。”

盖松涛哼的一声,沉着脸道:“即便你不是徐瘦竹,行刺朝廷命官一样罪不容诛,跟我回衙门归案罢!”叶天不服气的道:“似他那种猪狗不如的东西,死不足惜。”盖松涛吸了口气,悠悠的道:“其实我并未想到你会坦然承认,你这个人不但有勇气,还很有正气,但他便有千百个不是,也终究是朝廷命官,你们可以去衙门告发他,却不能私下里以江湖的方式杀人。”叶天冷笑道:“话虽不错,但衙门是不是与民作主的地方?即便有人告发,衙门又会不会治他的罪?还请盖捕头说句公道话。”

“这……”盖松涛一时难答,他在官场混迹多年,怎会不晓得此中黑暗?若是侥幸遇到个秉公执法的好官,那自然皆大欢喜,否则各级官员互相勾结,除了榨取民脂民膏,逍遥享乐,还会有闲暇来顾及百姓的死活吗?

叶天乘他沉吟之机,抱起蜂儿,猛地纵起一丈多高,从众官差头顶跃了过去,拔腿便跑。只听得后面官差纷纷呼喝,追赶上来,盖松涛叫道:“别跑,跟我回去,我一定为你作主!”叶天哪肯理会,只管拣小巷一路飞奔,后面的喊叫声愈来愈远,终于听不见了。叶天这才放下蜂儿,钻出小巷,转入一条僻静的大街,胡乱寻家客栈投了。

一切安排妥当,叶天向蜂儿道:“我去玲珑小雅探望嫂嫂,也好让她安心,你便在这里等我,很快回来。”蜂儿一想风声正紧,自己若定要跟去,再遇上敌人委实麻烦,他一个人脱身便容易多了。于是独自留在客栈,待叶天走后,便闩了房门,脱去旧时衣装,换上那身布衣。往镜前一坐,虽然觉得有点土,却真如脱胎换骨一般,轻松无比。

她将秀发精心梳理一遍,插上荆钗,对着镜中的自己凝望良久,唇角渐渐绽开一缕幸福的微笑,“天哥见了一定会喜欢吧?在他面前,我再不是个下贱无耻的女人了。”她现在所要做的,便是努力忘掉过去,然而每到独自一人时,那些耻辱的往事便又止不住的涌上心头,她可以洗尽沿华,却洗不尽心灵深处的伤痕!她哀哀的叹了口气,走到窗前,推开窗户,一股乍暖还寒的气流冲了进来,蜂儿精神一振,心情稍稍转好。

这是一家小客栈,座落在民宅之间,向下望去,鲜见几个行人。街面上的土路有些湿润,她知道春天就要到了,大地已开始复苏,她甚至能够想到跟叶天纵马驰骋在碧绿的草地上,那时一切都会好的。

街口走来一人,高高的个子,面容清瘦,倍显沧桑,最惹眼的当属那一头白发。

叶天歪头瞧着她,蜂儿竟也被瞧得难为情起来,嗔道:“看什么看?如果以为这样便能把我赶走,那你真是天大的傻瓜。”叶天道:“其实你的本性并没有完全堕落,否则我纵有天大的本事,也绝不可能让你这么快转变了念头。”蜂儿斤了斤鼻子,笑道:“是你厉害,我都是为你改变的,行了吧?”正说着,却觉眼前一花,叶天已抱起她跳上匹马,风一样冲了出去。

蜂儿第一次骑马,感觉整个人都飘了起来,两旁的树木飞快的向后退去,身子起起伏伏,虽然辛苦,却被叶天一条手臂紧紧箍在腰间,那感觉实在甜蜜至极。她便顺着叶天力道,把个柔软的香躯偎在他怀里,用丝样的秀发摩挲着他下颌,时而仰头瞧他一眼,格的一笑。叶天无暇制止她的顽皮,只在心下叫苦不迭:“惹上了她,果然是天底下最大的麻烦。”

叶天大怒,身子倒掠出三丈多远,扭头望去,只见一个白点渐渐飘出视线之外,那身法直比电光火石也要快上几分。叶天怅望良久,悻悻的踱了回来,向那壮汉眉间瞧了瞧,却是插着根纤细的绣花针,深入半寸,已成致命伤。很显然,那出手之人旨在灭口,以他投石的力道及逃遁身法,武功非同小可,但若是这些王府护卫的同伙,他又为什么不亲自现身来抓自己?那位素昧平生的惠王爷,不去抓真正的“勾魂画师”,替他宠妃报仇,而一门心思与自己作对干什么?整个事件究竟藏着什么阴谋诡计?难道自己这一路归来,竟在无意中得罪了他吗?

一时之间,叶天如坠云雾,缓缓收起剑,沉吟道:“这些人都是王府派来的高手,不是第一批,也绝不是最后一批,我们暂时不能回玲珑小雅了,免得连累嫂嫂,你最好也离开我,否则……”未等他说完,蜂儿便不依道:“这是什么话呀?那岂不成了‘大难临头各自飞’?我既已认定了你,那便生死不变,什么刀山火海,什么天上地下,只要和你一起,我便不会皱一下眉头。”

叶天见她义气凛然,好生感动,却又不知该如何向她解释。蜂儿又道:“哎呀,我们刚刚在桥上走过百病,一切困难都会平安度过的,放心吧,他们不是要杀‘勾魂画师’吗?我们便把真正的‘勾魂画师’找出来,那时两下对质,看他们还有何话说。”

辞了胭脂,叶天和蜂儿游游荡荡,向济南城而来。过了正月十五,济南的天气已不算寒冷,但路边仍是万木萧索,入眼皆是枯残的景象。但是在蜂儿心里,却仿佛春暖花开,这些早已看惯的景致,此刻也较之从前大不相同。叶天看在眼里,喜上心头,不管将来如何,她今日的转变都是令人欣慰的,可惜他一个人的力量实在微不足道,世上那么多像蜂儿一样苦难的女子,他又救得了几个?

蜂儿斜睨着他,笑问:“呆子,想什么呢?你也知道我这个人有多麻烦,这辈子可有你苦头吃了。”叶天知道所有的人都误会了,他救蜂儿,并不是因为爱,而是理所当为,当然他没必要向蜂儿直言,相信她会慢慢明白的。

他苦笑一声,道:“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何忽然醒悟,不惜一切代价的想要做个人?”蜂儿撇了撇嘴,道:“我原本便是人,只不过现在想做个好人罢了。原因其实很简单,那天听到裴都监的死讯,我便猜到是你杀了他,当时感动得要命,心想你对我最大的期望,便是盼我做个正经的女子,所以想来想去,终于决定宁可破相,也要重新做人,哪成想你竟赢了柳场主,破相也免了。”叶天微微一笑,凝望着她脸上那一抹欢颜,知道自己留住的,并不是她如花般的美貌,而是她那几欲断绝的一丝梦想。

此时这壮汉已痛得汗流浃背,仅剩一口游丝之气,脸上肌肉突突抽动几下,道:“你本就是徐瘦竹……”叶天怒道:“胡说,徐瘦竹曾在王府为王妃作画,并被王爷关入大牢,身为王府护卫,你们难道都瞎了,看不出我与徐瘦竹完全不是一个人?惠王为什么要陷害我?他又怎知我的长相,画出我的图形?”

壮汉咬了咬牙,挤出三个字:“不知道……”刚刚出口,便听嗤的一声,不知什么东西破空而至。叶天辨得准确,伸剑挡去,当的一声,竟是块鹅蛋大小的石块,撞在剑上立刻碎成几块,震得长剑嗡嗡作响。蓦地里叶天发现一点寒芒从肋下闪过,直奔壮汉眉心,心陡地一沉,情知不妙,却已来不及出手相救了。那壮汉哼也未哼,身子一挺,躺倒下去。

叶天举剑架住砍刀和双锤,侧身让过长枪,左足踢出,将一只虎头钩弹了回去,双钩相撞,发出呛的一声响,只一招间,便化解了四大高手的联袂一击。四人齐道:“好剑法!”身形交错晃动,又欺身攻来。叶天长剑一挥,分别荡开,发出叮叮当当一阵乱响,接着抖手一剑,幻成六朵寒星,罩住使枪汉子“天突”、“云门”、“上脘”、“神阙”、“髀关”、“伏免”等六处大穴。此招非但花哨好看,更且机锋暗藏,凶险无比,无论使枪的汉子如何躲闪,总要有一处穴道被剑尖刺中,不过他也着实了得,身子陡地一转,长枪直上直下的封住身体,有如陀螺一般,将点点寒星弹了开去,跟着掉转枪头,从腋下刺出,正是一招“回马枪”。

起初叶天并不想多造杀孽,但一想这些王府护卫既已认定自己是徐瘦竹,那便说什么也是无用的了,这样周旋下去,自己终有力尽之时,想到这心下叹了口气,长剑一送,刺入使锤汉子小腹。此人倒也勇猛,虽见殷红的血从自己体内喷溅而出,却仍虎吼一声,又向前抢来几步,举锤便砸,只是锤至中途,双眼一翻,就此倒地毙命。

便在这时,长长的官道上风驰电掣般奔来几匹快马,从二人身边一闪而过,叶天笑道:“多半又是去快活林的,保不准还是慕你大名,打算一亲芳泽,哪知已擦肩而过了。”蜂儿白了他一眼,格格娇笑,却见那几匹马忽又折了回来,远远便叫:“站住!”

叶天诧异的转过身,问道:“几位是说我们吗?”几匹马抢至近前,一人从袖中抽出幅画纸,对着叶天略一端详,立刻变色,向左右道:“是他!”几人不由分说,飞离马背,从空中扑了过来。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胭脂终于止住脚步,幽幽的道:“这一走,你们也许永远不会再回来了,但愿多年以后,你们还能记得我这个小妹妹。”话一出口,三人俱各伤感,叶天勉强笑道:“小丫头,好像生离死别似的,我们怎会忘了你?待我处理完那些麻烦事,便向嫂嫂讨些银子,为你赎身,那时大家整天聚在一起,不比快活林还要快活?”

胭脂脸上泛起兴奋的光彩,那种日子,该是多么令人惬意!但她知道没那么容易,这只是叶天的一句安慰话罢了,因为她在扬州时曾听一位姐妹说过,男人不可能给两个女人相同的承诺,否则必有一句是假的,现在他已有了蜂儿,又怎会顾及她呢?

叶天甚是奇怪,忖道:“莫非又是王府侍卫?他们胸前并没有那个‘惠’字,便是惠王府的人,必也与前次那些人不同,至少身份要高出许多。”长剑挥处,一片森然之气倾泻而出,将那几人生生逼落下去。

蜂儿掩口笑道:“看来不是找我,而是找你的。”

这几人正是惠王府的护卫,原为盖封尘副手,无论武功还是地位,都远高于上次在大明湖追杀叶天那批人。此时见叶天出手凌厉,几人均自一惊,暗想难怪上次的人无一生还,“徐瘦竹”除了画影勾魂,手上功夫原来也并不差。当下纷纷去马上摘了兵器,一个提着杆长枪,一个使双烂银虎头钩,一个使砍刀,还一个粗壮汉子,却拎着对牛头大小的铜锤。持枪汉子大喝一声,一式“夜叉探海”,分心刺来。与此同时,砍刀呼的抹向他咽喉,双锤分砸他两侧肩胛,双钩则贴地钩他双足胫骨,上下三盘,尽是杀机。

原来叶天早想好了取胜的办法,他事先将三颗骰子摆成最大的十八点,罩上竹筒,内力一吐,将骰子稳稳聚住,尽管他摇得哗哗作响,里面的骰子却不曾翻动分毫。与此同时,他把内力注入桌面,沿木而走,将柳丛飞筒内的一颗骰子压成粉末,被他内力“糟蹋”过的桌面已如虫蛀,哪还禁得起柳丛飞这一拍?

只有胭脂送叶天和蜂儿出来,望着那依红偎翠的仙音妙坊,叶天不胜唏嘘,隐约之中,竟有种依依的眷恋。蜂儿又何尝不是心绪万千?她自幼不幸,流落于风尘,所有的昨日便像一场大梦,在她迈出快活林的那一刻,似乎终于看到了梦的尽头,心中百转千回之后,她还是流露出一丝欢喜的笑容。

胭脂悲哀的叹了口气,相聚的日子总是那么美好,却又何其匆匆!叶天在快活林虽然不久,却如同在平静的湖面上投了枚石子,即便没有汹涌的波涛,却也荡起了层层涟漪,她想蜂儿现在一定是世上最幸福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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