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泛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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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大吃一惊,叶天脱口唤道:“嫂嫂!”船上二人,正是李云开和沈玲珑。

转眼两日,到了一年一度的上元节,为了科敛钱物,府衙传令在泺源堂前扎起一座鳌山,堂前大街两侧扎起灯棚,绵延至大明湖畔,一路之上结彩悬花,张挂的花灯少说也有千余盏,早在数日前便已贴出告示,号召百姓皆去观灯玩耍。快活林虽也加了许多彩灯,但与城街相较自不可同日而语,听说有这等繁华去处,叶天不胜心向往之,恰好胭脂每月有三两日休息,逢着今夜,蜂儿又抱病不出,于是三人计议妥当,相约同去观灯。

及至傍晚,叶天又收到李云开信札,原来是邀他去大明湖泛舟赏月,叶天大喜,寻思着今晚必会是个酣畅淋漓的永昼之夜,诸多投缘之人,唯独少了墨丽,便向她阁楼寻去,打算邀她同往。才到楼前,便听里面传来一阵悠沉的笙鸣,虽不高亢,却极有摄人心魂之能。叶天暗奇:“咦,谁在这里吹笙?很好听呢。”他在门前驻足,向内观瞧,却见里面是一男一女,尽数背对着他,从衣着来看,男的是柳丛飞,女的则是墨丽。

墨丽坐在桌案前,按笙吹奏,柳丛飞站在她后面,衣袂飘飘,似乎沉浸在美妙的笙乐中,伫立不动。叶天啧啧称奇:“这位女老板刚烈豪爽,却终归是女流,也有这般温顺的一刻,嘿嘿,以她的姿色和技艺,若换个身份,青楼便是‘四冠’而非‘三冠’了。”只道他二人两情相悦,聚在一起共度佳节,便悄悄的退了回去,携着蜂儿、胭脂,乘马车来到城内。

三人一边笑闹,一边游玩,因有李云开之邀,叶天携二女走马观花的看了一回,沿街而走,长街的尽头,便是波光潋滟的大明湖了。比之方才,这里显然要安静得多,不过远处的灯光与天上的月色交相投映在水面上,加之飘飘悠悠的几艘游船,玩味起来,自另有种淡泊之趣。

蜂儿一手挽着胭脂,一手挽着叶天,结伴上了小桥,格格笑道:“这叫‘走百病’,从今往后,我们三个便会无病无灾,快快乐乐的活一辈子了。”正说到这,听得桥下琤的一声,不是流水,却是琴音。三人向下望去,只见一艘悬灯结彩的画舫荡漾在水上,此时舫门大开,一张雕花小桌,桌上置琴,相对坐着两名男女。男的一身白衣,俊雅不俗,正手按琴弦,含笑望着桥上。女的却遍身缟素,皂帕缠头,眼含氤氲之气,脸带凄恻之情。

上元之夜,以花灯居首,万般景象层出不穷。灯火斑斓的街头,游人纷至沓来,民间诸行百艺应有尽有,舞狮的卖艺的,摆摊的卜卦的,捏面人的糊风筝的,吆喝声,笑闹声,锣鼓声,混杂在一起,有如开了锅的沸水,便近在咫尺,若非喊破喉咙,也难听到对方只言片语。路边灯棚一个接着一个,牵手相连,绵延不绝,悬挂的花灯更是不计其数,有镜灯、凤灯、琉璃灯,千姿百态,妙趣横生。

再往前行,到得泺源堂前,远远便见老大一座鳌山,荷花灯、芙蓉灯、七彩宝莲灯、八仙过海灯,足有数百盏扎在一起,花团锦簇,将条大街照得辉煌如昼。鳌山前早围满了人,女客们自然都把自己好生打扮一番,一眼望去,秀发连云,雪柳争辉,灯光烛影下,尽显风流。

不知不觉,马车进了快活林,墨丽乍见蜂儿这般模样,着实大吃一惊。叶天把经过同她说了,她虽感气愤,却也无可奈何,歉疚的道:“去回春草堂取点药吧。”蜂儿道:“不必了,我自去休息便是,这些天我不想再接客了。”墨丽略加思忖,说道:“也好,你好生歇息几日,待身上的伤好了再说。”蜂儿二话不说便上了楼,墨丽道:“不早了,你也休息去吧,后面的客房随便找一间先住着。”叶天点了点头,出了仙音妙坊,却并没有去后面客房,而是悄悄离开快活林,几个起落,隐没在夜色之中。

次日一早,府衙的总捕头盖松涛便来到快活林,昨日夜里,裴都监被刺杀在床,脸上蒙着幅画像,因为案发前蜂儿服侍过他,所以盖松涛首先跑到快活林来查案。市井传言,此桩凶案又是勾魂画师所为,但看过那幅画像的人必会忍俊不禁,因为那不过是张草图,寥寥数笔,依稀看出画的是个人,便像无知孩童随手勾勒的一般,哪能与徐瘦竹的生花妙笔相提并论?在墨丽口中,盖松涛自然盘问不出什么,最终只得败兴而去。

泺源堂早为娥英祠,乃祭祀舜帝二妃娥皇、女英之所,北魏郦道元《水经注》曾记载:历城有泺水,“俗谓之娥姜水也,以泉源有舜妃娥英庙故也。”经年累月,祠堂逐渐荒废,后来曾巩知齐州,于原址建二堂,北堂对历山,曰“历山堂”,南堂临泺之源,曰“泺源堂”,因为距趵突泉、大明湖较近,故而成了济南府最繁华热闹之地,把鳌山扎于此处,自然再恰当不过。

蜂儿瞧了一会儿,便觉目眩神迷,只得扭头望向暗处,却见一人皓首白发,站在路边,不觉心下莞尔,扯动叶天衣袖,努了努嘴道:“快看那人,跟你一样。”叶天和胭脂一同望去,只见灯影之中,映着瘦长的一条身影,蜂儿所说的“一样”,当然是指他那头白发,灰灰土土,加之他伫立于人群之外,从后面看去,显得那么的孤单落寞。

叶天笑道:“他若转过身便大不相同了,也许是个丑老头儿。”蜂儿吃笑道:“你又是什么俊小伙吗?”

叶天被她这悲惨的遭遇深深震撼了,曾经的苦难,如今的堕落,真不知该恼她自暴自弃,还是该恨那一双双将她推入火海的手,但不管怎样,他都为当初自己对她的看法而内疚,于是叹道:“如果你现在想走,我绝不拦你。”对于身无分文的他来说,所能做的也仅此而已。

蜂儿却摇头道:“无非是出了这家妓院,又进那栋青楼,况且我也不能连累你。”叶天叹了口气,不得不承认像她这样徒具惊人美貌却声名狼藉的女子,确也没有别的出路。沉默片刻,安慰她道:“从今往后,只要有我,你便不必担心。”他本意是只要自己留在快活林一日,便要好好保护她,让她再不受此凌辱,蜂儿却显然误会了他的话,绞着素帕的手陡地一紧,一颗芳心几乎也要跳了出来,脸上泛起一片潮红。但这只是瞬间的事,很快她便镇静下来,脸色比先前更加凄楚,哀叹着道:“我这残花败柳之身,怎配得上你?知道你是真的关心我,我已心满意足了。”

叶天明知给她误会,既不能承认,又不好说破,只得把脸转向一旁,心道:“每个人曾经都有一个单纯而美丽的梦想,可是她现在却是连梦也不敢奢求了!”忽觉手上一湿,却是蜂儿将那泪津津的素帕塞了给他,笑道:“人总有时来运转的时候,我先是遇到老板,接着又遇到你,今生已然无憾。我身上只有它是干净的,送给你吧,不管将来你身在何方,我都会念着你。”叶天喟然一叹,整个世界都是脏的,还有什么干净可言?垂头望去,见那雪白的素帕底角,绣了朵淡红色的梅花,蜂儿有意将此物相赠,莫非在她内心深处,也曾励志要像梅花一样凌寒不屈吗?望着望着,叶天便觉双眼渐渐模糊,素帕上面的点点湿痕,仿佛并不是泪,而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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