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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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童矫健如猿,迅速的攀到铜像上,从佛祖手中抢过骷髅塔,得意的大笑:“哈哈……”然而才笑两声,一截森冷的剑尖便触到了胸口。令人吃惊的是,他非但不躲,反而挺胸相迎,让锋利的剑尖刺穿身体,让自己的鲜血溅满骷髅塔。将军像只爆裂的气球,从半空陡然坠落,脸色一片铁青,如傻似痴地念道:“骷髅塔,骷髅塔!”

灵童胸口不断有鲜血喷涌而出,他非但不觉恐惧,反而显得格外开心,将骷髅塔高举过头顶,大声叫道:“佛祖显灵,消除一切魔障,解除一切痛苦,埋葬一切罪恶的人吧!”在这一刻,他用一双瘦如柴棒的手臂高举着骷髅塔,高喊出他心中最深沉、最迫切的愿望!

狂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呼啸而至,大地之上,隐隐传来雷鸣般的巨响。怒吼的风中,人们哭号奔走,一个接一个的被狂沙卷起抛下,有的被撕扯得四分五裂,有的被黄沙活活吞噬,这些训练有素的大唐军兵,在灾难面前竟如此不堪一击。随着轰隆隆一声巨响,大殿的屋顶被成片掀了起来,檩木碎瓦雨点般砸向企图逃走的将军,黄沙迅速蔓延上来,未日降临,在这一刻,只有沙漠是真正的王者。将军在黄沙埋过头顶的刹那,绝望的喊出三个字:“骷髅塔!”

首三百岁,夫阿尔贡为唐军困,遂以身试之,果得天地崩摧,葬仇敌于瀚海,埋万物于旦夕。后人念其神,常思规往,未可复得,迄今无所踪……”

这段叙述,记载于西域红教的《伽楞可严经》的附记中。日出日没,云起云息,岁月像一把无形的刀,割裂着昔时的记忆、今时的悲哀。随着朝代更迭,世事变迁,骷髅塔对世人来说已只是个遥远而神秘的传说,很少有人再去探究这一古老的话题了。

“蛇逃鼠窜,天灾必现!”老僧微微一笑,所有的生关死劫,似乎都在这一笑中淡如云烟了。

将军终于被他这笑容所激怒,猛一顿足,原本规律涌动着的尘沙轰然而起,他随手一抄,捏住枚石子,气急败坏地道:“别以为我不敢杀你,皇命在身,杀神杀佛也说不得了。”说着,他的手虚扬了扬,凝在半空,厉喝道:“我再问你最后一次,转世灵童在哪里?”

老僧浑浊的眼睛突然如水般清澈透明,一一掠过那些大唐军兵,掠过那些诚惶诚恐的僧众,随后,他的声音近似于呢喃:“佛祖会惩罚你们的。”

“唵嘛呢叭咪哞,唵嘛呢叭咪哞……”僧众们的声音愈来愈低,直到黄沙掩埋了一切,广袤的沙漠终于沉寂下来。

“西北之域,沙漠之南,有一塔,曰‘许愿塔’,或曰‘骷髅塔’。言密教法师玄明、艾木加、灵童吉吉多玛,三者天性淑善,根柄相连,合头骨以为器,有若塔焉,颇具灵异。每越三百年,则有同根通灵者现,其血淋塔,奇迹可出,达人所愿。

将军由着他们,冷眼旁观。他期待中的灵童终于出现,这些迂腐的僧众又何值一提?只是风沙更大了,他有些烦躁,不想再耽搁下去,望了望骷髅塔,便要进殿。那灵童却忽然起身向他走来,边走边道:“许愿塔还有一个秘密,大人想知道吗?”

将军挑眉笑道:“哦?”他以为灵童必是打算在靠近他的时候猝然刺杀,所以留意提防,虽然只是个孩子,他却不敢掉以轻心。然而灵童走到他身前的一刹那,猛又向前蹿了出去,径直跳进大殿。错误的判断,使得将军失了先手,仓促之下探爪疾抓,却只扯断了灵童一截红袖。

将军眼中闪过寒芒,屈指一弹,石子如流星般激射而出,将吊着老僧的绳索一截为二。“教主!”三百名僧众,三千根手指合什于胸,不约而同地念诵起六字真言。“唵嘛呢叭咪哞,唵嘛呢叭咪哞……”

哀悯的声音回荡在古刹上空。圣火之中,老僧正襟端坐,尽管空气里飘满了刺鼻的焦糊味,他的头颅却仍高高昂起,虔诚的望着西方。熊熊的圣火,弥漫的沙尘,玄奧的佛语,交织出一幅惨烈的画卷。

老僧的脸上一片死灰:“他是灵童,未来的活佛,你……你不能……”

“我不管他是灵童还是活佛!”将军粗暴地打断他,一指佛手上的怪塔,叫道:“我只知道他的血能够唤醒骷髅塔,复我大唐盛世江山。”话音未落,只见他左足一顿,在他脚下,露出一颗蛇头,摆动了几下,便即僵住。

灰尚在飞,烟尚未灭,一匹羸马蓦的撞进寺院,马上坐着个十几岁的孩子,大红色的僧袍,长长的一串佛珠,都似乎与他那张幼稚的脸极不相称。当他瞥见被烈火吞噬的老僧,眼中霎时充满了泪水,也充满了仇恨,仿佛那火一下子烧到了他眼里。

将军的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几名军卒已经围了上去。他相信自己很快便可以凯旋而归了,迎接他的,将是君王赞赏的笑脸,百官艳羡的目光,以及万民欢庆太平盛世的载歌载舞。在成功唾手可得的时候,他反倒不急了,挥手止住自己的部下,大概他也想尽力做得仁至义尽,让人家舒服的道个别。

孩子跪倒在圣火前,脸上浮现起祥和之色,“唵嘛呢叭咪哞,莲花在圣火中绽放,宝珠发出炫目之光,赞美你,生命在天国得以永恒。”群僧随之高诵,“唵嘛呢叭咪哞,唵嘛呢叭咪哞……”

夜色尚未完全褪尽,透着些许阴森的寺院被大唐强悍的军队团团包围,刀剑耀目,铁甲层层。三百僧侣,静默如山,一双双血红的眼睛仰望着那个被吊在梁上的老僧。圣火熊熊,仿佛张开了血盆大口的怪兽,随时准备吞噬那个老迈的生命。

大殿正中是尊一丈多高的佛祖铜像,佛手上托了座小巧怪异的宝塔,竟是由三颗人的颅骨组成。因为它的存在,庄严肃穆的古刹又多了几许诡异之气。

起风了,流沙如同层层叠叠的细浪,在脚下起伏涌动,将军的战袍,便在风沙之中猎猎作响。他抬起头,用一只手遮挡住扑面而来的沙尘,望向吊在空中的那位耄耋老僧,道:“天已经亮了,你真的决定在圣火中化为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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