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台

厉珣“嗯”了一声，又问，“这几天，南疆楚大夫那边还有没有来信？”

容璋道，“没有，好似人间消失一般。”

厉珣无声叹了口气，“本王想，我们现在必须得急招楚大夫回来！”

暗一就是已经去南疆追查洪安大哥的那个暗卫。

容璋知道这件事，答应一声，并朝外退去。

厉珣看着他离开，又在书房里想了些事情，然后才起身回了云阶院。

一夜未眠。

第二日天还没亮，厉珣就从床榻上坐了起来。

他身边，颜如还在熟睡着，远山黛眉微微蹙起。

眉形许是有几日没修的缘故，隐隐露出几分下弯的趋势……分明是江舜华之前惯画的修长弯眉。

厉珣不由轻轻一笑，低头在他眉上轻吻了一下，然后才翻身下床。

洗漱，用过早膳后，便骑马朝禁宫方向而去……

到宫门口时，天色已经大亮。

疾步走到大殿，听见殿中有不少大臣正在安慰先到的厉玠。

厉珣身上的温度一下降下来，冷淡的咳了一声，随即迈步往殿内走去。

大殿中，众大臣都耳聪目明的很。

听到厉珣嗽声，当家唰的一下站正，各回各位，屏息凝视。

好像刚才愤愤不平劝慰厉玠的人不是他们一般。

独子站在大殿最前方的厉玠，脸上有尴尬之色一闪而过。

凝滞片刻，才转头朝厉珣看去，扬唇勉强的朝他笑了笑，道，“皇弟，早！”

“皇兄客气！”厉珣一面大步朝他走去，一面冷淡的回道。

在他身边站定后，突然转过身，抬手替他扶了扶头顶的玉冠，别有深意道，“皇兄……金龙冠上的这颗绿宝石可真深邃的紧，是南疆绮罗城洪家的的私藏罢！”

这话的信息量有点大，厉玠脸上的笑容又一瞬间的僵硬，他拧眉看向厉珣的眼睛，没有打开他的手，只是一字一句的问，“皇弟当真要这般羞辱为兄我吗？”

厉珣直视他的眼睛，笑的潋滟，“我羞辱你什么了？”

“我的未婚妻子，被你当众抢走，难道这还不算羞辱？”厉玠如玉的面庞被气得通红，哆嗦着嘴唇质问！

厉珣收回手，仍是一脸笑意，坦然又理所应当的质问，“那你当时为何不阻拦我？若是我没有记错，凡是亲王，身边都应该有五百虎贲卫的，你为何不让越王府的虎贲卫拦住我？……当日，我可只带了四个人登门！”

“我……”厉玠正要辩解，自己是因为重视兄弟情，谁知话还没说出口。

耳边先响起一道刺耳的宦官声音，扯长了音调，尖声喊道，“上朝……陛下驾到……”

旋即，一身黑色龙袍的新帝从金銮殿一侧入内。

厉玠冷冷的看了厉珣一眼，在厉珣归位后，两人领着百官，同时下跪，行礼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新帝冷冷的看了一眼厉珣后，抬手示意百官起身。

接着，他在金龙椅上落座。

然后率先看向厉珣，发难道，“燕王，你可知罪？”

“敢问父皇，不知儿臣何罪之有！”厉珣上前一步，拱了下手，直视着新帝问道。

新帝闻言，脸色陡然变得更差，他突然抬手，猛地一拍龙椅扶手，厉声道，“胆敢当众抢你皇兄的未婚妻子，你就没有承担后果的准备吗？……还是说，你从一开始就觉得这大燕的天下是你打下来的，所以不管是你皇兄的东西，朕的东西，还是这天下的东西……都该是你的，你想拿就拿，旁人无权置喙一句！”

“儿臣从来没有这么想过。”厉珣抱拳低头，一字一句的说道。

新帝听罢，却是更气，不过眼珠子一转，却没有接着问颜如的事情，而是压迫感十足的盯着他，质问，“那你说，这天下到底是谁的！”

“自然……是父皇你的！”厉珣抿了抿唇，嗓音冷静的答道。

“你当真觉得这天下是朕的？”新帝又问了一句。

厉珣抬起头，将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新帝冷哼一声，然后看向殿中的文武百官道，“既然燕王承认这天下是朕的，他也该听朕的话，那今日，朕便下旨……册封皇长子厉玠为皇太子，三日后诰封天下，正式移居东宫！”

说完，目光一转，又看向厉珣，“燕王，你可有异议？”

“没有。”厉珣咬牙，不带一点儿感情，十分机械说道。

新帝听罢，眼底闪过一抹冷意，看向礼部尚书道，“稍后立刻筹备封太子的仪程！”

“是，陛下！”礼部尚书出列，手持笏板，恭恭敬敬的说道。

新帝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正要开口再说起别的事。

谁知，这时厉珣又拱手开口道，“父皇册封越王为太子，儿臣没有任何异议……只是，颜如此人，儿臣已经与她有了夫妻之实，还望父皇将她赐给儿臣！”

新帝听厉珣说完皱起眉来。

顿顿，又看向厉玠，问，“越王，这事你怎么看？”

厉玠苦涩的牵了牵唇，低头道，“儿臣还是那句话，皇弟愿意，颜姑娘愿意，那儿臣便也愿意成全他们！”

“既如此……”新帝转头又看向厉珣，摆了摆手，道，“就将颜如赐给你做个侍妾罢！”

厉珣闻言，心中一喜，正要谢恩。

可话还没说出口，下一刻，新帝又接着道，“朕闻镇国公府大小姐柔顺谦恭，容貌出色，乃京城第一贵女，她做你的王妃，想来也不会辱没了你，捡日不如撞日，今日朕就为你们二人赐婚，十天后，正式完婚！”

厉珣听新帝说罢，拳头倏地一下握紧，眼中神色不断变换，想开口断然拒绝，但是想到拒绝圣旨的后果，最后到底还是将此事应了下来。

“……儿臣谢父皇赐婚！”他单膝跪倒在地，一字一顿的说道。

“嗯。”新帝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就没别的话说。重新转向百官，说起这几日来的朝政大事……

一个时辰后，新帝觉得身子有些撑不住了，才退朝……

金龙椅上，新帝前脚刚后。

后脚，百官就向厉珣和厉玠涌去，纷纷向两人道喜。

厉玠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也走到厉珣身边，客客气气的道了声喜。

厉珣听完后，冷笑一声，拱手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太子真是好算计！”

“皇弟，你何苦这般……”厉玠听到厉珣的话，立刻做出一副受伤的模样。

厉珣懒得看他演戏，转身便朝外走去。

一路策马疾驰，回到燕王府。

不出半个时辰，赐婚的圣旨就到了。

厉珣带着阖府的人接旨。

颜如不聋不瞎，自然也知道了这回事。

等厉珣再来见她的时候，她看着面前长身如玉，冷峻如松的男子，张口便是一通嘲讽，“恭喜王爷，贺喜王爷双喜临门，昨儿才抢了个貌美如花的嫂子回来，今儿又得了一个京城第一贵女的美娇娘！”

“心肝，你这是在吃醋？”厉珣将圣旨随意往一旁的矮榻上一扔，欺身上前便将颜如报了个满怀。

颜如和厉玠相处的日子虽然不短，但是却没有这般亲密过，凝白的小脸一下子就涨红了，她羞恼的看着他，怒道，“谁是你的心肝，你莫要乱叫！”

“若是本王非要这般叫你呢！”厉珣低下头，额头距离颜如的额头只有不到半分公。

颜如感觉到男子灼热的呼吸不停的向她喷来，面色当即更加通红，身子不由自主的朝后倒去。

厉珣见她这般避之唯恐不及，眼底笑意却更深，她退一分，他便近一分，直到颜如的身子压成一道弓形。

“腰真软啊你！”厉珣没有任何预兆，突然直起身子，右手掐着颜如的腰说了一句。

颜如一听，只觉身子一软，整个人直接不受控制的朝后倒去。

眼看着就要横躺着摔倒地上。

关键时刻，厉珣突然上前半步，以一个极刁钻的弧度，从她腰下探手过去，将她抱了个满怀，侧身旋转着在寝居中间停下。

“你……”颜如看着厉珣深邃的眼睛，有些不自在的叫了一声。

“我如何？”厉珣将颜如抱的更紧，两人呼吸相互交缠，他带着点点的痴迷和笑意问道。

颜如承认，她有一瞬间的沦陷，不过很快，她又反应过来自己的身份，用力挣扎着道，“厉珣、你放开我，我已经定亲了，我是你的嫂子，我绝不是你可以肖想的……唔唔……”

她大叫着。

厉珣的唇不知何时已经压了下来，辗转反侧，情深至极……就好像漂泊已久的旅客终于找到了一辈子可以安歇的港湾，宁死都不愿再离开半分！

颜如被厉珣这般深情的亲吻着，一开始还有挣扎的力气，到了后面，不知不觉就软了身子，闭上眼睛，沉浸下去……

“喜欢吗？”睁开眼睛后，厉珣粗粝的拇指抚上颜如娇艳如玫瑰花瓣一样的红唇，摩挲着询问。

颜如终于从厉珣给她编织的美梦中清醒过来，懊恼又凶狠的瞪了他一眼，道，“你、你过分%……”说着，眼眶一红，竟是哭了起来，眼泪啪嗒啪嗒的直往下掉。

厉珣倒是没想到会将人欺负哭了。

他心一慌，忙抬起手帮她擦泪，一面擦，一面心疼道，“心肝，你别哭，是本王荒唐，是本王孟浪，对不住你，只要你不哭，本王什么都答应你，你别哭了好吗？”

“真的……我说什么你都愿意答应我？”颜如抬起红肿的眼皮，看着厉珣慌乱又心疼的表情问道。

厉珣很自然的点头，“自然是真的，只要你不掉眼泪，本王什么都答应你！”

“那你以后不能再叫我心肝！”颜如一听可以，当即提起条件来。

厉珣迟疑了一下。

颜如眼睛一眨，作势又要掉泪。

厉珣怕了，忙道，“本王答应你，以后不叫你心肝！”

“好，你以后也不能再对我动手动脚，更不能抱我亲我！”颜如又提了个要求。

厉珣眸光闪了闪，跟着缓缓点头，“好，本王答应你，只要你不同意，本王绝不碰你！……还有别的要求吗？”

“有！”颜如毫不犹豫的说道，“我要回越王府！”

回越王府？！

一听到这个要求，厉珣的脸当即就黑了，毫不犹豫的瞪着颜如，冷声道，“这个要求本王不答应！”

“你说过我提什么要求你都会答应的！”颜如愤愤不平，看着厉珣的目光充满了幽怨。

厉珣嘲讽的看了她一眼，“难道你让本王杀了燕王府所有的人然后自杀，本王也要答应你！？”

“我也不会提这么狠毒的要求！”颜如辩解。

厉珣挑眉看了她一眼，“那你就忍心挖了本王的心，剜了本王肝，还要将其扔到狗窝里？”

“我什么时候挖你的心，剜你的肝……还要将其扔到狗窝里了？”颜如不解的看着厉珣质问，瓷白的脸上尽是浓浓的疑惑。

厉珣听到这般问，不禁摇头笑了笑，抬手在她发心上揉了一下道，“失忆后的你笨了好多！”

“你才笨！”颜如下意识的反驳，话还没说完，又像想起什么一般，看着厉珣道，“你怎么知道我失忆了，莫非你认识失忆之前的我？”

厉珣听她这般问，脸上有僵硬一闪而过。

心中揪痛……

她的从前他真的能告诉她吗？

或是……敢告诉她吗？

毕竟，她的从前是那样的痛苦。

苦到宁死都要离开他的身边。

“王爷在想什么，你的眼神怎么突然变得这样疼痛悲伤？”颜如察觉到厉珣的不对，皱着眉头问道。

厉珣被她的问句抽回思绪，有些苦涩的朝她笑了笑，点头道，“认识！”

“这么说，你也去过延州？”颜如追问。

厉珣摇了摇头，“没有。”

“那你怎么会认识失忆前的我？”

“……你以前，就是京城的人。”厉珣想了想，说道。

“你说什么，我以前是京城的人？”颜如诧异，“可越王明明说，我是……南疆人士！我们是在南疆相识的！……你在骗我是不是……是你在骗我！”

“究竟是谁在骗你，今夜，本王会给你一个答案！”厉珣深深地看了颜如一眼，然后说道。

颜如眼眸一下子深沉起来，“今晚……会给我一个答案，为什么是今晚？”

“有个地方，只能晚上去！”厉珣又在颜如发心揉了一下子，然后柔声说道。

“什么地方？”颜如追问。

可厉珣却卖起关子，不肯告诉他具体地方，只是说，“到了晚上你就知道了！”

颜如皱起鼻子，轻轻的哼了一声。

厉珣抿了抿唇，随后，沉着脸静默了一会儿，突然又开口道，“燕王妃不会是镇国公府的小姐！”

“你说什么？”他的语气太急，颜如心里又想着事，没有听清楚。

厉珣只能看着她的眼睛，认认真真的又重复了一遍，“本王说，燕王妃不会是镇国公府的小姐，不会是任何一个女子……”

“可陛下……不是已经赐婚了吗？”

“本王自有办法让镇国公府的小姐嫁不过来！”厉珣脸色微阴的说道。

颜如表情却肃沉起来，“你要她的命！”

“想什么呢！”厉珣因为颜如的大脑洞而失笑一声，摇头道，“本王与那女子又无仇怨，做什么就要她的命！”

“那你和我不是也没仇怨，却要生生毁了我的一辈子！”颜如不赞同的抱怨，过了会儿，看着他的眼睛又说，“反正我不管你以后会不会立王妃……镇国公府的小姐你是绝对不能伤害！”

“本王不会伤害她！”

“大婚前，不管是谁害她丢了性命，我都会记在你的头上！”颜如又说了一句。

厉珣笑笑，一脸的无奈和宠溺，“这么说，本王还要派人保护镇国公府的小姐了？”

颜如“哼”了一声，“反正不管你怎么做，我就是不许她有事！”

“本王答应你就是了！”厉珣笑望着颜如的面容，嘴角微勾着点了点头，“只要你说的事，本王都答应你，心……颜如，你知道吗？只要你对本王笑上一笑，就是要本王的命，本王都会毫不犹豫的给你！”

颜如被厉珣神情的目光锁着，面容微僵，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转过头去，微不可查的哼了一声。

夜色很快降临。

颜如用过晚膳后，已经在书房练了一个时辰多的字，终于等到天色全黑。

“你到底要带我去什么地方？”她放下手中墨笔，看向厉珣，有些兴味的问道，

厉珣笑了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却是看向她面前的簪花小楷，似乎又想起什么一般，突然开口道，“可会左右手同时写字？”

颜如楞了一下，转头向厉珣，“王爷怎么突然问起这个问题？”

“试试……”厉珣抬了抬下巴，看着不远处的笔架说道。

颜如抿唇叹了口气，抬手抽了两支笔，饱蘸浓墨后，同时书写起来……

“我、我还真能左右手同书！”她写了大半页后，才猛地反应过来，然后惊诧的看着厉珣，“以前竟然从不知道！”

“再试试三支笔。”厉珣又提了个要求。

这下颜如没有反对。

不过却是试了有两刻钟的时间，才渐入佳境。

半个时辰后，她放下笔，看向厉珣，眸光复杂道，“你以前……一定认识我，对吗？”

“终于发现了？”厉珣朝她笑了笑，然后随手扔给她一块黑巾，柔声道，“把眼睛呢绑上，本王再带你去一个地方，你试试有没有感觉！”

“……好！”颜如没有拒绝。

好像突然对他有了一种莫名的信任感，接过黑巾，就将眼睛绑了个严严实实。

：。：

然后没再开口，直接在身后的椅子上坐下，摊纸提笔写了一封密信。

待纸条晾干后，塞到竹筒交给容璋，“立刻派暗卫将密信送给暗一！”

他想，也正是这个人，替江舜华改换了形貌，又造出一具跟真的江舜华别无二致的尸体来。

容璋听厉珣这般说，表情一下子严肃起来，抱拳回道，“若是这样的话，那还真该立刻将楚大夫请回来，不然要是那边的大夫先出动，我们燕王府可是会落后很多步！”

“正是这个道理！”厉珣肃穆的点头。

他废了这么多心机，救醒江舜华，又让她失去以往记忆，所图的自然不会只是一个女人。

不然的话，早在他上门抢人的时候就会露出自己的底牌和势力。

可他并没有，他什么端倪都没有露出来，只是眼睁睁的看着江舜华被他抱走……

容璋楞了一下，挑眉疑问，“王爷想送楚大夫进宫？”

“这只是一方面。”厉珣淡淡的摇了摇头，“还有一方面，是本王怀疑，越王府里也有一个医术不差于楚大夫的人。”

厉珣眉头拧了拧，带着淡淡的忧愁道，“让下面的人加快进程……本王怕宫里那位等不起。”

容璋拱手应了一声，“卑职稍后就吩咐下去，务必加快追查的速度！”

他图的，分明更长远。

就是这大燕天下！

但按照现在种种事端的发展，他的大哥——大燕的皇长子，堂堂越王，明显不是什么病秧子。

他的势力比他想象中大多了，手伸的也越来越长，竟然连南疆那边都在他的控制之中。

这般想着，厉珣的眸光突然锐利起来。

容璋捕捉到这一幕，抿了抿唇，正要出声询问颜姑娘事件的后续，可谁知厉珣却先一步开口，道，“安和巷子那边，查的怎么样了？还有软玉之前说过的神秘山庄，有没有线索？”

容璋摇了摇头，“之前买来伺候姜小姐的人，在事发后就被打发出去，现在都散落到了天南地北，一时之间很难找回来，继续追查的话，只怕还要一段时间。”

若说以前他还不明白这条批命的意思，那么在确定颜如的身份后，他却是彻彻底底的懂了！

喇嘛所言的第二段姻缘就是江舜华和厉玠。

对于厉玠这个人，他以往从不放在心上，以为那只是个病秧子，就算是新帝的嫡长子，也不会抢走他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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