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北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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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鬼!”霍翎极难得地怒骂出声。什么时候换的?他竟一点没发现!

正僵持着,缩在墙前的人忽然发出一点声音。

笑声。

心气不顺,他一把掀开幔帐,没理她就下了床。

姜桑梓挠挠头,有些不安。他真生气了,她这玩笑似乎没分寸了。想了想,她忙把被子掀开,跟着他下床,鞋也顾不上趿就跑到他身边,一把扯住他衣袖,假装可怜道:“诶,你别气,我错了还不成嘛。”

这个时候,她恨不得自己能有江善芷那双眼睛,只消用泛着水雾的眼眸看着人,自然就能叫人消气,可她……她哭不出来,便是装可怜,也显得毫无诚意。

因为,霍翎不吃她这套。

“放手。”他甩袖。

“不放。”她说着用力一扯。

霍翎的寝衣本就束得松,被她一扯,衣襟便自他左肩滑下,露出肩臂与大半胸膛。晨光微熹,照得他半明半暖,姜桑梓脑中不知怎地就闪过四个字——“活/色/生/香”。

她吞吞口水,竟有些口干舌燥。

霍翎瞪了她一眼,姜桑梓立刻松手。他无可奈何地自己把衣襟拉上,转身又往桁架走去,姜桑梓还是跟过去,在他伸手取衣时乖觉地先一步取下他的衣袍。

“殿下,我服侍您更衣。”她展开他的外袍,笑得谄媚,“您别气了好不,我那不是和您闹着玩的嘛,下次不闹了,坚决不闹了!”

他默然打量她一番,看她满脸堆笑,气早也散了,便将眼眸一眯,从她手中一把夺回自己衣袍,姜桑梓才要再哄他,就听他道:“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要光脚下地!”

她还没回神,身边衣裳簌簌响过,他已把衣袍披到她背上,手在她胸前将衣袍拢紧。

“不闹?你闹过瘾了,我还没闹呢。”霍翎继续说着,将她连人带衣抱起。

“你要做什么?”看到他笑起,姜桑梓吓坏了。

通常他出现这种坏笑时,就意味着她要遭殃。

“五天了!”他把她抱到床榻上一丢,居高临下笑道。

“那又怎样?一会……你还要随父皇上朝,不能乱来!”姜桑梓把他的衣袍裹紧,往床里头一滚,发丝凌乱披覆了满床,却仍躲不过如影随形的霍翎。

“乱来?你知道我要怎么乱来?”霍翎冷哼道,手指一伸,往她腰肢捏去。

“啊——”轻颤的娇吟声起,姜桑梓缩成虾子,在床上左扭右滚地躲他的手。

这人又开始挠她痒了。

殿外值夜的宫人听到殿上传出的动静,正要进来服侍,才走到寝殿门口就听到声声吟/哦与低沉笑声,不禁满面通红,忙又退了下去,不敢再打扰。

没人能救她。

……

隶部的文书下来,江善芷一早就过去领文与女官服制,她的考校通过,皇帝恩准,如今她已是大安朝为数不多的女官其中一员,虽然品阶不高,管的也是文书,可总算是隧了她的心愿,江善芷这心情格外敞亮。

女官官服与男子不同,并非团领衫与乌角带,而是藏蓝刺金团花的右衽袄裙,头戴蔽髻,左右各一金钿,穿来端庄大气。江善芷换上女官服制后便要进宫,她是女官,除了要向皇帝领恩外,还要觐见皇后。

“江……女史。”

才走到坤安宫,江善芷就遇上左一江。他掐着点过来,为的就是在这里见见她。

江善芷一见他就面露赧意。那日在漱玉阁里两人枉顾礼法之后,她就怕见到他,总要躲着他,便是同往招呼苍羌使团,她也甚少与他说话,倒把左一江憋的够呛,想尽办法找她。

“侯爷。”她躬身行了个礼,又加快步伐往坤宁宫走去。

“江姐姐!”左一江唤了两声叫不停她,只得跟在她后边进了坤安宫。

江婧正在宫里听六局掌事尚仪禀事,听到外头禀传便笑着让人退下,一边令他二人进来,一边叫人把要赏江善芷的东西备好。

“鸿胪寺译经馆女史江善芷,见过皇后娘娘,娘娘万福。”江善芷进殿便朝江婧行了大礼。

江婧含笑受了她的礼后亲自下来将她扶起,命人看座上茶,那厢左一江也跟着进来。

“安乐侯给皇后娘娘请安。”他行礼,目光却游到江善芷身上。

“你这猴儿今儿怎么也来了?”江婧笑了。皇帝虽赐他自由进出宫的资格,他又在她膝下长成,但他没个常性,总在外头疯跑,甚少来她这里。

“这不是有人老躲着我,我没办法才跟到您这宫里来。”左一江在江婧面前也没个正形,笑嘻嘻道。

“哟。原来不是真给我请安来了,这是别有目的。”江婧笑着看了眼江善芷,后者已经满面赧红,正恨恨地瞪着左一江。

“娘娘知道就好。一江的终身大事可全指望您了。”左一江看荣芳姑姑端来茶水,他亲自端起一盏茶碗奉予江婧。

“娘娘。”江善芷听不下去,大窘。

“行了,你再胡言乱语的,我让荣芳姑姑把你赶出宫去。这么大个人也没个正形……”江婧抚抚江善芷的手,笑嗔了句,又正色道,“一江,苍羌之事,你不改了?”

“我决定的事,几时曾改过。”左一江瞧着江善芷直笑,恨不得明天就能成婚将她迎回。

“我知道了。”她这才接下他手中的茶,转手却塞到江善芷手中,“一会翎儿与姜姜也会过来,你们一起在我这里用午膳吧。”

“求之不得。”左一江又乖觉地再奉了杯茶给江婧。

……

霍翎早上与姜桑梓厮闹了一阵子,起时天竟晚了,也来不及用早膳,梳洗更衣之后便匆匆赶去乾宁宫早朝。姜桑梓估摸着辰时末放朝,他就该回东宫了,便早早叫人把煨好的黄豆猪肚汤端来,又捞好一碗细面送到殿里。

果然辰时末,霍翎回到东宫,也不去书房,径直去了她寝殿。姜桑梓将他迎进殿里,一边替更衣,一边唠叨:“饿了吧?都叫你别闹了,大清早的不让人安生,还连累自己早膳也来不及用。”

霍翎解去繁琐外袍,觉得身体一松,又接过她手里的常袍自己套上,这才笑道:“不给你些惩罚,怕你还犯错。”

姜桑梓拧干了帕子递给他净面,闻言眉一竖,正要分解,忽见旁边月蓉偷笑,她才想起这些闺房秘语实在不宜当着人说出,便哼了哼,替他系起衣袍的带子来。

霍翎抹了两把脸,道:“姜姜,我饿了,可有吃食?”

“哼。不敢委屈太子殿下,早就备下了,您往榻上略坐坐,奴婢马上给您端来。”姜桑梓做了个鬼脸,阴阳怪气说着,瞧见他气愤戳来的手指,忙拧腰避过,笑着去给他盛面。

面已捞过,很是软烂,用汤汁一浇,再洒些葱花便成。姜桑梓做来熟练,不多时便好。

面条莹白,葱花翠绿,汤汁金黄浓郁,切成小段的猪肚浮在面上,香气诱人。他不爱吃黄豆,她便拿筷子一颗颗挑净后,才捧起碗。

“好香。”霍翎闻到了香味。

窗前忙碌的姜桑梓背影笼在阳光里,动作有条不紊,温柔至极,看得他心里暖洋洋,他坐不住,便从罗汉榻上下来,走到她背后。

“好……了……”姜桑梓转头,面色有些古怪,眉头紧紧拢起,话也说得断断续续,“霍翎……记得……好生吃饭……”

“怎么了?”霍翎一眼瞧出她的不对劲,忙接下面碗放到案上,一手搂过她。

姜桑梓脸色渐渐泛白,不多时额前便沁出细密汗珠,人也倚到霍翎怀里。

痛!剧烈的疼痛自四肢百骸传到心头,仿佛有尖锐之物一下下敲着骨头,要将她魂魄从这躯体里赶出。比起前几次易魂,这次的痛苦几乎叫人痛不欲生。

她咬紧唇,神志清醒地承受着这股剧痛。

姜桑梓不甘心,她不愿意离开。

“姜姜。”霍翎心中大急,将她横抱入寝殿放到床榻上,转身要吩咐宫人传御医,却被她死死攥住了衣襟。

“别……走……”她疼出浑身汗来,脸色煞如纸,唇瓣咬出几道血痕,血珠子不住地往外冒。

“不走,我不走。”霍翎倾身抱住她,五内俱焚。

“霍翎,我好疼,好疼……可我不想离开……”她圈住他的脖子,双手在他颈后紧紧攥着,“我想留在你身边……做你妻子……你……你……”

语已不成句。

霍翎抱着她,手一下下抚过她脸颊,不过短短时间,她已遍体冷汗,发丝粘在双颊,满面苦楚,叫他心似利刃锥过,恨不得代她承受这所有痛苦。

“不走,你哪里都不会去,只会留在我身边,成为我的妻子。我这一世,也只会有你一个妻子,姜桑梓,听到了吗?姜桑梓……”

不论是生是死,他这辈子,唯一妻,一妃,一后。

她活着,便是他的后妃;她若不在,他便永不立后。

这后宫,不会再有第二人。

听到了吗?

……

坤安宫里乱成一团,宫女们端水的端水,取药的取药,传唤御医的传唤,江婧也满面忧急地殿里团团转。

本正好好地说着笑,岂料江善芷突发急病,浑身剧痛倒下,被左一江接住。

“好疼……好疼……”她缩在他怀中,死死地攥着拳,直攥得骨节泛白。

“阿芷。”左一江搂着痛到颤抖的她,双目赤红,笑意尽数化作噬人之光,连宫人前来劝他放下江善芷,都被他吓走。

什么狗屁规矩礼法,他已通通不顾。

“一……江……放开我吧……”最后还是江善芷忍着疼劝他,“你知道……我这是为什么……过一会……一会就好了……”

她断断续续说着,竟然没哭,反倒冲他露了丝笑。

他们都知道原因的,又要易魂了。

左一江摇摇头,仍将她紧紧拥着。他知道易魂痛苦,可没想竟会让她痛到如斯地步,且一次痛过一次,可他竟无能为力。

哪怕是刀山火海,他拼却千刀万剐、赤焰焚骨之痛还能护她一护,但今日他却要生生看着她受此噬骨之疼。

他这心,和她一起疼到几近窒息。

“你……哭了?”冰凉的手抬起,贴上他的脸颊。

“别说话了。”左一江飞快抹抹脸,捉住她的手。

“你怎么……这么傻……我又不是第一次……这样……”江善芷艰难笑笑,虚弱道,“别哭了啊,让人笑话……我是哭包,你可不是……你是左……一……江……”

她的英雄。

……

苍羌皇城的正南方建有高楼,名为北望楼。楼有九层,最高处为北望台,登对远眺,便可望到隔开大安与苍羌国界的一条江。

一江之隔,南北分疆。

长宁在这里看了许多年,她是思念故乡的吧?

扶澜站在窗边,遥望那条细如女子丝带的江面,沉默不语。

他为她建下这北望台,初衷是希望她能一解思乡之苦。犹记当年北望楼刚建好,他拉着她到这北望台上引她看这条江时,她脸上的表情。

那时她正年少,既惊讶又感动,竟红了眼眸,拉着他衣袖半晌说不出话,最后只叫了一声“王”,便再无余话。

一转眼,已经十七年。

“王,窗前风大,您病体已沉,经不起折腾了。”身后传来云照的声音,平静淡然。

扶澜伸手将窗关上,转身咳起,良久方息了喉间痒意与胸中喘息。

“云照国师,这阵法可已修好?”他说着望向北望台正中设的法坛。

法坛并不大,正中为铜台,台上安有一尊千面佛,台上八方为令旗,六合设兽骨,四周有七七四十九盏莲灯,有半数火色亮着,并不因窗外风动而有所摇曳。

“没想到那两人竟是有大德之人,以天下苍生之福庇佑本魂,此番更是种下极大善果,差点就毁了这阵,倒是臣疏忽了。”云照回望了法坛一眼,淡道,“不过王无需担心,臣已加注魂力修好此阵,虽只半数魂灯亮起,也够撑到殿下归来。只是王上……此阵以魂力为油,若是魂力燃尽,您便没有轮回转世之机了。”

法坛上的莲灯灯托中并无灯油,乃以生人魂魄为油方可成阵,说穿了便是搭上一个人死后轮回转世的机会,以魂飞魄散的代价来换取这等巫法。

眼前这阵,用的是扶澜之魂力。

若扶澜死,则阵破。

“国师早就与孤说过了,无需再提醒。”扶澜不以为意,苍白无色的面容了无生气,“只要能让他们回来,我不求来世。”

“可是王,你当明白,这世上有些事并非一个人倾尽所有就能挽回的,也许……事与愿违。”云照尝试点醒他,许多年前,有个人也曾以轮回为代价换得重头来过的机会,可偏偏纵有重生之机,也不见得就能改变什么。

“我懂。此等逆天之法,不过与天地争斗罢了。”扶澜笑笑,走到阵前,“国师通晓轮回,能窥天机,若我不用此法,便有储君之位,他也不愿回苍羌的吧。”

“是。王无子嗣,若无有能之储君继位,未来三十年,苍羌必分崩离析,西陷昭明,东割萨乌,内忧外患不息,而殿下会隐于大安,一世富贵却终不得志。”云照躬身道。

“她也不肯回宫,就算我死,她都不愿来见我一面。若一江回来,她要扶他为王,必会回来的,对吗?”扶澜笑笑,又道,“国师,不论以何种办法你都别让此阵被破,我要见到她回宫,陪我走完最后这段血路。我不修来世,下辈子我把她还给……左尚棠。”

作者有话要说:  辣条给你们,都给你们,拿走!

姜桑梓收了笑,慢慢挨近他,扯扯他衣袖:“生气啦?”

霍翎冷眼看她。他能不气吗?什么玩笑不好开,非拿这事来闹?

“跟你闹着玩的。”姜桑梓吐吐舌,“谁让你每天早上都吵我睡觉。”

霍翎见她仍是姜桑梓,心里稍安,可怒火却消不下去。

“好玩吗?”他语气冷下,眉梢霜结。

他翻身侧躺,展臂把她搂进怀里。姜桑梓不高兴地咕哝一句,觉得热坏了,迷迷糊糊推他,霍翎在她唇上咬了咬才松开手,她立刻就转身拿背对着他。他便从背后抱住她,贴紧她的后背。

已经第五日了。

她没什么异常反应,应该还是姜桑梓。

霍翎蹙眉望去,姜桑梓已露出半张脸,笑眼弯弯正盯着他,那颤抖不是恐惧,而是她在笑。他瞬间明白,自己被她骗了。

“姜桑梓,你骗我?”他深吸口气,压下怒火。

“你……阿芷?”他也坐起,攥紧拳头问她。

她把头埋在膝间,不敢看他,肩却不断耸动着,似乎在发抖。

如此想着,霍翎拔开她的长发,凑到她后颈上,轻轻啃起,手也圈得越发紧了。

天光渐来,幔帐里慢慢清晰,他搂着她耳鬓厮磨,不妨怀里睡得正香的人蠕了蠕,睁开眼。

在乎的人,大概只有他吧?

夜里抱着她不敢睡,他总担心她不知何时会露出哀伤乞求的目光缓缓倒在他怀里, 而他却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看她离开。

“姜姜。”他支起头看她,声音带着晨起时的沙哑。

姜桑梓迷茫地看看他,眼眸陡然睁大,“啊”地惊叫了声,一把推开他坐起,抱着被子缩到墙前,颤抖道:“殿……下……”

霍翎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

天还没亮, 霍翎就睁眼了。幔帐里灰蒙蒙的,殿里很安静,静到他能听到庭院外宫娥清扫落叶的声响,刷刷地, 一声又一声。身上盖的丝被被人凌乱卷走, 只留给他一角。姜桑梓睡觉是个不老实的主,夜里被子蹬掉三次, 他最后恼了, 用被子把她裹成茧, 再将她的手横到自己腰上权充被子,这才叫她消停。

若以后日日一处睡, 他少不得要治治她这坏毛病。

霍翎想着, 转头看她。她睡得可比他安逸许多,脖子枕着他手臂, 脑袋歪在他脖弯里,鸦青长散落满枕,一张娇容半藏在凌乱发丝里, 丝被盖到了下巴上, 只留粉嘟嘟的唇。绵长的呼吸声轻轻响着,她睡得可比他安稳许多,没心没肺的模样, 似乎毫不害怕第二天睁眼就换到江善芷的身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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