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野之间

接着就是一群吹着唢呐、敲锣打鼓的汉子。

后面一青年男子，穿着大红的新郎官服，胸前一朵大红缎子花，骑着高头大马，一副喜笑颜开的样子。

最中间便是一顶四抬大轿，也是一体的大红色，必定是新娘子所乘坐的了。

就在队伍快到林婉儿跟前的时候，她突然发现对面的房檐顶上，赫然立着一个人。

高高的发髻，扎着黑布带。

散落的长发。

脸上裹着一块黑色的面巾，只留两抹浓眉，一双鹰目。

靛蓝色的粗布长袍。

黑袜。

泛白的粗布鞋。

一把长剑，左手握着剑鞘，右手已将宝剑半截拨出。

那半截出鞘的宝剑，在这初夏的阳光下，却反射出一股寒气。

林婉儿完全忽视了这街上欢闹的迎亲队伍，一切仿佛静止了，所有的心神突地全被蒙面人吸引过去。

吸引林婉儿的，不只是这蒙面人在这场景中的突兀。

而是觉得这人、这身影竟如此熟悉。

倒底是谁呢？在哪儿见过呢？

就在林婉儿完全走了神思索的时候，突然，所有人躁动起来。

原来，看到蒙面男子的，不只林婉儿一人，也不只街边的看客。

就连那护卫迎亲队伍的兵士也看到了，一边呼喊着传递讯息，一边快速向骑马的新郎聚集起来。

再看这新郎，并未显示任何的惊慌失措，自顾抬起头，朝向蒙面人的方向，鄙夷地注视着。

林婉儿自然认得，这新郎不是别人，正是那地封山西晋城的晋王。

只是，从林婉儿记忆中的懵懂调皮少年，已变成英俊威武的青年王爷了。

此时：

突见蒙面人腾空一跃，长剑同时拔出。

只见，剑光一闪。

人随剑影，直扑向晋王。

晋王急忙身子后仰，避开了这一剑。

那斜挂在胸前的大红缎子花，却被蒙面人一剑挑了下来。

晋王并不迟疑，身子在马上一个腾空翻转。

落地的同时，顺手从旁边的士兵手中捋过一把长枪。

脚未着地，长枪便向蒙面人刺来。

两人闪转腾挪，枪转如花，剑光似雨，斗在一起。

没过几招，这晋王明显不支，渐落下风，枪速慢了下来，力道也大不如前。

蒙面人趁着枪速转慢，避开枪刺，整个人恰如陀螺一般，顺着枪杆瞬间移到晋王跟前。

长剑剑花一抖，噗嗤一声，刺入晋王肋骨之下。

周围兵士见状，即刻合围而上，十几只长枪直抵到蒙面人胸口。

蒙面人只好从晋王身上拔出长剑，凌空一跃，身子陡地一转，将力道灌注剑尖，向下划了个圈。

只一眨眼间，那士兵手中的长枪枪头，齐刷刷地断开，掉落在地。

蒙面人仗剑落地，那些兵士哪还敢上前，纷纷退后。

回头只见晋王早已被众人围护起来。

正欲奔袭突入，突然觉得右肩膀一紧，一支利箭从背后直透入骨肉之内。

蒙面人回转头，却又见一支利箭破空而来，伸出左手一把抓了。

原来，就在身后百米之外，一个白衣男子正弯弓搭箭。

蒙面人见此情形，不再恋战。

撩起长袍，跃身径直踏着兵士的头盔，掠过围观人群，登房上瓦，隐身而去。

士兵呼喊着朝着蒙面人的方向追去，把围观人群冲的七零八落，四散奔跑。

林婉儿也被人流推来搡去，带出了很远，见街上一片混乱，忙急匆匆往回赶。

快来到巷子口的时候，却蓦然瞧见那蒙面人扶着墙，一副不支的样子，地上洒下一滩血迹。

正欲转身回避，却见那人回过头来。

那男子面巾在突围奔跑中早已掉落，露出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林婉儿一怔，难怪一直觉得眼熟，原来正是几个月前在京郊，仗义救了自己性命的那位青年公子。

也顾不得许多，忙来到跟前，扶住摇摇欲坠的男子。

“恩公，您还记得我吗？”

男子看着林婉儿，面露痛苦之情，仔细打量了一番，终于想起，道：“原来是姑娘。”

话音未落，人已经支撑不住，几乎要倒在地上。

林婉儿赶忙用力扶住，并不多想，就搀了男子往巷子里的家中走去。

进了院门，正撞见舅舅童大城。

一边扶了男子进到自己的睡房，一边冲着童大城道：“舅舅，帮忙打盆水来。”

童大城见状，也顾不得多问，忙找了个木盆去打水。

林婉儿扶着男子在自己的床上躺下。

堵在门口，接了童大城端过来的水盆，道：“舅舅，让我来吧。”

童大城虽带着诸多疑问，也只能耐着性子，退出房门。

林婉儿解了男子右肩的衣服，在后背只见深深的箭伤，还在沽沽地往外涌出血来。

用湿布把周边擦拭了一下，随手找了一块布料，撕成布条，帮男子绑扎伤口处。

包扎完毕，将男子放平躺了，这才端着刚洗下的一盆血水出去倒了。

回来后，男子已然坐起，盘着腿运功。

不一会，只见面上渗与许多汗珠，头顶氤氲有些气雾。

上下交合的双手突然翻转，朝向地面，沿着指尖滴出几滴黑色的血滴。

男子睁开眼，看着林婉儿，道：“多谢姑娘搭救。”

“公子才是小女的救命恩人呢。”林婉儿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男子起身下床，林婉儿伸手想过来阻止。

“姑娘，我没事。”一边道：“还没请教姑娘芳名呢。”

“小女名林婉儿。”

“恩，婉儿姑娘，鄙人查印峰。”说着向林婉儿拱手行了礼。

“我知道姑娘必定有许多疑问。”

看了看林婉儿接着道：“我原本也是晋城人士，家族一直做些铁矿开采冶炼的生意。一年前被宣王、晋王看上，竟强取豪夺，杀了我满门主仆十余人。只因当时父亲派我去南方办事，才免于此难。深仇大恨，不得不报！”

说到此处，恨意又生，牙齿咬的咯吱吱响。

“只可惜，今天让这恶贼侥幸脱逃！”

林婉儿心道：原来如此。

心中同情万分，却不知怎么安慰。

此时，只听到舅母张氏进院的声音。

“哎呦，不得了了，晋王爷今天娶亲被人行刺了，这满街的士兵在挨家挨户地搜人呢，可吓死人了！”

林婉儿与查印峰两人都清楚的听到了，查印峰拱手一礼，道：“婉儿姑娘，在下先告辞了，以免连累了姑娘。”

“可是——，公子你这身上的伤？”林婉儿担心道。

“姑娘放心，我刚才运功逼出了箭上的毒，其他不过是点皮肉伤，没事的。”说罢，便头也不回地去了。

张氏进门正撞着查印峰出去，回了头见林婉儿追着送出自己的房门。

“婉儿，这是谁啊？”

张氏问到，好似突然想起什么，道：“这——，这不是刚刚行刺晋王的男人吗？”

童大城也从厅里赶了出来，急急道：“什么行刺？行刺谁啊？”

“哎呦，你不知道，刚刚听说今个晋王爷娶亲，我就跑出去看热闹。”

咽了口吐沫，接着道：“谁知这迎亲队伍，才到前坊街中间，就遇到个蒙面男人行刺晋王。把这晋王可伤的不轻，还不知是死是活呢。这不，满街的兵在挨家挨户的搜呢！”

一边抚着胸口，一副惊吓非常的样子。

转神想起离开的查印峰，道：“就是刚才那人，一点没错！我看的清清楚楚，穿衣打扮，身材样貌都一样。就是他！”

冲着林婉儿道：“你怎么把他带家里了，这得多大的罪啊，你个死丫头，你是不是不要命了，你想害死我跟你舅舅啊！”

童大城听闻，则吓了一跳，道：“婉儿，你怎么把个行刺王爷的犯人往家里带？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他是婉儿的恩人，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林婉儿简单回了句，径回屋去了。

留了张大城、张氏两人在院子里站着，满心存着更多的疑问。

“这孩子！”

张氏责怨地看着林婉儿的背影，嘟囔了一句。

那可不是普通的仆从，也非州府的衙役，而是真真正正的衣着战衣铠甲、持着刀枪剑戟的军队。

这一迎亲队伍，在这山西晋城地界，那是何等的威风，路人谁不侧目。

撒花生、红枣的妇人一过来，人群开始往前涌，都想沾点喜气，却突地被挡了回来。

原来，这中间是迎亲的队伍，与平常富贵人家没有不同。

真正不同的却是：随着队伍，在街道的两边，还有两队人马。

很多人甚至于开晋王的玩笑，叫他长大后收了林婉儿。

不排除晋王也有些当真，因为宫中上下都看得出晋王对林婉儿的喜欢。

当时，林婉儿那少女心中，也曾多少对晋王有所心动。

后面却是又跟了些捧着各色婚礼物品的仆从、奴婢，足足有过百人。

整个队伍绵延小半里，一看这阵势必定非富即贵。

过不多时，只见一个迎亲的队伍缓缓而来。

最前面约有几个妇人向人群中撒着花生、红枣。

只是，玩笑归玩笑，两人终归身份悬殊。

随着年纪渐长，后来林婉儿随王韵蝉入了中宫，晋王也被封了山西，两人也就失去了联系与交集。

正因为年纪相仿，两人还曾十分相熟。

以至于，晋王每到太子宫中的时候，总给林婉儿带去些好玩好吃的东西。

此时，外面热闹起来。

林婉儿不免也有些好奇，出了常记布坊，挤到街边的人群中。

只听到从北往南一阵喜庆的唢呐、锣鼓声传来，人群也开始涌动起来。

其实这晋王，林婉儿也曾是见过很多面的。

最早的时候，是在王韵蝉做了太子妃之后。

只是那是晋王还小，约摸十来岁的样子，与林婉儿的年纪相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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