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月弓

首领跳下马来，走到常玉娇面前，盯着她看了半天，然后一把扯下了面罩。他欣喜地笑着，眼泪却在眼里打转，他冲常玉娇伸出手，说道：”姐，我指甲长了。“

那时在达城县衙，她和他提心吊胆地等梁翊，为了缓和紧张的心情，也为了紧急时刻了结自己的性命，她跟柳知县要了把剪刀，细心地给他剪指甲。

泪水轰然决堤，常玉娇握着玉衡的手，说道：”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非要姐姐给你剪指甲？“

”我说的是实话，有些人就是为了成就一番霸业而出生的，你就是这种人。可不管怎样，我想劝你放过这个人。他是北齐太子，也是我们虞国的客人，尽管此时已经离开了大虞，可如果他在这儿出事，北齐肯定不会放过善罢甘休的。”梁翊诚恳地说。

玉衡犯难地蹙眉思索，他的部下劝他要当机立断，可他始终拿不定注意。他好不容易打探到的情报，如果就此放了尉迟墨，他肯定心有不甘。可梁翊的话，他又不能不听。他思索了半晌，才说道：”好，我答应你，我在这里不杀他。“

梁翊一拱手，说道：”多谢！“

”梁大哥跟我客气什么？“玉衡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看向常玉娇，哀求道：”姐姐，你跟我走吧！“

常玉娇果断摇头，说道：“不行，我要跟这个人一起去北齐。”

“为什么？这半年来，我已经统一了乌兰众部，再给我一年时间，我可以荡平北齐……到时候，你做我的皇后，好不好？”

玉衡说得恳切，可常玉娇依旧摇头，说道：“这个人对我有点恩情，我要知恩图报。”

只要她陪在尉迟墨身边，玉衡就不敢轻举妄动，尉迟墨就能保全性命。梁翊感叹常玉娇的心思，玉衡却不理解，他有些愤怒地说：“我只是暂时漂泊，我答应你的种种，一定会兑现的，你何苦要跟这个孬种过一辈子？！”

常玉娇苦笑道：“玉衡，姐姐已经半生飘零，人生如梦，世事无常，所以，能安稳一天就是一天，能享一天福，便享一天。担惊受怕的日子，我真的过够了。”

常玉娇说罢，意味深长地看了梁翊一眼。梁翊深知常玉娇为自己操了多少心，一时无比愧疚。可玉衡不买账，他激动地说：“你！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不贪恋荣华富贵的……”

“我怎能不贪恋，只是你一直不知道而已！”常玉娇狠心说道。

“如果我硬要带你走呢？”

常玉娇缓缓拔下头上的金钗，抵住自己的脖子，轻笑着说：”那就只有一死了！“

玉衡目瞪口呆，忍不住大喊道：“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你！如果不是因为梁大哥，我何苦隐瞒到今天！”

“可那又怎么样？我还是把你当弟弟看啊！”

常玉娇上了马车，吩咐车夫出发，可没走几步，却又停了下来。她急匆匆地跳下车，拉过梁翊，低声说道：“我还是不死心，如果我听不到你的回答，怕是这余生都过不安稳了……”

“我喜欢过你。”梁翊打断她的话，果断地说道。

万籁俱寂，只有飒飒的风声。常玉娇怀疑自己听错了，可梁翊又说了一遍，她才悲喜交加，哈哈大笑起来。

”刚才我追过来，并不是为了尉迟墨，而是想问问你，有没有改变主意。你和映花都是好姑娘，可遇到映花的时候，一切都是刚刚好，那时我才明白，所谓爱情这东西，天时、地利缺一不可。所以，你不要怨恨映花，这都是我的选择。“梁翊低头说道。

常玉娇愣愣地听着，已经忘了说话，只是哭一会儿，笑一会儿，只听梁翊又说：”可是……“

”我不要听。“常玉娇堵住耳朵，说道：”你只要一说‘可是’，前面的话就都没有意义了。好了，在永别之前，我至少听到了你的真心话，这些话，能支撑我下半辈子了……我总算没白活。“

常玉娇突然踮起脚尖，吻了梁翊一口，便一阵风似的跑了。上车的时候，她突然转过头来大喊：”我对不起你！你要当心张英！“

梁翊心里空荡荡的，对常玉娇的警告，他并没有太往心里去。玉衡准备策马去追尉迟墨，却被梁翊一把拦住，玉衡着急，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急得干瞪眼。

”等他们走进北齐繁华之地，你再动手。“梁翊冷静地说。

玉衡闷闷地回答了一声，摘下缠在手腕上的绷带，狠狠地扔在了地上。

”你已经整合了乌兰众部，为何还要出征北齐？“

”梁大哥，你生在疆土辽阔的大虞，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作为小国的子民，我们的命运有太多无奈，这是你无法体会的。从小到大，我看到的是我们的族人不停地向周边大国俯首称臣，任人践踏、摆布，随时都有亡国的危险。所以，我决心改变这一切！“玉衡的眼睛闪闪发光，想让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他的野心。

”所以，你会把周边国家全都吞噬掉？“梁翊担忧地问。

”如果我能做到，为什么不呢？“

玉衡斜眼一笑，梁翊却不寒而栗，他厉声道：”你吞并其他国家，我不干涉你；可你要答应我，你不能踏进大虞的领土半步，否则我饶不了你！“

玉衡只是微笑，一会儿才说：”我只认朋友，不认国境！“

”放肆！不要以为你有能耐了，就可以为所欲为！既然我能救你，也能杀你！“梁翊怒目而视，杀气骤然袭来，他凛然说道：”如果你敢威胁大虞，我会天南海北地追杀你！别忘了，我是天下第一刺客！我想杀的人，绝对逃不出我手中的残月弓！“

玉衡被梁翊的气势所慑，他收起微笑，正色说道：”梁大哥，你放心吧！我只是跟你开玩笑而已。我贺玉衡是知恩图报之人，大虞于我有恩，我自然不会恩将仇报！梁大哥，多保重！后会有期！“

”是，你现在很棒，以后你会更有出息，总有一天，你会真正地光芒四射，连我都要仰望你。“梁翊缓缓说道。

”不，梁大哥永远是我大哥，永远是我的大恩人！“玉衡说着，恨不得给梁翊下跪。

玉衡怯怯地看了梁翊一眼，不好意思地说：”我刚想取了尉迟墨的性命，可梁大哥来救他了。我不服气，可是在大哥面前，我不敢动手。“

梁翊叹气道：”我没想到，咱俩这次竟然是刀戎相见。“

”梁大哥，我现在虽然带兵打仗，可我天天看书、习武，你看，我的武功是不是大有进步？“玉衡急切地说。

常玉娇心里一酸，说道：“我们现在已经离开虞国了，梁护卫没有跟过来啊！”

“不行！你快把他找来！难不成……难不成要看本王被乱刀砍死吗？”尉迟墨眼里满是绝望，像个孩子似的说：“你快去找他！我不想死！”

常玉娇无奈，只好假装下车去找梁翊，可偏偏一支箭插在了尉迟墨身边，吓得他一把拉住常玉娇，喝道：“你不准走！”

不到一年功夫，玉衡已经长大了许多，他再也不是那个瘦弱的乌兰小王爷了，现在的他人高马大，身体健壮，皮肤粗糙黝黑，眼神里透着一股狠劲儿。看得出来，他在这段时间里经历了多少生死，又变得多么强大。可此时，他仿佛又回到了一年前，变成了那副温顺乖巧的模样，甜甜地喊：”姐姐。“

常玉娇抚摸着他的头，说道：”你还没见过你梁大哥呢！“

首领有些犹豫，他避开梁翊的眼睛，只是高喊道：“尉迟墨，你乌兰爷爷在此，快出来送死！”

听到这声音，常玉娇浑身一颤，也不顾尉迟墨阻拦，匆匆掀开门帘。那些乌兰勇士刚要动手，却被首领喝住了。那首领蒙着面纱，只露一双眼睛在外面，可即使这样，常玉娇依然第一眼就认出了他。

形势危急，可常玉娇被他弄得哭笑不得，无奈道：“殿下到底要怎样？”

尉迟墨还没回答，一把刀明晃晃地伸进了车里，常玉娇也吓了一跳。外面的厮杀声已经弱了很多，不知是哪方占了上风。尉迟墨战战兢兢地拉开窗帘，只见他的部下死的死，伤的伤，大约剩下二十几个人，都围在马车旁边，跟蒙面人对峙。尉迟墨的视线固定在一个熟悉的身影上，有他在，自己就能化险为夷了。他觉得自己总算得救了，于是惊喜地大喊：“梁护卫，你可算来啦！”

尉迟墨余怒未消，压根就没听梁翊的话，只是后悔为什么让梁翊来送他。队伍重新出发，梁翊站在原地目送他们。分别不到一刻钟，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烈马的嘶鸣声划破长空，马蹄溅起的尘土遮天蔽日。尉迟墨拉开窗帘，见到这幅景象，吓得赶紧把窗帘给放了下来，缩在一角不敢动弹。常玉娇赶忙搂紧他，柔声安慰道：“没事的，别害怕！”

外面已经厮杀起来，听到兵器碰撞的声音，尉迟墨更害怕了，他茫然地喊：“梁翊呢？快喊他来啊！”

“快躲回去！”

梁翊急切地大喊，可是已经晚了，一支袖箭结结实实地插在了尉迟墨的右眼上，他痛得大叫一声，随即在车里打起滚来。常玉娇吓得要命，却将他抱在怀里，希望能减轻他的痛苦。

“他现在已经是个废人了，你们适可而止吧！”梁翊望着那群蒙面人，低沉地说。

到了边境，交接完毕，常玉娇依然没有脱身的念头，尉迟墨紧盯着她，她也没法跟梁翊说，让他不要落入张英的圈套。梁翊为常玉娇的选择感到惋惜，就算任务结束了，可他一点儿也开心不起来。要分别了，尉迟墨梗着脖子说：“在你们虞国发生的种种，别以为本王都忘了，本王警告你……”

“殿下别老惦记我，还是多操心操心您自己吧！”梁翊眯着眼睛，用手一指，说道：“你看那边，不知道是不是来杀你的！”

尉迟墨半信半疑地回头看，什么都没有，又被梁翊骗了！他怒不可遏地扬起手来，想暴打梁翊一顿，梁翊却轻松躲开，笑着说：“殿下，我没有骗你，剩下的路途依旧漫长，您一路多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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