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月弓

蔡赟听完儿子的话，也有些伤感，不过他更感兴趣的是，楚寒竟然跟梁翊是好朋友。想到这里，他露出了一丝微笑，自言自语道：“真是天助我也。”

“什么？”蔡珏奇怪地问。

“没什么。”蔡赟不想在儿子面前表露出来，便笑着岔开话题，说道：“你也不必太过伤感，人生在世，路还是要自己闯的，没有知己，不见得是一件坏事。世上最难捉摸的便是人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人背叛，所以你不要指望任何人，自己强大起来，比什么都重要。”

“不用担心，环儿这孩子上进的很，如今在广文馆中，几乎无人出其左右。”提起小儿子，蔡赟也是一脸自豪。

“如此便好，看来是我多虑了。”

第二天一早，楚寒过来跟蔡赟告别。蔡赟心中还在想着蔡珏昨晚说的话，又看楚寒一脸单纯，更觉心中一喜。他亲切地说：“你来京城，也没什么朋友，有时候想家了，就多来我这里坐坐，知道了吗？”

楚寒已经不那么拘谨了，他大大咧咧地说：“丞相多虑了，我在京城有朋友。您还不知道吧？如今殿前司副指挥使梁翊，就是我的生死兄弟！”

蔡赟一脸惊讶：“你竟然跟他是生死兄弟，你们也太不像了吧？”

“怎么不像？”楚寒傻笑着问。

“梁翊…我阅人无数，不过我还真看不透他，如果你不说，我都不知道你是他的兄弟。”蔡赟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楚寒的脸色，见楚寒笑容凝固，他微微一笑，继续说道：“你跟他不同，你单纯明朗，恨不得告诉所有人他是你的兄长。”

楚寒不解，歪着头说：“那时候我在越州，你们也都不认识我，所以他也就不会提起我吧！”

“非也，非也…”蔡赟呵呵一笑，意味深长地说：“他如今毕竟身处高位…”

楚寒再儍，此时也明白了些什么，他挠挠头，说道：”梁大哥…不是那种看人下菜碟的人吧。“

“我们都对梁翊一无所知，不知道他是有心隐瞒，还是根本瞧不上我们，也或许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蔡赟喝了口茶，装作不经意地说：“他来历不明，但平步青云；你在越州出生入死，此时不过是个小小的兵马司副指挥使。所以你跟他说话的时候，还是小心点吧！不，也不对，或许真的是我们误解了他，他还把你当生死兄弟，对你推心置腹，也未可知。”

楚寒似乎是想起了梁翊对自己隐瞒了太多秘密，他脸上有些挂不住，不悦地说：“谢丞相提醒。”

蔡赟看到楚寒这副表情，难掩得意之色，便端起茶碗，将残茶一饮而尽。

“哈哈，我这四个孩子中，果然还是你最会体贴人！”蔡赟心情大好，拍了拍蔡珏的肩膀。

“对了，最近环儿的功课怎么样？如今没有了兄长的督导，我怕他会荒于学业。”蔡珏有些担心地问。

“人也真是奇怪，那个残月惩恶扬善的时候，我也会觉得酣畅淋漓；可他一旦杀我身边的人，他就变得可恶起来，我恨不得亲手抓住他，看看他有什么下场！”蔡珏仰望星空，眼中寒光闪烁。

“呵，酣畅淋漓，你呀，还是太年轻。他们这些刺客，总以为杀几个他们眼中的坏人，就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从而让百姓对他们感恩戴德，尊称一声‘大侠’。其实他们杀了人，除了弄得人心惶惶，还能改变什么？”蔡赟仰望明月，继续说了下去：“真正忧国忧民的人，反而不被会被人称颂，甚至会遭人怨恨。”

“父亲一世英名，为国事鞠躬尽瘁，这在大虞是人尽皆知的事情，父亲千万不要气馁。”蔡珏宽慰道。

蔡珏举起酒杯，说道：“我说吧，我爹是个很随和的人，你不要太拘谨，也不要听别人胡说。跟我爹在一起，能学到不少东西呢。”

楚寒慌忙举起酒杯，说道：“早闻蔡丞相贤名，果然百闻不如一见，请受晚辈一拜！”

“哎，你是珏儿的朋友，就不要说这些客套话了，来来来，喝酒！”

蔡珏点点头，觉得父亲说的有道理，但他又无法完全赞同。他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十五刚过，月亮还很圆，星星也十分耀眼，他有些惆怅地说：“大哥此时在天上看着我们吧？”

此言一出，蔡赟眨眨眼睛，如霜的睫毛上沾染了晶莹的泪光，他动情地说：“但愿你大哥英魂保佑，让江璃早日抓到残月。”

三人都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絮絮地说了好些军中趣事，蔡赟脸上乐开了花。自从蔡琛去世以后，蔡赟已经很久都没这么开心过了。笑够了之后，酒席散了，楚寒便去客房休息了。蔡珏陪着父亲在花园中散步，又说起了楚寒。蔡赟听到楚寒在太后面前奋不顾身地救下了梁翊，他顿时来了精神，问道：“楚寒跟梁翊关系很好？”

“好得很，用楚寒的话说，梁翊救了他好几次，他今生无以回报。我当时想把楚寒招到帐下，楚寒还不乐意，说是要跟梁翊闯荡江湖。后来梁翊说服了他，他才跟我走了。”蔡珏爽朗地说完，又感叹道：“有时候我会很羡慕他们，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我征战沙场久已，可身边几乎没有这样的朋友。”

酒过三巡，饭桌上的气氛逐渐活络起来，楚寒也没有那么拘谨了。蔡珏告诉父亲，楚寒在越州受过重伤，身体一直没有完全恢复。这次想在京城给他找个大夫，好好给他治伤，也希望父亲能在京城给楚寒谋个差事，不要埋没了他的才华。蔡丞相听完，思索片刻，说道：“前几天东城兵马司的副指挥使意外亡故了，指挥使孙将军正在物色人选，如果楚寒贤侄不嫌弃，改日可否约孙将军一见？”

楚寒忙说：“丞相美意，楚寒心领了，只是我何德何能…”

说话间，蔡赟已经给楚寒倒好了酒，楚寒惶恐地接过，心中乱成一团。如此位高权重的人会放下身份给自己倒酒，还这么坦诚地赔礼道歉，他确实有些不知所措。他喝了酒，壮壮胆量，方才说道：“以前我是不懂事，如今见了你，依旧不知如何是好，如果我有失礼的地方，还请您多多包涵…”

蔡赟微微一笑，说道：“听珏儿说你是个性情洒脱、真心实意的孩子，如此看来确实不错。以后有时间就常来我家坐坐，我很乐意跟年轻人聊聊天儿。”

“哎，过于谦虚，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我听珏儿说你在越州骁勇善战，且有勇有谋，来京城正好可以大展身手。只是你刚来京城，需要慢慢起步，若你在京城闯出一番天地，也不枉费珏儿对你的一番提拔了。”蔡赟笑着说道。

“楚寒，你就听我父亲的吧。说实话，虽然我很想把你带回越州，可毕竟你的身体不允许。你就先在京城干着，到时候养好了伤，就再回越州，不过到时候你还得回我军中效力，不能赖账啊！”蔡珏爽朗地说。

楚寒重重地点点头，说道：“大恩不言谢，我楚寒能得贵人赏识，想必是父母在天之灵保佑。来，蔡丞相，蔡将军，我楚寒敬你们一杯！”

蔡珏此次回京，最高兴的当然要数蔡赟。如今长子已逝，长女远嫁，只剩下老三蔡珏和老幺蔡环了。虽说蔡环聪明伶俐，乖巧可爱，可毕竟是一团孩子气；而蔡珏满腔雄心抱负，蔡赟心中有说不出的喜爱。

这次蔡珏还把楚寒带回了丞相府。楚寒虽敬佩蔡将军，却始终很排斥蔡丞相。如今蔡珏极力相邀，他虽百般拒绝，但也无奈，只好去丞相府中拜见。结果一见蔡赟，发现他并非凶神恶煞，反而气质儒雅，衣着简朴，楚寒立刻生出很多好感来。蔡赟见楚寒一表人才，威风凛凛，也多了几分欣赏。

蔡珏说了楚寒家的遭遇，蔡赟便给楚寒添了酒，说道：“朝堂中事，没有谁是谁非，只有站对了队，站错了队。当年我和楚家有些误会，但远远谈不上你死我活的地步。如今你也长大了，也明事理了，你也应该知道，我肯定不会特意针对你家。不过呢，如果你依旧对我心存芥蒂，我就跟你道个歉，陪个不是，我也不指望你会立刻接受我，以后来日方长，误会可以慢慢消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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