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月弓

张英渐渐习惯了梁翊的针锋相对，于是笑着说：“圣上知道你救了越王殿下吗？”

“当然知道。”梁翊平静地说。

“我是奉太后懿旨去除掉越王的，没想到因为这件事情，圣上对我埋怨颇深。以后有机会，还请梁护卫多为我美言几句。”张英呵呵笑道。

梁翊接过他的礼物，微笑道：“张正使有心了，多谢！”

二人客气了几句，梁翊已经将张英送到了门口。张英刚走下台阶，突然转过头来，紧盯着梁翊，森然问道：“梁护卫，我的眼睛成了这副模样，你为何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梁翊一惊，背后又出了一身冷汗，他镇定地说：“刚才想问来着，不过怕张正使伤心，所以才没有问。我现在浑身是伤，张正使不是也没问吗？”

张英奇怪地盯着梁翊，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说道：“说来也怪，弄瞎我右眼之人，也姓梁。”

梁翊的表情凝固了，他干笑了两声：“是我哪个不开眼的本家，敢伤到张正使？”

张英摇摇头，笑着说：“梁护卫真会开玩笑！你好好养伤，我改天再来拜访！”

梁翊巴不得他一辈子都不来，不过此时也只能勉强挤出笑脸来，拱手相送。他听到张英的下属小声汇报，说常玉娇被人劫走了。张英勃然大怒，大步流星地走了。梁翊这才觉得双腿没有任何力气，他往门上一靠，却碰了伤口，疼得咬牙切齿。

黄珊珊见状，放下烤地瓜，一溜烟地跑了过来，懂事地扶住了他，说道：“哎，你真是走到哪儿都改不了挨打的命！”

梁翊弹了她脑壳一下，咋呼道：“咋跟你哥说话呢？你哥都这样了，你一点儿都不心疼？”

黄珊珊捂住脑门，气呼呼地说：“梁伯伯骂你的话我全听到了好吗！他说你又臭又硬，天生挨打的命！”

“…”梁翊气急，欲哭无泪：“我爹也真是…”

现在总归是平静下来了，黄珊珊仔细地给梁翊涂了药，兄妹俩又拌了一会儿嘴，黄珊珊气呼呼地说不在这里住了，反正自己亲哥哥也在京城，她要去亲哥家里住。梁翊笑着拍手叫好，顺便指了指大门的方向。黄珊珊气得大哭起来，直到于叔过来，把梁翊训斥了一顿。于叔絮絮地跟梁翊讲了这些天发生的事，听到黄珊珊被人偷了好几次钱包，今天下午又被偷了，梁翊火冒三丈，怒道：“谁敢偷黄丫头钱包？”

“是个小乞丐，也挺可怜的。”灵雨端着一碗梨汁走进来，说道：“这是梁夫人给你带的梨膏，她担心你咳嗽，特意让珊珊小姐送来的。”

梁翊喝了一口梨膏，还是熟悉的味道。他一边喝，一边问道：“黄丫头，我娘就为了这么点儿东西，让你千里迢迢给我送来？”

黄珊珊嘟着嘴，点了点头。梁翊不说话，无数感动在心中翻涌，却只是摸了摸黄珊珊的头。

“快喝吧！不要辜负了梁夫人和珊珊小姐的一片心意！”灵雨温言劝道。

梁翊大口喝完梨汁，用帕子擦了擦嘴，一把拉过黄珊珊，说道：“带我去找那个小乞丐，我看他还敢不敢欺负你。”

“你伤得这么重，才不要去！”黄珊珊支吾道。

“你哥我还没死呢！”梁翊浓眉一挑，说道：“就几个小乞丐，看你哥怎么收拾他们！”

灵雨和于叔拦不住，索性让他俩去了。正值三九严寒，街上寒风呼啸，黄珊珊裹得像个棉球，而梁翊为了在黄珊珊面前耍帅，穿得极少，冻得快流鼻涕了。

“喏，我听别人说，京城的乞丐大都住在这里！”

在白石大街不远处，有几条贫民巷子，这里有几处残垣断壁，四面透风，可一些无家可归的孩子，只能住在这里。

“他，就是他！”

一个小乞丐出现在巷口，他衣衫褴褛，步履踉跄，一见黄珊珊，大吃一惊。又见梁翊，他慌忙低下头去，茫然四顾，然后转身就跑。

梁翊虽然没有恢复，不过追一个小乞丐还不在话下，只是这个小乞丐竟颇有些蛮力，梁翊跑了一会儿才追上他。梁翊扭着他的胳膊，将他狠狠贴在墙上，怒喝道：“你为啥偷我妹妹的钱？”

小乞丐疼痛不已，却倔强地低着头。梁翊抓着他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却蓦地呆在了原地。

他面黄肌瘦，嘴唇干裂，只是眼神依然桀骜，右眼处有一道长长的疤痕。

“小金子？！”梁翊惊呼道。

梁翊目光尖锐，看得张英心里发毛。他本是极为沉稳寡淡之人，可今天却被梁翊逼得直冒冷汗。他喝了一口茶，不自然地笑笑：“看来我又给自己挖坑了，让梁护卫将了一军，不过我的确不方便透露我的行踪，还请梁护卫见谅。”

梁翊点点头，也不想把他逼得太难堪。二人又聊了一会儿，张英才起身告辞。他递给梁翊一个盒子，笑道：“听说梁护卫写得一手好书法，这是我特意准备的砚台，请梁护卫笑纳，改天也请梁护卫帮我写几个字。”

“我救了越王之后，就交给他的手下了，当时我急着赶回安澜城，因为公主在等我。”梁翊微笑说道。

“哦…”张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问道：“我已经听说了梁护卫和公主殿下的故事，真是羡慕不已！不过公主被琵瑟山庄的人掳走的时候，梁护卫身在何方呢？”

张英的目光殷切而狠毒，梁翊心中有说不出的厌恶，他强忍着恶心，说道：“为了避嫌，彼时我已经离开越州了，只知道公主殿下一直由楚寒将军照顾。不过既然张正使问起来，那我也问一句好了。张正使受太后之命除掉越王，肯定知道公主在越王府中。既然这样，那在安澜生死存亡之际，张正使不拼死保护公主，藏到哪里了呢？”

“不要。”

黄珊珊虽然害怕，却不肯走。梁翊无奈，便朝于叔使了个眼色。于叔见状，拉着灵雨过来，将黄珊珊带走。黄珊珊担心地看着翊哥哥，泪珠哗哗往下掉。梁翊不忍再看她，他悄悄叮嘱灵雨：“如有不测，赶紧带她和于叔走。”

灵雨略一点头，悄声说道：“你也小心。”

“如能效劳，一定带到。”梁翊也呵呵了两声。

“只是不知道越王身在何处？”张英冷不丁地问道。

张英不知梁翊还有这般口才，他清清嗓子，说道：“上次见面，有颇多误会，还请梁护卫不要往心里去。”

梁翊嘴角一斜，在心中冷笑了好几声，心想，我们之间岂止是误会，简直是你死我活。不过他心思转得飞快，说道：“当时我们互不相识，不过是各为其主，有些误会也是正常的，如有冒犯，还请张正使多多体谅。”

把黄珊珊和于叔交给灵雨，梁翊心中踏实多了。他缓步走进客厅，请张英坐下，微笑着问：“不知张正使前来，有何指教？”

张英笑道：“我说了，我只是来串个门而已。看来梁护卫的确是有些紧张，我刚才说的话，你都没听进去。”

“如果梁护卫感到不适，我让他们退下就是了。”张英说罢，做了一个手势，那些太监果真走开了，黄珊珊这才松了一口气。

“黄丫头，让于叔和灵雨带你去厨房烤地瓜吃去。”梁翊摩挲着黄珊珊的头，轻声说道。

“可是我想不明白，你我非亲非故，你为何来我家串门？”

“我离开京城三月有余，在这期间，梁护卫一飞冲天，已然是当朝大红人。我刚回来，就有很多人让我来登门拜访。我来晚了，还请梁护卫不要介意。”张英说道。

梁翊端起茶杯，瞄了一眼张英的表情，便知道这不过是他假意奉承。他冷笑着放下杯子，也拍起了张英的马屁：“什么大红人？如今我严重失职，被太后当众责罚，不知后路如何呢。所以，要说大红人，还要数张正使啊。谁不知道直指司绣衣正使才是当今朝廷栋梁，张正使屈尊来访，真是折煞我也。”

张英只剩下一只眼睛，可他目光一扫，却依然让人不寒而栗。梁翊心中无比忐忑，不过他淡定地笑笑，问道：“张正使前来拜访，怎么也不打声招呼？若提前说一声，我早就从侯府回来了。”

“你我同朝为官，我只是串个门而已，梁护卫紧张什么？”张英的声音依旧是那么好听。

“呃…我看，紧张的是张正使吧！”梁翊看着那些死人一般的太监，不悦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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