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迁徙之殇

郑斐然喝了一口粥，说道：真香！可当他抬起头来，看着郑青云还愣在那里时，便催促道：贤侄，快吃吧。等你二伯母回来，你可得帮着她张罗张罗中午的饭菜哈。在这方面，我可是个外行了。再说，你二伯母也从来都不让我插手的哟。

就在他们正说着话时，他的夫人提着满满的一蓝子肉菜，气喘吁吁地回来了。郑青云赶紧放下手中的馒头，跑过去接着，便提到厨房里去了。

郑斐然招了招手，示意着夫人坐下来吃早饭。他把一个馒头递到夫人手中，有些动情地说道：真辛苦你啦，赶紧趁热先吃点吧。

郑斐然默默地捧过夫人的手，在自己的手心里暖着，抚摸着。他感到，有一股暖流，正在他的心里流淌着。最后，这股暖流终于漫上了他的心头，溢满了他的眼眶。

在滚落出两串硕大的泪之后，他把夫人拉到了跟前，深情地凝望着她，说道：放心吧，夫人，再大的事儿，我都能放得下。现在我的心里只焦虑着，这三个族人后生，昨晚可是长跪在地上，恳请我带兵回去报仇呀，可是我……

郑夫人抽出手来，替他拭去了眼角的泪，说：等他们醒来吃过饭后，老爷不妨就以实情相告吧。我相信他们在明白了老爷的处境之后，也自会是通情达理的。

郑斐然点了点头，说：看来也只好如此了。虽然他们是怀揣着这样一个唯一的愿望而来，但这实在是我力所不逮呀。哦，还有，这次他们既然是死里逃生而来，就再也不能让他们回去了。我大哥的脾性，你也是知道一二的。

夫人点了点头，说道：这个，我昨晚就想好了。只是，我还在想着，既然我们收留了他们，可也得有个安置之法呀。要是他们没有什么事做，他们住在这里，可能也不会安身的。还望老爷尽快为他们想出一个法子来吧。

这个可以不急。郑斐然说，他们既然远道而来，就先让他们在家里好好地将息几天吧。只是，这又得有劳夫人了。

夫人娇嗔着看了他一眼：说什么话呢？他们没来时，我们还不是一样得做饭？再说了，虽然他们只是您的族人，可是当年，他们的祖先不是随同着郑氏老祖一同来到这川东丘陵的吗？从这点上说，他们也是我们的根哟。

真难得夫人如此地深明大义哟。郑斐然说着，便把自己的脸，埋在了夫人的手心里。恰在这时，郑青云又走了回来。当他从窗户中看到这温馨的一幕，他停下了脚步，随后便默默地转身走开了。

难道亦然的死，与他有关？一想到这里，他禁不住深吸了一口冷气，一股溲溲的寒意，在他的后脊背里直蹿着。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很响的喷嚏，一层密匝匝的鸡皮疙瘩，迅速地布满了他的全身。

夫人赶紧站起身来，把手放在他的双肩上，用自己的胸，温暖着他有些发凉的脊背，幽幽地说道：老爷，家门不幸，您可得节哀呀！要是您再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您扔下了我们孤儿寡母事小，可今后如果我们郑氏族人再有个什么危难的，他们该去投奔谁呢？

他的夫人点了点头，说：放心吧，老爷。我买了鸡鸭，还买了猪肉、猪肝。虽说他们只是您的族人，我也自会拿他们当亲人待的。况且，他们还是为着您的家事而来的呢。

郑斐然的眼睛有些湿润了。他低下头，默默地嚼着馒头，却久久地没有咽下。郑亦然虽然只是自己的同父兄弟，但他也是自己的亲兄弟呀。想不到，就在自己心绪不宁的那些天里，他却惨遭了不测，却与自己阴阳两隔了。

还有自己的哥哥郑井然，他和亦然可是同母所生的至亲手足哇，可他对亦然的死，为何却表现得如此的反常，如此地冷漠，不但没有给自己送来过只言片语的讯息，而且还对这几个族人后生，痛下杀手呢？

他回到餐桌前小坐了一会儿，想着伯父昨晚也睡得很晚，正犹豫着是否该把这些早餐先端回厨房的灶堂上去温着时，郑斐然已经默默地走了进来。他赶紧上前，用手搀扶着他坐了下来，问道：二伯，您这么早就起来了？为何不多睡一会儿呢？

郑斐然没有回答他的问话，却反问道：昨晚来的那几个族人，安置得怎样？

郑青云赶忙答道：他们正在我的床上睡着大觉呢，昨晚我给他们煮了一盆面，也不知他们在什么时候起来吃了。

他的夫人笑了笑，说道：想不到我们曾经的道台爷，现在也变得知冷知暖了。就冲着您亲手递给我的这个馒头，我感到一点儿都不累了。

郑斐然也笑了笑，说：赶紧吃吧，一会儿还得辛苦你和青云呢。哦，你都置办了些什么呀？今天中午的菜，可得做丰盛些哟。

郑斐然摆了摆手，说：不必了。她一早起来，就去街上买肉去了。人家为了三爷的事，这大老远的冒死赶来，我们也该做一顿像样的饭菜招待他们不是？

郑青云的心里，泛起了一种湿湿的感动。他喃喃地说道：我二伯母，真好！

郑斐然哦了两声，随后问道：这么说来，昨晚你没和他们住在一起？你是去哪睡的？

郑青云只嘿嘿地笑了两声，反问道：二伯，刚才我去看了他们一下，他们可睡得正香呢，是不是现在就去叫醒他们来，一同吃早饭？

回到厨房，仔细地清洗了那个面盆，他便马上就去到了街上，在一家早餐铺前，买了一大袋馒头。再回到厨房中，他又生火熬起了粥来。因为根据自己来到这里时的经历，他知道，这三个人一旦睡醒了过来，他们所爆发出来的食欲，将会是十分惊人的。

在把馒头、稀粥都端上了餐桌之后，他又返身向着自己的房间走去，准备去叫那三个人起来吃早饭。可走到门边时，他却停下了脚步，从房间里所传出来的如雷的鼾声中，他知道，此时的他们，酣睡得正香呢。

郑斐然沉吟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这些时日来，他们一路餐风露宿，也很是辛苦，就让他们先睡个安稳的觉吧。等一会儿，你把这馒头和粥，都拿去厨房里温着，等他们起床之后，随时可吃。

见郑青云还愣愣地站在身边，郑斐然招了招手，说：昨晚你也够辛苦了，这一大早的，你又准备好了这么多早餐。来，坐着，我们先吃吧。

郑青云问道：我们先吃？二伯母不是也没还来么？我去叫叫她吧。

第二天一大早，郑青云就从厨房中的那堆柴草中醒来了。他揉了揉有些惺忪的眼睛，猛然想起，昨晚自己给那三个族人所端去的面，他们却没有起来吃呢。

他赶紧起身，一边拍打着身上的草屑，一边往那间屋子里走去。他想把那盆面再端回厨房里，以便等他们醒来时再热一热，先让他们垫一垫肚子。他知道，他们一这路走来，一定也饿极了。

可是，当他一走进自己的房中，他看到，那洗脸、洗脚的水，却原封未动，而那个盛满了面条的盆子，却已经是盆底朝了天，而且连一口汤都没有剩下。他禁不住笑了笑，便拿了那个空面盆，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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