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迁徙之殇

他眯缝着眼睛看了好大一会儿，才把那些狗脚印看清楚：人杀可，但不多杀。动静宜小，千万别闹得太大。注意坐实罪名，别留下什么话柄和隐患。

他张开大手，就把那两张字条捏成了一个团，并把它们伸向了那豆油灯的火苗。在看着它燃烧成了一团黑黑的灰烬之后，他才把它随手扔在了地上。

哼，他奶奶的，竟然连一个“井然兄”都懒得写了。他看着地面上的那一团灰烬，自言自语地哝咕了起来，看来，我郑某人在他们的心里，是大大地不如从前了呀。

在终于摆平了官爷和兵爷之后，现在正该是自己大显威风、扬眉吐气的时候了。况且，他也想看看，那些个吃了豹子胆，竟然敢在背地里对自己妄生非议的族人，到底长得是个啥模样。

可是，当他看着那些在平常时候，一个个都显得生龙活虎、杀气腾腾的家丁，此时正畏畏缩缩地带着一个形容猥亵、面黄肌瘦的老者来到他的面前时，他还是一下子就被惊得瞪大了眼睛。

虽然他也曾无数次地想像过，那些个族人在自己威猛的家丁面前，不过就是一只只小鸡罢了，但是，他却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的这些老鹰，此时却为自己抓回了这样一只瘦弱怜仃的老麻雀。

而且，他也断乎就不肯相信，一个敢于，而且是能够挑起一场大风大浪来的始作俑者，会是这样的一个老者。且偏偏就在此时，老者的肚子里又闹腾起来了，一个紧夹不住，一股稀稀的东西，就从他的两腿间溢了出来，屋子里霎时就弥漫着一股奇臭难闻的污浊之气。

一种被耍弄了的愤怒，伴随着一股深深的厌恶之情，霎时涌上了他的心头。他猛地站起身来，一巴掌拍打在桌子上，愤怒地咆哮道：还傻愣在这儿干什么？拉出去，给我关进那个黑屋子里！

这几个家丁一听，赶紧一边屏住着自己的呼吸，一边左拎右拽着那位老者出去了。不过他们还算得是幸运的，郑井然在呼呼地喘过一阵粗气之后，只是着下人去通知他们，叫他们赶快去追老者的儿子，如果追不回来，就让他们提着脑袋来见自己。

就在他用手驱散着鼻子边的臭气，正感到余怒未消时，那个被委派回来他向禀报情况并请求他的新指示的家丁又跌跌撞撞地跑进了屋子里来。

他可就没有前面的那几个家丁那么幸运了。他的空手而归，更是直接地拨旺了郑井然心头本就在熊熊燃烧着的怒火，还没容着他战战兢兢地禀报完情况，郑井然就怒瞪着双眼，大声地叫道：来人呀！

那位下人和一位贴身保镖赶紧走了进来，他们一边看了一眼那位被吓得正在筛糠的家丁，一边颤声叫道：老爷！

郑井然没有再说一句话，他只是无力地对着他们做了一个手势，就背转过了身去。那位下人和贴身保镖在明白过来之后，就带着那个倒霉的家丁，走出去了。

就是您派出去的那些家丁呀，老爷。下人有些不安地答道，老爷不是一直在等着他们的消息吗？

他用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恍然大悟了过来，自己竟然还把他们给忘了呢。于是，他赶紧吩咐道：快，让他们把人一起带进来！

古语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既然自己花了钱，他们也为自己推了磨，这就行了嘛。这人与人之间嘛，不就是讲究个相互利用吗？想这么多干吗呢？他自我解嘲地说道。

就在他的心正在忧喜参半着时，那位下人又进来禀报道：老爷，他们回来啦。

他们？哪个他们？他竟然迷惑地望着下人，不解地问道。

下人赶紧答道：送到了，送到了。官爷和兵爷那里，都分别送去了。

那，他们怎么说来着？在那些美好的梦境从自己面前完全消失了之后，郑井然睁开了眼睛，坐直了身子，看着下人问道。

官爷和兵爷都没有出来，东西是他们的下人收下的。下人答道。

更让他感到气恼的是，那位官爷的话，不但对他表现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傲慢，而且还十分明显地表露出了一种高高在上的颐指气使和指手画脚来。倒是想到兵爷的那一个“杀”字，他的心里倒觉得爽快和好受一些了。

不管怎么说，他们还算是还讲义气的。他们也对自己的行动，给予了充分的支持。想到这里，他又觉得，自己给他们送上的那两大包银元和烟土，还是物有所值的。

下人明白过来，也就放下了心来。他一边擦着脸上的汗，一边识趣地退出了会客房。又站立那道大门边去了。他知道，这儿，才是自己应该站立的地方。

在下人走了之后，郑井然打开了那两个小纸包，从里面取出了两张折叠得比较马虎的大纸条。可是纸张虽大，字却很少。兵爷的纸条上只写了一个大大的“杀”字。官爷的字倒是要多些，可潦草得就像是狗在烂泥上所踩出的一行乱脚印。

嗯——，郑井然又拖长着声调，不满地嗯了一声。

下人赶紧趋步到他的跟前，小声地说道：老爷请放心，在我反复地说明了来意之后，那边的下人倒是都进去禀报过官爷和兵爷的。官爷和兵爷虽然都没有出来召见过小人，但小人是亲眼看着下人把那些东西提进了官爷和兵爷的房中。并且，小人也再三请求过他们，对老爷所带去的东西，一定要让官爷和兵爷过过目的。

看着他那似醒非醒的样子，下人倒感到有些为难了。继续叫醒他吧，又怕引起他的不快；任由着他继续睡吧，他又反复地向自己叮嘱过，事成回来之后，一定要向他立时禀报。

听着下人久久不再说话，郑井然倒是自己说话了：东西都送到了吗？

下人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掏出了两个小纸包，并恭敬地递到了郑井然的面前：老爷，这是官爷和兵爷让我给您带回的回执。他们说东西就收下了，至于事儿嘛，他们让老爷照着回执上的话办就行啦。

郑井然定定地看着那两个小纸包，却没有伸手去接。他只在鼻孔里很响地“哼”了一声。可是他这一哼，却把下人吓了个不浅。只见他惊悚地往上跳了一下，整个身子就抖过不停了。

郑井然知道下人误解了自己刚才的那一声哼，便伸手接过了纸条。他的手随后轻轻地挥了挥，表示着他前面的那一声愤懑的“哼”，只是对官爷和兵爷所发出来的，以此对下人作出了一点安抚。

就在郑井然得意地捋着自己的胡须，在想像着自己像老虎一样地欣赏着自己的战利品，并想着该怎样来享用着这些个猎物时，那个下人又气喘吁吁地跑进了他的会客室中。他一边兴奋地擦拭着自己脸上的汗珠，一边小心翼翼地摇醒着睡意正酣的郑井然：

老爷，老爷！我回来啦，官爷和兵爷那边的事儿，我全给老爷办妥啦。

嗯——，郑井然拖长着声调，很不高兴地应了一声。对于下人在这个时候来打搅了自己的美梦，他感到有些恼火。所以，他虽然嘴巴里应着，却并没有睁开眼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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