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迁徙之殇

他们起初还在相互猜测着，后来，就有人为此而打起了赌来。他们都相信自己已经具备了像郑氏老祖那样的未卜先知的能力，所以随后的打赌，很快就演变成相互之间的争执了。甚至有不少人，都已经争得面红耳赤了。

随着一声清脆的锣声从那道围墙里传了出来，大家知道，行刑的队伍终于要出发了。他们的眼睛齐刷刷地望着围墙的大门，所有的人一下子就变得鸦雀无声了。他们踮起了脚跟，翘首盼望着行刑队的人员能够快点出来。

那天的太阳，似乎也怀了一颗十分强烈的好奇之心，它早早地就升上了东边的那道山梁子。在行刑即将开始的那个时候，它就已经变得十分惨白了。它那白得耀眼的光芒，也已经有些炽热了。

族人倒是一下子都全傻了眼。他们原以为，在惩办了那些始作俑者之后，自己就万事大吉、平安无事了，他们却全然没有料到，大头领还会如此之狠毒，就连自己家里的那些菩萨，也不容放过。难道，他这么快就把我们曾经的告密、举报之功，给全忘了吗？

不过，已经变得聪明起来了的族人们，都没有选择直接地对抗。在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爱的菩萨被捣毁时，他们的心里，马上就萌生出了一种更为高明的应对策略：你们白天把它们捣毁了，我晚上再偷偷地塑上就是了。

而且，他们现在的那些菩萨，都塑得十分的隐秘。它们有的被塑在了床脚之下，有的则干脆被塑在了地窖里。

当然，这是族人们在听到了鸣锣之后的高喊声才知道的。因为他们还在诧异着：又出什么事啦？又有谁得罪了我们的头领，这下子他们又该遭殃了吧？

就在族人们正想着又有热闹可看了时，那拔人先敲响了锣，再发出了一串高喊声：各家各户请注意啦！各位族人请听好啦！我们是奉大头领之命，专门前来破除迷信，负责捣毁各家各户的菩萨的。大头领特别有令，如有违抗者，一律按对大头领的大不敬之罪论处！

更出乎那些人意料之外的是，族人们观望的热情，比他们行刑的热情还要高涨。他们一边如痴如醉地观赏着，一边还自发地为他们数起了行刑的鞭数来。这既让他们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还减轻了他们行刑、监刑的负担。因为，他们只管放心大胆地抽打就行了，自有族人们给他们齐声地报着行刑的鞭数呢。

就在族人们还在兴致勃勃地议论着那天的行刑盛况时，有一天，那拔行刑的队伍，又气势汹汹地走出了那道围墙的大门。

族人们非常吃惊地看到，人马还是那天的原班人马，可是，今天的他们，却不再是那天的那支行刑队，而变成了今天的捣毁队。他们的手中所拿着的，也不是那天的皮鞭，而是一些木棍、铁棒了。

第二天，他召来了几个得力可信的下人，组成了一支清查队，专门负责去追查出这一事件的始作俑者。一经查实，已经死了的，务必要掘墓鞭尸；现在还活着的，一律鞭打五十，并在族内示众两天。

他把这次的清查工作，想像得非常艰难。为此，他一面关起门来，在那个郑氏小祠堂里，亲自对那些清查队员面授着机宜，一面还制订出了一个预备方案。那就是，如果清查队的工作开展得不顺利，他计划着从自己将要得到的那两成红利之中，先分拔一部分出来，用于去收买几个意志不怎么坚定的族人。

可这一次他却是智者多虑，大智成愚了。还没有等到清查工作正式开始，由于族人们的暗中告密，踊跃举报，当年的那些始作俑者，很快就变成了池塘里的鱼儿。随着池塘里的水就快要干涸了，他们一个个就自己现出水面来了。

可无论是行刑的队员，或者是监督行刑的旺族大员，他们的心里，却总感到寒意隆重。甚至他们都感到，自己的后背心，也总是凉溲溲的。因为他们总担心着，今天来了这么多的族人，他们会不会闹出一点什么事儿来呢？

围观的族人中确实也出现了一阵骚乱。不过，他们的骚乱，却并不是因为行刑即将就要开始了。他们是因为行刑怎么还不开始而感到烦躁不安。因为他们这样踮着脚跟，伸长着脖子地望着，确实有些难受，也确实是太累了。所以，他们的心情，自然就比行刑的人、监刑的人，还要强烈多了。

行刑要在什么时候才开始呀？

究竟是先掘墓鞭尸呢，还是先鞭打活人呀？

接下来对这些元凶的惩处，头领的态度虽然是十分的坚决、果断，但是在具体的行动上，他却表现得真是慎之又慎。他并没有因为对族人们的自我分化感到过喜出望外，就被这份意料之外的胜利而冲昏了自己的头脑。

那天，他特别抽调出了众多的族丁、家丁，组成了一个十分庞大的行刑阵容，一是为了给行刑者助阵壮威，二来就是对族人形成威慑，以防止他们因为聚众而闹出点什么事儿来。

这接下来的两步棋，真可谓是步步关键，步步惊心啊。如果稍有不慎，可能就会满盘皆输的。他本想着再召集那些旺族长老们前来商议一番，但他马上又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他们那些人嘛，眼睛就只盯着一个实惠，一个眼前的利益。让他们放粮出来收买族人的民心，因为有得可图，他们倒是乐意做的。现在再由他们出面来分化族人，他觉得，就算他们愿做，他自己也是不放心的。思来想去，他觉得这件事儿还得由自己来亲抓亲管，亲力亲为。

可是有些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却是，那天，族人们围观的热情，却依然是十分的高涨，行刑现场的场景，也依然是蔚为壮观。无论是掘墓鞭尸的现场，或者是鞭打活人的现场，都被族人们围得水泄不通的。

在天刚刚放亮的那个时刻，族人们就早早地起床了。他们顾不得洗脸，也顾不得煮早饭吃，一走出自家的房门，他们就三三五五地聚集在一起，交头接耳地议论起今天的行刑来了。随后，他们便一路相互地吆喊着，成群结队地向着郑氏围墙外的那几户人家，云集而来了。

他们站在那几户人家的地坝里，一面焦急地望着那道围墙，一面焦急地相互打探着：

（2）连环二策

此时，他们的头领，却并没有像他们那样，在为着那些陈麦子、烂豆子的事儿而嘀咕着。他也并没有为自己只要一到了秋后，就将从族人们所多归还的那两成粮食中，轻轻松松地获得滚滚的红利而沾沾自喜。因为他布下这着棋的深远之意，就并不在此。

在独自喝下了一口闷酒之后，他一边把玩着手中的酒杯，一边紧张地思索着：这次自己要剥夺的，是族人们的思想，是族人们唯一的精神寄托。现在看来，这第一步棋，可以算是已经落子成声了，而且它的初始目的，也已经顺利地实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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