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迁徙之殇

他一面沾沾自夸着酒的醇美，一面谈笑着两个丫环的年轻和貌美，一面还自叹着，现在的自己，老喽，虽然是夕阳无限好，可惜已经近了黄昏。弄得郑三头领的心里更是没底，不知道叔叔今晚请他，心里到底卖的是哪味药。

郑隐人也对侄子头领的焦头烂额熟视无睹，更对他的唉声叹气充耳不闻。他只是让丫环姑娘频频倒酒，让自己的夫人殷情相劝。郑三头领本还惦记着夫人的话，但在如此气氛下，他也只好见酒就喝了。

直等到头领酒至半酣，两耳发热，郑隐人才屏退了丫环，并用眼神支走了夫人。然后，他既不喝酒吃菜，也不劝侄子头领喝酒吃菜。他一言不发，一动不动端坐在那里，就像是一尊天神，端坐在云朵之上。

郑隐人也没再管他，他知道，此时应对这位头领最好的方式，就是沉默。沉默是金，沉默是药。此时的无声，更是远远地胜过了有声。

他端起酒杯，轻轻地呷了一口，却没有发出任何的声响。他完全相信，凭着自己的老辣和耐心，他完全能够在这场可怕的沉默中玩胜对手。

果然，沉默，成了他致胜的法宝。在沉默中，郑三头领自己打败了自己，他的头先低垂了下去，又自己慢慢地抬了起来。他的两眼先有些闪闪烁烁，后来又自己变得有些坚定起来了。

最后，当他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的三叔时，他的目光中渐渐地闪现出了一种像是被水淹急了的人，在突然之间看见了一根救命的稻草一样的欣喜的光芒。

郑隐人却脸露着凝重，眼睛定定地望着窗外。从他的眼睛里所流露出来的那两束光，就像是死鱼的眼睛一样地灰暗和茫然。当然，这不是两只死鱼的眼睛，因为他一直在用眼角的余光，扫视着郑三头领。

郑三头领终于点了点头，好像是下定了最后的决心。他怯怯地叫了一声：三叔！

郑隐人只嗯了一声，却并没有转过头来看着他。直到郑三头领有些感激地对他说道：三叔！我想好了，我听您的，咱们就这么干吧。

他才慢慢地转过脸来，看着自己的侄子头领。他表面露出的是会心的微笑，而实际上，他的心里却在嘿嘿地奸笑着呢。

在得意洋洋地喝下了一口酒后，他又伸出了两个手头，在侄子头领的面前晃了晃，高深地说道：目前我们所面临着的选择，就两个字：合，或者分。但目前唯一的出路，就一个字：分！分了，则一劳永逸，你这头领嘛，也才当得稳妥。至于合嘛，这个，这个……就很不好说了哟。

郑三头领在面露过微笑之后，心里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他的面色又重新变得凝重起来了，似乎他的心里又出现了犹豫，或者转变。

他招了招手，让侄子头领坐在他的身侧，并把自己的嘴巴附在侄子头领的耳边，说起了悄悄话来。

头领听得先是目瞪口呆，惊恐万分，但在后来，他似乎也慢慢地也心领神会起来了。以至最后，还频频点起头来，面露出微笑来了。

最后，郑隐人把嘴巴离开了头领的耳朵，他老辣地劝说道：贤侄，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呀。再说了，你辛辛苦苦地当着这个头领，到底是为了什么？你成天这样的愁眉苦脸着，心都操碎了，又到底是为了谁？他们既然连郑氏老祖都不放在眼里了，心里还能有你这个头领？

恰巧就在他们为着怎么去请三叔出山而苦闷着时，中午时候，郑隐人的夫人来到了他们的房中。在简单的寒喧了几句之后，三婶开门见山地说明了来意：今晚三叔心里高兴，想请侄子头领过去陪他喝上几杯。

所以，当下人来恭请郑三头领前去赴宴时，他还在房间中苦苦地等待着呢。见到下人终于到来，还没容他说完恭请的话来，郑三头领就迫不及待地站起了身来，马上就想随了下人一道出去。

他的夫人娇嗔地看了他一眼，快步追到门前，一边为他整理着身上的衣服，一边附在他的耳边悄悄地说道：酒要少喝，多听听三叔说些什么。

郑三头领几次抬眼看着三叔，又几次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去。最后，他总算是鼓起了十二分的勇气，有些怯怯地说起了想请三叔出山的想法。

不待郑三头领把话说完，郑隐人又从神变成了人。他无力地摆了摆手，却语气十分坚决地说道：贤侄，此话休说，说也无用。目下境况，我也无力改变，唯有如此如此……

酒，自然是好酒；肴，也自然是佳肴。不过在席间，郑三头领却显得很是心不在焉。他要么心事重重地低垂着头，要么闷闷不乐地只管喝酒。就是偶尔抬眼看着三叔三婶，那眼睛里所流露出来的，也多半是无奈和可怜。

郑隐人明知侄子头领心里的苦和烦，可他却偏偏是顾了左右而言他，他说天说地又说人，就是故意不提起这族里族外的事儿。有几次郑三头领刚想开口说话，他都摆了摆手，打断了他。

他点了点头，便随下人走了出去。在路上，他既无心去赏那轮十分皎洁的秋月，他也对那些灼灼开放在月光之中的金黄色的丝瓜花视而不见。

他在心里嘀咕着：三叔今晚请自己去，到底是为着什么呢？难道，他也具有了祖母的那种超人的心灵感应，未卜而先就知道了自己心中的那个想法？

就在昨天晚上，他们还在背靠着背地睡着、想着，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他们都同时翻转过身来，彼此脸对着脸，眼对着眼。因为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个人：三叔，郑隐人！

他们都心有灵犀地想到，如果能请出那位也仿佛是变成了真龙一般的三叔出面，是解眼下的燃眉之急的不二人选。

匆匆来到三叔的门前，他却并没有看到三叔。只有三婶带着两个漂亮的丫环，站在门口热情地恭迎着他。他的心里掠过一丝不悦：怎么，现在的三叔，难道真的变成了难见其首尾的真龙啦？

他还是满脸堆笑地随着三婶来到了餐桌前，可当他刚刚站定，还没来得及打量一下桌子的菜肴，郑隐人却不知从什么地方突然冒了出来。

他先是有些虚情假意地要恭请头领上首就座，头领自然以这是家宴，长幼有序为由百般推托。如此三番两次以后，他便也心安理得在上首端坐了。

几天之后的一个晚上，郑隐人还是特意让夫人备好了一桌丰盛的酒菜。等到天完全黑了下来之后，他才差遣了一位下人，秘密地去接那位侄儿头领前来赴宴。

对郑三头领来说，这可是想瞌睡时遇上了热枕头。在这些天里，他在心里老是默默地想着，面对目前如此局面，该请谁出来为自己助助威，以镇这些有些魔魔道道了的族人呢。

其实他的夫人也在为这个问题而苦思冥想着，他们都在头脑中默默地企盼着这个人的光辉闪现。但是，他们在一一排除了相同的人选之后，郑三头领的头脑中出现的是一片空白，而他的夫人的头脑中却想到了那个并不存在的“陈妮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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