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家族情感的基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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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之所以要十分残忍地去把他们割裂开来,难道,就因为郑一鸣是我们郑氏族人的英雄,而那个陈妮儿却是陈氏族人的英雄吗?她不还是我们郑氏祖先的媳妇吗?

即使如此,我们可以崇拜,甚至是膜拜我们自己的英雄,我们也可以不去崇拜异族中的英雄,但是我觉得,我们也没有任何的理由,去丑化或贬损别族的英雄,这才是一种正常的英雄情结。

四,两个版本都秉承了我们传统史书和传统文学作品中的陋习,那就是,英雄的成,在英雄自己;而英雄的败,则必在于女人。特别是美丽的女人,总是英雄的祸水。

作为两种不同的基因,在我们家族崇尚英雄的浓烈的思想情感中,有一种基因与此时正奔流在我的血液里的爱情基因,既有着本质上的不同,但却又有着十分惊人的相似。它们都既有点魔魔道道的叶公好龙,又有点荒荒诞诞的画饼充饥。

还有一点儿就是,在我们这两种本质不同的基因里,却都有着一种相同的蓬大素。我们都喜欢像螳螂一样地蓬大了自己。不过螳螂蓬大自己,是为了吓退天敌。我们蓬大自己时,则是吓退了我们自己。只是这一点,我们自己至今还并不知道罢了。

乱七八糟的意象,乱七八糟地充溢着我的脑海。我的思绪在晦暗中明晰,又在明晰中晦暗;我的情感在混沌中沉浮,又在浮沉中在混沌。最后,一个意念竟然像一道电闪雷鸣,直接从窗外的天空中,映入到了我的大脑。

我害怕我很快就会忘记了它,于是赶紧回到桌前,再拿起了笔,马上就记录了下来:

我站起身来,走到窗前。面对着窗外黑沉沉的夜,我再点燃一根烟。也不知是因为我的猛力的呼吸,还是因为窗外的风,烟头在漆黑的夜里显得分外的耀眼。就在它红红的光亮之中,一长串人物的头像,十分鲜明地闪现了出来:

郑氏老祖和陈氏老头领,陈妮儿和郑一鸣,郑大骡子和陈云震,还有郑惊人和亮麻子,还有那个似我非我的“我”和陈蔓儿,还有陈氏族人和郑氏族人……

他们眼花缭乱地在我的眼前交叉,穿梭,奔突。一会儿组合成了一幅明晰的画面,正走在那场大迁徙的途中;一会儿又像是一长串由甲骨文所演变出来的模糊的符号,匍匐穿行在一条被岁月的尘烟所熏黑了的甬长的历史隧道之中。

客观地说,在当年的那场大冲突中,郑一鸣的那个“英雄一抱”,本身就让人足够惊诧莫名了。况且,在我也变成了一个星星点点的虚幻的我之后,我所看到和讲述出来的那些发生在他身上的事儿,也已经极富了传奇的色彩。

但是一直以来,在我心里,我们的这位郑氏大英雄郑一鸣,都受到了我十分的尊崇和膜拜。可是现在,他却竟然变得有些模糊起来了。我甚至也不得不对他有些将信将疑起来了。

相比之下,他的后辈郑明义,也就是那个郑大骡子,似乎才应该是我们郑氏族人里所产生出来的一位真正的英雄,真实的英雄——

在郑一鸣命埙湖荡的悲剧中,真正的凶手,被我们十分随意地隐去了。我们十分高明,其实又是并不十分高明地来了一个张冠李戴、移花接木,硬是要十分生硬地把一个本身就十分悲情的陈妮儿推到了前台:

让她来成为这场悲剧的制造者,让她来承担这场悲剧的责任,让她站在道德的至低点,让我们自己站在道德的至高点来审视她、审判她。我除了为她流泪,我真不知道,我们还该不该为我们自己感到汗颜!

三,在上面两个版本中,都比较隐含地或者是并不隐含地出现了一些对陈妮儿的丑化、魔化。这当然也是出于一种狭隘的家族感情了,是不应该的。

其实,郑一鸣和陈妮儿,本身就是一对孪生的英雄。他们既相辅相成,他们又相因相果。他们所演绎出来的那段极其短暂、悲壮的爱情故事的初始和结局,就是最好的印证。

虽然他没有陈云震幸运,虽然他现在还孤寂地长眠在那个山岗上的乱石坟堆里,说不定山沟里的浓雾,此时也正淹没着他的坟头,但是至少,在我们两百多年的郑氏家族史上,他似乎才应该是排在第一位的英雄。

二,作为本氏族人,我们站在家族的高度,去美化我们自己的英雄,这种情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也是完全可以接受的。但是,美化不能等同于神化。上面的两个版本,都不同程度地对郑一鸣进行了神化。

最后,我终于成功了,得出了如下几点结论:

一,两个版本,都过分地突出了郑一鸣的传奇色彩。而传奇色彩的太多、太浓,实际上就变成了一种涂鸦,反而冲淡了郑一鸣的英雄形象。

其实神化,也就是虚化。一个英雄,一个历史人物,无论他做出了多么伟大的贡献,建立了多么不朽的功勋,一旦他被神化了,他也同时就被虚化了。

无论这个神化过程是自觉的,还是不自觉的;也无论是主动的,还是被动的,他都离我们越来越远,越来越虚无缥缈了。对于英雄来说,这是一个悲哀;对于受众来说,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悲哀呢?

可是,更悲哀的是,在我们两百多年来的家族历史中,我们总是这样,只要一崇拜起英雄人物、领导人物来,我们就非得要去神化他们。好像这在我们的家族情感中,也已经成为了一种生命力极其强大的思想惯性了。

于是,我来到水龙头边,拧开了冷水开关。在捧起一捧冷水浇洗了我的脸面之后,我索性把整个头都伸了过去,干脆淋了一个十分痛快的透脑凉。随着我高度发热的脑袋的冷却下来,我那还在发着高烧的思绪,也瞬间冷却下来了。

在擦干了头上的水珠之后,我又重新坐回到桌前。然后铺开纸,提起笔来,完全没用回想和思索,就一鼓作气地写下了上面那两则我儿时时候就听闻过的、由我二百多年之前的祖先们所演绎出来的关于郑一鸣的英雄传奇版本。

现在,我就面对着它们,我想像当年坐在山寨上,剖析在大迁徙途中的那个月明之夜中,由郑氏老祖和陈氏老头领所演绎出来的那幕二人短剧一样,通过对它们的存真去伪,来钩沉出我们家族英雄情结浓烈的一些情感基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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