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迁徙之殇

就在他的弟弟郑隐人将要用手去捅他时，他感到这个世上，除了陈妮儿之外，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他甚至觉得，此时此刻的自己，也只剩下了一个空壳，空壳里却贮满了一种空虚般的痴狂和迷醉。

后来，那场冲突是怎么结束的，他不知道。他又是怎么随了族人一起回来的，他也不知道。他完全成了一个如同高度醉酒而意识全无的人。

只是在看到陈妮儿的眼睛与他的哥哥的眼睛对视着时，他才凭着一种本能，而不是凭着他的意识感觉到，陈妮儿看着哥哥时的眼神，与看自己时的眼神，有些很不一样。这就让他的心里，也是本能性地产生出了一丝不快来。

她也曾试图着用自己的柔情去唤醒他，可当他一睁开眼睛，就一把紧紧地抱住了她，眼里哭着，嘴里叫着：陈妮儿！陈妮儿！

她也曾委曲着自己，轻声地答应着他。可是，当他发现自己不是陈妮儿，而是他的夫人时，他就总是一把就推开了她，并暴跳如雷地大声吼道：出去！你给我滚出去！！

可当她含着眼泪走出去时，他又马上就变成了一个泄了气的皮球，一跌坐在地上，就呜呜地痛哭了起来。她只得痛苦地摇了摇头，不得不接受这样一个残酷的现实：他着魔了，疯了。

当他呆呆地坐着时，她感到他的目光尤其令她害怕：空洞，灰蒙。有时像一张可怕的渔网，有时又像是一对死鱼的眼睛。就连偶尔从他的眼睛里所闪过的一点光亮，也像是坟头边的磷火一样的阴冷。

可当他如醉酒一样地睡着时，她又感到尤为伤心。曾有几次，她都听着他在喃喃地说着呓语，在呓语中，他都总在叫着一个女人的名字：陈妮儿！陈妮儿！

她稍稍坐高了自己的身子，镜子里的那一抹雪白晶莹的酥胸，正显示出一种恰到好处的滋润和丰腴。那一对**旺盛的奶，连她自己看了，都禁不住心旌摇曳起来了。

可是，当她听到他进屋的脚步声，急忙迎上前去，踮起了她的脚，仰起了她的脸，紧贴着他的身子，眼露着秋波，口吐着兰气，想为他宽去外衣时，他竟然十分不耐烦地粗暴地推开了她。

而且，更让她感到惊诧的是，从此以后，他就再也没有上过她的床，碰过她的身子。曾有几次，当她去到他的房间，她都发现他要么是在呆呆地坐着，要么就是在如醉酒一样地睡着。

此刻，这个只有星星点点的虚幻的我，正在做着一次不带翅膀的飞行。我飞回到了当年还没有“朝阳寺”的时候，朝阳寺前的那个操场上。虽然我来得晚了一些，没有能够亲眼看到当年郑氏、陈氏两族人马，在那场冲突中，由于郑一鸣惊人的“英雄一抱”，所带来的郑氏家族不战而胜的完美结局，但是，这一点也不要紧的，不是还有我们的郑氏老祖吗？

我发现，我们郑氏族人，也包括我，对郑氏老祖所产生出来的那种强烈的依赖症，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不过，我们对她所产生出来的这种依赖症，也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的。

在那场冲突之中，在陈妮儿的那双美丽的大眼睛，先后与郑惊人和郑一鸣凝目而视的那两个关键的节点上，坐在郑氏祠堂里的郑氏老祖，都以她惊人的心灵感应，未卜而知地破解出了它们与我们郑氏族人之间，所结下着的那种不解之缘，我们不依赖她还依赖谁？

当晚，当他回到自己的家，他那位已经生产出月的夫人，早就取出了自己精心酿造的高粱美酒，备了一桌美食佳肴，准备犒劳他的凯旋回来。当然，她也准备好了用自己新产出月的身子，来盛情地犒劳自己的这位英雄的丈夫头领。

那晚的她，娇美而清丽。她没有化妆，但坐床期和哺乳期的双重滋润，已经为她化出了最完美的妆。坐在镜前，她看到自己的脸，白里透粉，粉中含艳。只有雪过天晴，夕阳的光斜射到山腰上，与草丛上的薄雪的光交融，才能调和出她脸上的光和采。

他既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地位，也忘记了今天，自己亲率着一大帮族人来到这里的历史使命了。他总感觉着这双美丽的眼睛，正在销着他的魂，蚀着他的心。

随着他心中的心猿意马的鸣叫奔腾，在他的眼前，又幻化出了一幅幅画面。在每一幅画面中，陈妮儿都美丽风骚，一丝不挂。她既荡漾着勃勃的春情，又充满着令他无法抗拒的诱惑。

我们不相信今天的现代人的所谓特异功能，我们只崇尚郑氏老祖的心灵感应，虽然在它们两者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也有着某种高度的相似。

正如郑氏老祖所预感的那样，在那场冲突之后，大事果然不好了。首先，是我们的二老祖宗郑惊人，开始变得魔魔幻幻起来了。他再也无心去坐在那把象征着郑氏家族的族权的椅子之上了。从此，他既不爱江山，也不爱美人。他的这个美人，自然就是他那个才刚为他生下了一个漂亮的小男孩的夫人。

就在这种可怕当中，亮麻子的那张麻脸，就在我的眼前变得异常地明晰起来了。我感到我已经不再憎恶它，反而觉得它非常亲切，就像是我当年闻着哥哥的书房中的那种远远大于人味儿的隆重的牛味儿一样，非常亲切。

这种亲切感把我带回到了出生之前，我仿佛又回到了母亲的子宫里，回到了一种非常美好的蒙昧状态之中。于是，我的眼睛所看到的一切，都像亮麻子的那张麻脸一样，星星点点起来了。天，是星星点点的天，地，是星星点点的地，我也变成了一个没有了人形轮廓的星星点点的虚幻的我。

其实，他的夫人，是一个非常漂亮，又非常贤淑的女人，又恰值正处在女人一生中最美好的少妇年华。在我们郑氏族人的眼里，他们的这位头领夫人，真是集了女人所有的美好于一身。

她外秀内美，于美丽中见端庄，于大方中见贤静，于一笑一颦中，略显风情。他们为自己的新头领有着如此完美的夫人而感到骄傲和自豪。

可是，就在那天的冲突之中，就在与陈妮儿简短的对视之后，陈妮儿的那双先扑闪了一下，再凝视了一会儿的眼睛，就使得我们的新头领郑惊人，像着了魔，又像中了邪一样。

（1）郑惊人走火入魔

在我几乎是开动了我所有的脑细胞，在我童年那浅薄的记忆里搜肠刮肚，艰难而笨拙地复活出了郑大骡子的形象之后，那些总是鸣叫在我耳边的青蛙声，消失了。

就像适应了寂静的人听不得喧闹一样，已经适应了喧闹的我，再也无法适应以前我非常喜欢的寂静了。尤其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这种寂静让我感到非常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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