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迁徙之殇

每当这时，对面那些洗着衣服的信女们，便会自动地停止了说笑，便会出现一阵短暂的沉默。然后，那些结了婚的小媳妇们，就会自告奋勇地直起了她们的身子，转过身来，在离他们大约只有一二十米的对面看着他们，脸上笑着，嘴里却骂道：

死鬼们，害羞不？还不快快跳进水中喂鱼去？

他们听着骂，不羞也不恼，脸上装着鬼脸，还把双手放在屁股上，故意向前挺挺身子。随后，他们就化着一道道优美的半弧，鱼贯般地插入到湖水中，激起一大片白花花的欢乐的湖浪。

在我们郑氏老祖时代的每一个金秋，这样的风情，每天都在两个湖湾中上演着。背景一成不变，剧情大体一样，只是每天的演员，还是有些变化的罢了。

当她们能够清晰地看到了他们在水里憋着气的嘴巴、鼻子之后，她们就停止了嬉戏、打闹，赶紧背转过身去，继续捶打或揉搓起衣服来了。

他们便趁此时机，潜到她们的脚下，去摸她们的大腿，或捏她们的小腿。当她们惊呼着、笑骂着转过身来时，他们就一下子笔直地窜出水面，向她们再做出一个鬼脸，就沉入到水中去了。

也不知她们当中的谁说了一句什么，她们的嘻笑，一下子变成了哄然大笑。她们笑得前仰后倒，并停止了洗衣。随着湖水慢慢地沉静下来，她们那弯弯曲曲的腿，也渐渐地变直了，变清晰了，也变得雪白了。

随即，她们又相互之间打起水仗来了。水珠打湿了她们的衣服和头发，打湿的衣服紧紧贴在了她们的肌肤上，把她们身体的曲线，一览无遗地呈现了出来。

每当这时，他们就结束了他们的花样游泳表演。他们把身体先跃出水面，然后再深潜下去。在清澈见底的湖水中，她们清楚地看到，他们像白的鱼，黄的蟮，乌黑的泥鳅一样，向着她们潜来了。

蔚蓝如洗的万里晴空，如同少女的眼睛一样明沏；那丝丝缕缕飘散的白云，就像是从少女美丽的眼睛里，所若隐若现出来的情思。湖荡周围，层层叠叠的梯田里，即将收割的稻谷，在金色的秋风中，翻卷起了令人陶醉的美丽的稻浪。

菱角的细叶把湖面的四周点缀得斑斑驳驳，成群成队的野鸭，掀起了湖面金光闪闪的粼波。湖水清澈见底，湖底摇摇曳曳的卵石，那就不再是少女眼中脉脉的情思了，那简直就是成熟透了的美丽少妇的胴体内，砰砰跳着的那颗驿动的心了。

金秋季节里的陈氏湖荡，是郑氏、陈氏两大家族共同的湖荡。一得闲暇，两族的善男信女们，就会来这里，演绎出湖荡一年四季里，最美的风情。

当他们那一颗颗得意的头，像刚梳洗过一样，钻出湖湾中央的水面时，他们首先所听见的，就是正在洗衣的她们所发出的一阵哈哈的大笑声。他们听到大笑声，就像得到了她们的奖赏，便在湖湾的中心区，杂耍一般地炫耀起他们那犹如花样游泳一样的泳技来。

他们的到来，也一下子激活了她们洗衣的欢快气氛。大姑娘的脸，红艳艳的；小媳妇的脸也红红的，粉粉的。她们也由叽叽喳喳地说话，变成了嘻嘻哈哈的打闹了。

她们觉得，他们简直就像是一群肉食动物。只要一闻着了她们的气息，他们就像是闻着了食草动物们诱人的芳香，就纷纷地尾随而来了。

并且，他们只要一来到了她们的对面，就好像一下子就回到了我们当年那一丝不挂的童年。他们极其自然地脱光了自己，一边打着口哨，一边像刚刚学习飞翔的小鸟振动翅膀一样，振动着他们强健起来了的双臂。

在湖荡的西面，由静静的石滩和微波荡漾的湖水共同构成的湖荡的轮廓线，弯出绕进，在湖荡的西南角和西北角，分别勾勒出了两个状似小水牛的那对乳角一样的天然湖湾。这两处天然湖湾，就是当年两族的善男信们，在此演绎出金秋的湖荡最美风情的天然舞台了。

不知是天然养成的习惯，还是人们心有灵犀的刻意所为，西南角的湖湾，成了陈氏信女和郑氏善男们的舞台。西北角的那个湖湾，自然就是郑氏族的信女和陈氏族的善男们的舞台了。

但日渐酷热起来的天气，却让他们的心，又总是显得不那么的悠闲和轻松。男人和女人都在想着，在这大热的天里，该去干点啥事儿才好呢。

于是，在进入到金秋的阳历七月之后，那个本来就风情万种的陈氏湖荡，也终于迎来了它在一年四季里最美的时节。

金秋时节的每一天，无论午饭之后，或者是在夕阳在天边泛红时的黄昏之前，总会有郑氏陈家的大姑娘、小媳妇们，端着脸盆，或背着背篓，准时地来到这两个湖湾上，在石滩平缓的地方，洗起了衣服来。

她们高挽起裤腿，站在湖水中，一面在石滩上捶打或揉搓着衣服，一边像雀鸟巢林时候一样地说起了话来。在齐腿深的湖水中，她们那如莲藕一般的雪白的腿脚，时而笔直清晰，时而又在弯弯曲曲中模糊了起来。

就像花香蝶自来一样，就在她们如雀鸟们一样，正叽叽喳喳地欢快地说着话时，那些异族的善男们，无须听着她们的声音，就纷纷地来到了她们对面的湖岸上。

川东丘陵的盛夏时节，白昼就变得尤其漫长了。天上的骄阳似火，黄色又重新主宰着大地。绿色虽然依旧还郁郁葱葱，但它却只是贮藏在了树叶儿里，羞羞答答地点缀在高傲的黄色之中。

植物生长旺盛，果实儿在加紧成熟。人们的身子骨也在茁壮地成长着，他们的思想和情感，也变得高度地成熟起来了。

虽然快进入农忙的时节了，但人们的心里，可一点儿都不着急呢。有那么漫长的夏季，有那么漫长的白天，急个啥呢？当他们望着久久地徘徊在天空中的太阳，总会这样的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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