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再探天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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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阳摇了摇头,说道:“其实我也不是信口开河,以‘正一教’与前朝的关系,李城主前朝太子的身份,我师父定然不会袖手不管。再说了,赵重霄、镜心此次联袂而来,也当真不符合武林规矩。在朝也好在野也罢,师父都有出手的理由。”

李岩又道:“尽人事而听天命,即便张真人未能出手相帮,李岩敢保证师兄以及流光绝无怨言。”岳阳拍拍他肩膀说道:“你能如此想再好不过。我听闻说你的‘负天绝云’与师姐的‘琴心三叠’有相辅相成之妙,有时间的话多多交流心得,此时功力能强一分便强一分。早服还丹无世情,琴心三叠道初成。这‘琴心三叠’的功法与‘五雷正法’颇有不同,向来修者甚少。师姐入门时身体一直很弱,不太适合修炼较为刚猛的‘五雷正法’,师父便传了她这一路功法,到后来身体好转,‘琴心三叠’根基已稳,也只能继续练下去,只是苦无借鉴,只能从前辈手记中探索。如今你们两人功法互有补益,多多合练,对师姐也是补偿。”李岩点头答应。

岳阳又道:“我问过了,师父出关也就在一两日内,结果到时自知。师父答应与不答应,我也会随你们前往流光,即便对付不了赵重霄、镜心,他们的徒子徒孙还是能对付几个的。不与你们闲话,我还要回去抄写经文。”

李岩拱手说道:“前辈好招法,晚辈试着破解一下,不知能否入了前辈法眼。”楼上清微笑道:“有什么招式尽管使来,且让我看看凌云后辈的风采。”李岩道了声“恕罪”,“涛生云灭”铮然出鞘,李岩右手持剑,缓缓探进前方空间。

一直悬着的龙挂如同饥饿的猛兽一般逡巡不定,随时准备择人而噬,此时有异物探入,自然成为追击目标。一股股劲力分出,或直或曲、或柔或刚、或动或静、或阴或阳,逐先后顺序,行不同空间,向入侵异物——李岩长剑缠了过来。第一注刚劲后发先至,李岩有意试探一下,发现剑上感应真力不强,想来此间不适合拼尽内力决斗,清微也无意在此考较他内力程度,乃是要抻量他应敌变化了。

李岩借着对方刚劲一撞之机,剑势随之变化,迎向下一股柔力。两相纠缠之下,虽然柔劲最难借力,却也难不倒熟谙破军心法的李岩。他手掌虚握,长剑在对方柔力带动之下,剑柄滴溜溜翻转数周,在李岩可以掌控之下,剑锋成螺旋之势,迎向下一招直劲。清微见他破解的如此轻松,不由得“咦”了一声,说道:“这不是凌云剑法,这是……纯正之极的破军心法借力之道。好小子,兼修内外,了不起啊。”

李岩凝神应对,说道:“谬赞了,前辈的‘五雷正法’才叫高明。”说话之间,已将对手“直、曲、刚、柔、动、静、阴、阳”八道雷劲消于无形。只是虽然都是借力,但对方劲道施展之妙,当真让他叹为观止,这几下所耗心力也是不小。

李岩借着胜势踏上一步台阶,静待对方雷劲来袭,故技重施一一消除,哪怕一次只能上一阶,终究有到达五楼的机会。楼下两名“正一教”的护卫弟子也是看得长大了嘴,他们年龄已近不惑,守护此楼也有十载,十年间从未见过李岩这样年轻却能在一招之间突入界限的少年高手。比较不错的便是年前无量山神剑山庄少庄主连闯前四关,欲一观藏在五楼的《涤心品剑录》,仗着年少气盛,又自诩剑法高妙,挟着连胜之威挑战清微师叔祖,结果第一招就被全面压制,之后每出一招便退了一阶,仍在第五招被清微师叔祖的“白龙吟”发出的雷劲击中数处穴道,泥塑木雕一般被抬下楼去,足足十二个时辰不能动弹,穴道一解便灰溜溜地跑了。

眼见到了四层,两名护卫见他又来,也都问道:“怎么,你今日来见清微师叔组么?”说着两侧一分,让开楼梯通道。李岩抱拳一礼,拾阶而上。楼体分为两段,刚转过第一段,再迈步上前时,一股浑厚真元压下,正与日前在四层书库时遭遇的一模一样。李岩不敢大意,也不敢运足内力相抗,不然压坏了天一阁楼梯那可是百死莫赎了,只得向下退了一层。

仅仅这么一退,那股真元便止步不前,只是悬在他头顶半尺处游移不定,其间蕴含之力丝毫未曾减弱,如同天际龙挂一般,雷起于无声之处,又能将发而未发,待机而后动。李岩知晓,只要自己敢越雷池一步,这游移不定的惊雷便会直击而来,正所谓“大方无隅,大器晚成,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对手这一招已将此中极意尽展于前,李岩若不能破解,便说明他未曾获得楼上之人认可,也不具备入楼资格。而所谓的雷池,便在他身前一步的台阶上了。

饭后无事,李岩再次施展“转轮法印”,助二人体悟刀诀内功,眼见张、韩打坐入定,自己也搬运周天,消化根据“琴心三叠”所获心得,与“负天绝云”两相比对,颇有所获。“负天绝云”的功力本已不弱,却更强在真力运行合于天道,这才有于九音关于“乘天地之正”、“御六气之辩”的理解。所谓有强便有弱,“负天绝云”体用双修,通篇心法并未一味去发掘自身潜力,反有较大篇幅去讲真气如何能在使用中获得最大功效。相较于“琴心三叠”这样专攻于提升自身的绝学,在“用”之一道上自有不可以道里计的优势,但在“体”上却又比之不足。李岩虽未懂得“琴心三叠”的心法口诀,但他与常妙真两气相合,在常妙真体内时自然以“琴心三叠”之法挪移,到他体内又以“负天绝云”心法流转,内功心法的关键便在搬运过程经过哪些经脉窍穴、如何在关窍处突破桎梏,等于说两种内功对二人而将都已无秘密可言,只看谁能从中取得更大收益。

运转真气三个周天,配合着“琴心三叠”的一些诀窍,体内真气运转更是流畅,他此时已是功力的百尺竿头,通常勤修少说七日才会感到有些微进境,此时竟能觉得真气又稳固强盛了一丝,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只是三周天之后再去体悟,那种不明显的感觉又至。这也是应有之理,不然以此进境速度,说不定不要三年他功力的雄浑程度便超过几大宗师了。

眼看张大通、韩琦还在入定,也不忍心打扰他们,想起清微之约,自己携了双剑出门,直奔天一阁而去。天一守卫想是已得到过通告,见他过来,只是问道:“贵客是来见清微师叔祖的么?我等已得过吩咐,直接去五楼便可。”李岩谢过,进去沿着楼梯盘旋而上,每过一层守卫见他,都不阻拦。

不待李岩说话,韩琦已道:“在下口无遮拦,无端腹诽常师姐,该我道歉才是。”李岩也道:“天常只是心直口快,实则并无恶意,岳兄多多担待。”岳阳道:“咱们同行千里,你们的品性我焉能不知。此事揭过不提,如今我被师姐罚抄经文,无暇旁顾,此来是想问你们在此间住的可还习惯?”常妙真身份非同寻常,一言既出,便是掌门敕令一般,若有不从,岳阳的罪责可就不是逾期不还那样简单了。

李岩又与他客套几句,岳阳也没吃饭,便加了一副碗筷,一面进食,一面说起昨日之事。岳阳一听他们昨日去了天一阁,却又空手而归,不由连连叹息,说道:“’天一阁’除了收藏诸般道藏,最让其他们门派羡慕的便是积攒了数百年的武学秘籍,以及各位前辈师长书写的对秘籍的评价、改进建议等。可以说规模之宏、内容之丰,隶属于某一门派的典藏甚或超越了其自身,近年来多有门派前来求恳抄写一些失传武学的秘本。两层以下倒也罢了,三层为本门入门、进阶功法,四层是诸派武学精华所在,五层乃是本门一些绝顶心法,以及前辈长老所写的武学心得之类。本门弟子遍布天下,难免良莠不齐,因此要想进入四层以上翻阅秘籍,除非是绝大机缘,或者为本门立下汗马功劳才有可能获得机会。师姐身为本门的代理掌门,也不过一季能有半日时间而已,不料你们却如此不知珍惜机遇。”

李岩叹道:“只可惜我顾虑太多,终究是我耽误了你们机缘。”张大通、韩琦都笑道:“这又算什么,只依赖一两次机缘成事的高手也未必能有多了不起。江湖路远,岂能只顾眼前得失。再说了,我们在楼上静坐调息,心神清明远胜于往昔,倒也有不少领悟。”李岩也不再多言,只说:“看来‘转轮法印’当真对修炼功法有奇效,来日方长,到时候咱们多多配合,一则易于精进,二则也能助你们突破桎梏。”岳阳在旁看他们兄弟情深,也是感慨。

李岩说道:“我在流光跟卢先生学过一段书法,模仿别人笔迹还有几分功力,不如同你一起抄写吧。”岳阳却说:“若说以前我定然答应。只是此时想来,我亏欠师父、师门良多,向来又不肯潜心向道,事后又要随你前往流光,再次回转也不知是何时何日,便让我再为师门、再为师父真心受一次惩罚吧。”说着拜别三人,自行去了。

待岳阳走远,韩琦道:“我向常师姐道歉去。”说着起身要走,李岩却道:“不必了,她既然未让人明说,便不是为了要咱们原谅。看来她也是个有主见、能行事又不计毁谤的人。咱们既然知道了,心里感激就是,当面说破,只怕让她更加难做。如今流光危难,旁人不愿帮乃是本分,愿帮便是人情,以后注意莫要再无礼就是了。”

岳阳见他们神色古怪,问起缘由,李岩如实说了。韩琦羞惭无地,对岳阳说道:“之前我还责怪常师姐气量狭小,不料最后却是我小肚鸡肠。”岳阳叹了口气,说道:“师姐便是这样,她能算尽一切,为大局着想,为人其实并不严苛。我不知道她究竟如何打算,却能看出她对你们、对流光并无恶感。只是问题也在于她太能顾全大局,一旦下定决心,即便对你们颇多认可,只要是不利于本教之事,她也能忍下心来置之不理。”

李岩道:“无妨,最终还是要张真人才能决定。其实我们之前确实没有想太多,很多时候有些一厢情愿了。张真人即便可以出山相助,但此时陈帮主重伤未愈,九嶷师伯困守凌云,他又如何敌得过赵重霄、镜心二人。再想来,凌云与流光关系非同一般,犹自顾虑朝廷势力不敢相助,‘正一教’地利之说也是牵强,龙虎山又何尝不在逆楚疆土之内,又何尝不受到北燕兵锋威胁。”

正说之间,一名道童拎了食盒进来,看到岳阳也在,施了一礼说道:“心月见过师叔。师尊命弟子前来为贵客送些菜肴,未曾虑及师叔口味,还请见谅。”岳阳道:“无妨,无妨,赶紧拿出来就是。”

心月道声“遵命”,将菜肴摆好,才告辞去了。再看新送来的菜肴,色香味俱全,果如昨日午间。岳阳略一谦让,完全忘记自己是半个主人,随即运筷如飞,菜肴流水价般入口,过一会儿才尴尬一笑:“别光看着,吃啊。”李岩三人早知他吃相,再等下去什么也不会剩下,也不与他客气,伏案大嚼起来。

正好岳阳进来,听到李岩后半句话,说道:“好一个度人为善要宽,度人为恶要严。青崖,虽说你像我师父一样喜欢给人讲道理,却每次都能说进我心坎里。天常又出什么错了,害得你这般数落他。话能乱说,帽子不能乱扣,不然你岂不是违背了方才所言?”

李岩三人赶忙起身施礼。韩琦也不知道岳阳听到多少,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岳阳又道:“我虽然摸不透师姐的心思,但好歹与她一起在师尊门下习艺十余年,还是了解一些的。以前还好,自师尊将门派事务处置之权交于予她,她便处处以宗门为重,有时行事难免有些不近人情。其实也是无奈,她也不过二十余岁的年龄,却要执掌门下数千弟子、上百道观,若要处处讲人情,‘正一教’只怕早已难以维系。这些事情我知道自己做不到,却能理解。当真有得罪之处,还请见谅。”想必已猜到方才他们讨论的内容。

一阵风卷残云过后,岳阳满意地拍拍肚子,叹道:“这样才是人过的日子。只可惜,师姐虽有九娘的手艺,却只做素斋。本以为你们来了我能沾些光,没想到竟然还是一本正经,当真无趣。”

李岩闻言一愣:“怎么,这是常师姐做的斋菜么?”岳阳斜倚在椅上,一副满足意态,说道:“除了师姐,龙虎山上也没有人能做出这等美味的斋菜了。话说回来,师父辟谷已久,也只有师姐亲手做的斋菜才能让他破例。之前我在山上也只能趁着她孝敬师父时才有福气尝一尝,还要看她乐意不乐意多做一些,师父乐意不乐意与我分我一份,这次可是沾了你们的光。如若不然的话,谁还乐意天天往外面跑。再来几只山鸡野兔,那可就更美了。师姐真是的,也不知道照顾下贵客。”

李岩三人面面相觑,一直没有想到这些菜蔬竟是常妙真亲手烹调。想想昨日午间回转本就有些晚,三人饥肠辘辘,常妙真又何尝不是。她却是仍然抽出时间亲自下厨,仅此一项,无论如何也算不得刻意疏远。更何况又拿出三月一次的入天一阁阅经时间给与他们机缘,初次见面,常妙真已算仁至义尽,却仍然落得诸般埋怨,都是有些羞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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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览一圈回来,正好赶上午膳时间。仍是胖子前来送的餐,几样菜色也只是说得过去而已,量也不多,与昨日午间所用不可同日而语。韩琦本就恼怒常妙真的态度,自然想到是她故意整治他们,好使三人知难而退,不免唠叨了几句。李岩一瞪眼,说了声“好好吃饭”,只管低头往嘴里扒饭。张大通也道:“你就别添乱了。”韩琦一吐舌头说道:“我只是随便说说,任她如何对待,咱们都能迎难而上。莫说一日还有三餐,便是把咱们仍在一边不管,也要等到张老神仙出关。”

李岩用筷子敲了敲桌子说道:“常师姐不是你想的那般人,不然的话也不会被张真人指来执掌门户。以后切记,度人为善要宽,度人为恶要严。尤其是咱们还曾立志惩恶扬善,万不能看着人人皆恶,不然天下皆敌且不说,凭一己好恶定人善恶,还不如老老实实在那里待着什么也不做,免得到最后自己成为罪大恶极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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