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拂晓深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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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矛的是一个十余岁的少年,此时已经吓呆了,其实他只要将手里盾牌一挡就好。开始出手那人一矛刺来,击落魏三儿长刀,顺势拎起他尸体,掷了出去,登时与另一个跃进来的水匪撞在一起,双双向江中落去,持矛持盾守着船舷的护卫随手刺出,在水匪身上补了一矛,惨叫声中,只怕不死也失去了战力。最开始动手的正是刘十二,他拍了拍手下那个还没见过世面、第一次出镖就杀了人的趟子手于风的肩膀,却无暇多说,继续向他处补防去了。

同一时间,水匪的攻击全面爆发了。张大通、韩琦二人不像岳阳般善使各种武器,手中刀短,好在他们要防护的面并不太广,倒也能尽展威风。这么一来商船与水匪接战面便少了许多,倒也能应对一时。只是他们也都知道,待对方投入兵力逐渐增多,终将填补好船只间的空隙,那时候才是最艰难时刻。

李岩在前方对敌,围攻他的士卒越来越精锐,高手越来越强劲,渐渐将他身周围得铁桶一般。他最怕的就是对手只管防守,那便当真没辙了,好在终究会有人沉不住气,在他故意露出破绽时上前抢攻,他便趁机杀伤,直到地上多了十几具尸体,旁边还有数名捂着伤处哼哼唧唧的高手呻吟不断后,周边之人才绝了攻杀的念头,反起围而不攻,拖他到力尽成擒的主意。

这一路枪法静如山林,动如风火,收发犹似雷霆震怒,神出鬼没难知如阴。多场战斗中李岩都是将破军心法融入剑上使将出来,自有奇效,却很少当真用枪使出,此刻牛刀小试,竟然丝毫不见滞涩,倒更像是储水的大坝陡然开闸,水流激射而出一般。长枪招法审时度势,无情奔流,不见穷尽。

长枪在战阵之中本就有极大优势,当然是非剑所能比拟的。水匪中又没有那种一人多高的巨盾,守住上面难以遮掩下面,李岩仗着枪法精妙,几个照面间,围困他的人个个险象环生。李岩长枪既出,凭着枪身柔韧,攻敌时几乎全是借敌之力,更没有了省力一说,一时锋芒更胜,任谁见到寒芒闪烁都要心胆俱寒。

俞歧行见势不妙,再次指挥展开“太乙混天阵”,只是这次布阵之人的武功就要高妙很多了,几个照面之间便又将李岩困住。李岩心知他这边早得手一刻,下面的伤亡就会少一些,当即不再留手,长枪抖动之间,如烈火如雷霆,虽只一人一枪,却如同千军万马一般,势要让敌军辟易。即便周边高手仰仗阵法,也被他气势所夺,尽皆退后一步。李岩长枪回收,在双臂间滴溜溜一转,其徐如林不动如山,空出的双手结印,同时口吐真言,这一次却不止是“转轮法印”,瞬息之间六大手印结毕,“临兵斗者皆数组前行”真言念毕。

围攻之人都是多年来王天威搜罗的高手,虽见李岩枪法无敌,但既然双手被释放出来结印,又能展示多少威力,左右两侧各抢出一人,地上一滚,双刀同时斩到李岩腰肋之间。李岩臂膀轻晃,长枪分别格开双刀,两人见他格挡的枪法虽然精妙,却明显不似先前之惊心动魄,都是大喜,其余人也都眼力不凡,看了出来,纷纷上前抢攻,在“太乙混天阵”的催发之下,各种兵刃劲风呼啸,威势赫人。

与此同时,李岩法印尽数完成,明净琉璃之力、震慑心魂之力、操控躯体之力、内外伏魔之力,随着雷震一般的真言尽皆释放出来,方圆数丈之内尽皆受到影响,高手尚可支撑一二,普通水匪顿时倒了一地。

说着加快招式,连出数剑,周边围攻之人赶忙高高举起盾牌,身体缩在盾牌之后,李岩待要从缝隙击刺,却又不可得。他也不恼怒,左掌集聚真力,重重击在一面盾牌之上。持盾之人蹬蹬退后数步,一跤跌倒,再不动弹,已被李岩内力震毙。

周边人又惊又怒,一面呵斥一面重又围上。李岩哈哈一笑,还剑入鞘,右脚在地上一搓,方才那人丢在地上的一柄长枪以他右腿为圆心,在地上飞快旋了一周。周边之人都在防护上路,登时有数人被打断胫骨,倒在地上哀嚎不已。李岩变戏法一般在枪尾一踩,围攻之人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各自往后退却,登时与后面围上来的人挤成一团。这次长枪枪锋陡然昂起,刺入后面袭来一人的咽喉。李岩顺势操起枪柄,一路“破军枪法”使了出来。

俞歧行说道:“我查过此人生平,据江湖传闻,他的过往战绩当真非同一般,最可怕的便是初出江湖不过数月。,起始武功名声皆不显著,如今已在天都、流光搅动风云,与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后起之秀沈青衣、连海天不分轩轾不说,对上一些前辈高手也未呈过明显败势。此人可怕或说可敬便在他的进境之速,楚州鹿晓忆《风云录》对他这不到一年的武功进境评价为‘生平仅见’,对他的整体初步评价为‘胸怀锦绣、机变无双’。大哥且看,一群乌合之众,在他的调整之下已能对抗咱们大军一时,莫非称不上一时豪杰么?”

王天威本来还有疑虑,此时也说道:“楚州鹿氏向来珍惜羽毛,不肯轻言。鹿晓忆虽只是小小女子,才名也多有耳闻,想必也不会胡编乱造这些东西。”忽地扬声说道:“李岩,你若肯降,一切过节既往不咎,你杀了我三弟卢江汉,又杀伤这许多兄弟,我都可以做主一笔勾销,在我盟内可为三当家,两人之下,万人之上,岂不快哉?若是不然,今日我不惜代价也要将你拿下,剖腹挖心、千刀万剐,祭奠我兄弟。”

李岩长啸一声,反手出剑将趁机偷袭之人一剑刺倒,说道:“你兄弟是人,别人兄弟便不是人。你兄弟被杀你要报仇,你兄弟所杀之人又找谁去。‘楚江盟’行尽伤天害理之事,我已多次亲见,要我加入你们再也休想!”

寒冬早至,大江之上的凛冽寒风尤显冰寒刺骨,李岩看着这群并非军人、却能为保护妻儿老小而操起武器埋头苦练的人,心中充满莫名的敬意。即便之前多有冲突隔阂,他们对他所作所为不能谅解,此时也都抛诸于脑后。他回头看了一眼远远缀在后面的几艘船只,那是死咬着不肯出钱出力的几个吝啬鬼,心中暗暗为他们发愁。但是规矩既然已经定下,若是给他们不遵守规矩的开端,只怕这个脆弱的联盟马上就会分崩离析。无奈之余,也只能吩咐韩琦一声,让他在可能的范围之内,尽量照拂后面船只一下。

凛冽寒风中,众人不是没有过侥幸想法,只望水匪们也不愿意在这样的冬日大早上出来劫掠,却明显低估了水匪的决心。薄雾渐起,竟有越来越浓之势,虽然江风浩荡,却丝毫未曾影响到,不多时江面上已是白茫茫一片。乳白色的浓雾向两边一分,张大通飞身回来,对李岩说道:“匪寇来了!”李岩精神一振,吩咐众人戒备。眼看大伙儿都竖起自制的盾牌,架起长矛,自己拔了长剑在手,跃入浓雾之中。转眼间众人都听到几声惨叫,李岩回返,剑上血迹淋漓,向岳阳等人示意情况并不乐观。众人只见他倏忽来去,应是取了几名水匪的性命,一个个都士气大振,李岩自不会说破。

这时对面浓雾中一个声音怒喝道:“何方小儿,杀我手下斥候,可敢与我‘恶头陀’法相一战!”李岩也不答话,再次跃入浓雾之中。众人凝神静听,始终未听到李岩发出任何声音,另一个声音不断大呼酣战,应是与法相交上了手。众人听得法相越喊声音越是凌厉,不禁暗暗为李岩担心。忽地法相一声狂喝,声音半途戛然而止,接着听到“扑通”落水的声音。接着又有几人纷纷喝道“他杀了法相大哥”、“一起上”、“为法相大哥报仇”、“分他的尸”。接着便是一顿乒乒乓乓的声音,想来李岩已与他们交上了手。

李岩气脉悠长,又擅于借力,这般强度的战斗便是打个一天一夜也未必真力枯竭。只是再如何借力,自身定然是有负荷的,便是先天高手,真力用之不竭,却也只能延缓而不能避免肉体的疲倦。

眼见已将他困住,周边军兵闪出一道缝隙,两人在前呼后拥中上前,率先一人身材魁梧,生得方面大耳,李岩却未见过,另一人正是俞歧行。待到三丈许,先行那人还要继续前进,俞歧行说道:“大哥,这名少年看着年纪轻轻,武功却着实不弱,甚或有宗师之威,还是小心为妙。”看来那人就是“楚江盟”大当家“江天王”王天威了。他闻言笑道:“就你仔细。这么小的年纪就有宗师的实力,当今世上的宗师已这么不值钱了么?”话虽如此,显然他对俞歧行是十分信任,也便停下脚步。

只是这么一来,他们与商船接战时的兵力就有些分散。原以为商船上的人定然是已经吓破了胆,好容易躲开岳阳的攻击,闯过浓雾来到近前,迎接他们的却是高高竖起的盾牌,以及夹缝伸出的闪亮枪锋。看着着刺猬般的商船,他们不由得有了碰上朝廷正规水军兵船的错觉。之前有次斥候得到消息,朝廷三百军兵运送器械经过这一段水域,他们打起了器械的主意,大当家亲率千余人前来,却被对手仗着器械精良以及这刺猬般的阵型拖上良久,最后还是听从二当家的建议,用高手潜入敌船,刺杀了敌军统军将领,敌军士气崩溃才得取胜。战后统计,己方强攻时伤亡竟有三百人,数倍于敌的情况下还有了一比一的战损,现在想起来犹有余悸。

饶是如此,一想起来大当家所下的必杀之令,以及破敌后许诺的奖赏,船上的匪首马脸魏三儿心头火热,仗着有几分武力,纵身跃起,要跃过盾牌防守,冲到敌阵后方打开一个缺口。一直伸在盾牌上不动的长矛猛然向他半空中的身体刺来,魏三儿当真有几分功夫的,长刀伸出,借力一格,凌空一个翻滚,再落地就是敌船了。长矛也不与他纠缠,收回之后继续放在盾牌上。这下子魏三儿倒是有些诧异,料想定然是敌人围上,落地时使了一招“夜战八方”,用以防止敌袭。果然几支长矛先后刺来,速度、劲力都是不弱,看着都是江湖人士,手里却都拎着一面盾牌,便如同俞二当家为大当家训练的亲卫一般。他的长刀与第一柄袭来的长矛一格,虎口发麻,长矛已缩了回去,接下来第二支第三支袭来,力道虽然有些弱,他却早已没有反抗力气,被人一矛刺穿肋下。这一下贯入腹腔,眼见是活不成了,临死前凶性爆发,伸手攥住矛柄,挥刀砍了过去。

不多时,又是数声惨叫,想来又被李岩一一刺死。对面忽然静了一下,接着又大声呼喊起来。李岩又返了回来,吩咐他们说:“全速开船,不用管我!”众人见他身上尽是血迹,都为他担心。岳阳已看到他肩上一处伤当真不轻,说道:“要不然你歇下,我来。”李岩一笑:“没什么,一时大意!你护好这里就成。”转身又钻入浓雾中。岳阳却知道那绝对不是一时大意,只怕真碰到对方的硬茬子了。

“楚江盟”的巢穴应是在江南一带,因此客商行船皆沿北岸而行,固然是因为护卫人少,如此行舟可以减少接敌面,另外也考虑到万一兵败还可以顺势上岸逃生。岳阳见李岩如此,不再犹豫,自己也乘了一叶小舟离群而出,守在船队南侧三丈开外,手中持了两丈长篙,一面撑船一面当做兵器。张大通在前、韩琦在后,也是有样学样,要在接敌之前,凭借个人武力将对方阵型打乱。

岳阳道:“此时再说其他也无用处,咱们已然尽力,结果如何,也只能看老天是否垂悯了。既然如此,又何必自寻烦恼,你歇一下,免得匪首来了,你擒王不成反被擒可就搞笑了。”李岩也不与他客气,只说让三人轮流戒备,自己入内打坐调息。半个时辰之后,觉得全身内力充盈,想来几日前亏损的真元终究恢复圆满,也算为此行增添了几分胜算。

李岩走到舱外,见岳阳与韩琦凝神戒备,张大通不在,应是去巡逻了。李岩对他们点点头,自己去查看各船的防卫情况。有的人折腾了半夜,倚着船舷睡了过去,更多的人在默练李岩所说的长矛攻防精要,或许他们也知晓,此时多用些功夫,等下活下来的几率便能大一些。

浓雾中杀声又起,想是李岩也顾不得许多,只凭一人之力搅动风云,力阻对方进袭,好争取时间。对方起始没想太多,只要尽快将他拿下,不料接连伤了数名高手,才知对手不凡。这一次出动的水匪明显比之前强悍许多,指挥将领也有见识,只是命精悍水匪协同高手持了盾牌向前压缩空间,将他牢牢困在船上,另外命人对船队发起攻击。

李岩虽然焦虑,却也没有用处。他本就不可能自己阻住对手,浓雾中又不好辨别对方指挥之人所在,在对手以守为攻之下也并无太多办法,只能先僵持下去,一面循隙从盾牌夹缝出剑,一面寻找对方中军所在。但对方明显聪明了很多,除非有惊人艺业的高手使用独门兵器,其余人都大多使用长枪短矛,与他对敌自然占尽上风。

岳阳护卫的侧面是对方的主攻方向,战线又长,但他武功自然是在张、韩二人之上,一支两丈长篙使得风车一般,招式阴阳相济,刚柔兼具,以他为径数丈方圆之内,水匪擦着就伤,落水之人无数,皆已失去再战之力。敌船移动方位欲要避开锋芒,他却施展轻功直接跳到对手密集处的船上,仗着武器一寸长一寸强,打得水匪鬼哭狼嚎。水匪首领却也知晓这等高手不是他们这些乌合之众可以应对,一面疏散进击,一面发出信号,召集高手前来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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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岩这一番行事倒显得雷厉风行,当真是威逼利诱无所不用其极,岳阳乃至于张大通、韩琦都有些不太适应,仔细观来却又效果奇佳。或许便如他所言,这一切都是手段,自己带他们以最小代价通过水匪封锁路段才是目的。但在行事过程中,不姑息奸佞自私之人,又能照顾老弱,已是难能可贵了。

李岩叹道:“其实都怪我昨日没有想明白,那个俞歧行在‘楚江盟’绝对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我应该挟持他直到咱们通过了这一段水路再放他走的。若是还有时间,我当能想出更好的办法,做出更好的对策,只是情势紧急,咱们也没有时间在此间多待,也只能如此了。战端一起,我依然去刺杀挟持对方首脑,岳兄武功最高,拜托你守护正面,青山、天常分守两侧,不要一味固守,尽量杀伤水匪统领,破其指挥中枢,或能起到震慑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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