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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许茂生的前妻嫁的老干部就成了上海人。老干部的思想觉悟自然非一般人能比。韩磊问，乌丫的病是不是老干部知道他前妻不认女儿后找上他们，掏钱治好的？呢子大衣和身上穿的衣服也都是老干部给买的？
许茂生沉默，沉默便被视为默认，默认也就成为既定事实。最后韩磊感慨，说包被里的钱肯定也是老干部担心许茂生不肯接受偷偷塞的。至此，八百块钱的事，由当白班主审的韩磊一锤定音！
姜糖水烧得翻开了，韩磊端给许茂生，特意给他沏的，盛情难却下他只得接受。
想着乌丫往后跟着自己可能再吃不上母乳，许茂生便答应多坐一会，他这多坐一会，一不小心倒坐出一个工作，一个安身立命之所来。
“不嫌弃，不嫌弃。”韩磊脸上一下乐开花，“我也不白要你的，等着，我拿钱给你，算我买的。不过多的钱我可没有，我就给你四十吧，你看行不？”
许茂生脚上还穿着他给的鞋自然不好收他衣服钱。他不收，韩磊也就不再坚持。秦娟心里过意不去，她让许茂生多坐一会，说等乌丫醒来她给孩子喂顿奶再走不迟。
如果说许茂生一开始没明白韩磊话里的意思，那么经秦娟这么一喊，他不明白也明白了。毕竟他是做过大队会计的人，韩磊的弦外之音他是懂了，但这音落在哪？他稍想想，便也恍悟。
“那什么……”许茂生捧着茶缸抬抬屁股，想起身，又坐下，期期艾艾地说道：“你看，我和孩子给你们一家添了不少麻烦。我也没，没什么好东西送你，那件大衣你要不嫌弃就，就留下吧。”
之前在下面办公室韩磊审问许茂生时提及大衣的频率就很高，许茂生想着拿人手软，吃人嘴短，他既把话都说得这么透亮了，东西虽不是自己的，但乌丫也吃了人家奶不是？
“嗨，没事。”韩磊在灶旁装着干沙的铁盒里翻出一块生姜，拿根筷子边刮边把许茂生的情况简单跟秦娟摆了摆：“他爱人是知青，就这县城里的。你别看他胡子拉碴，比我还小一岁，过去还当过大队会计，念过高一呢。”
“那他和他爱人……是离了吗？”秦娟从房里出来，侧目打量着许茂生。
韩磊说：“可不是离了。为返城说好假离婚，其实根本就不打算再跟他过，回来就改嫁了。离婚时，为儿子着想，想让儿子以后跟着他妈吃上公家粮，他把儿子给了女方，自己留下不到百天的女儿。”
“哎呀！”韩磊瞥眼许茂生脚上的翻毛皮靴，一拍大腿又开始感慨：“要说世上还是好人多。就说我吧，我这人其实没别的，就是心善，见不得别人受罪。你不要有心理负担啊，不就一杯姜糖水，值不了几个钱。再说我和我爱人都不能吃甜食，吃了牙疼。孩子也不能给他多吃，易长虫牙。倒不是说这红糖不是好东西，东西不在好坏，在于是否用得上，你说对吧？就说我送你这鞋，我也不是鞋多得没地放，可我看你脚上鞋破了，我当时毫不犹豫就拱手送给你，为什么呀？因为对于那双鞋而言你比我更需要它，它穿在你脚上就比穿在我脚上更有价值。”
“老韩！”秦娟在屋里听不下去了，语带提醒地喊了他一声。
谁也没想到他的吱吱唔唔，入在韩磊眼里则成了另一层意思。韩磊将他闪烁的目光理解为男人的自尊，顺着他没说完的话题往下延伸并加以想象，韩磊问他前妻改嫁是不是嫁了一个老干部？许茂生一脸茫然，答不上。韩磊又问，是不是一个平反的老干部？呢子大衣就是那老干部的？
说起老干部，许茂生倒是知道一个，他们乡就曾有一个在上海当大官被遣返回原藉改造的老干部。他当时下意识的就冒出一句上海。
“那他怎么又带着女儿来了县城？”秦娟追问。
“这不去年夏天他女儿突然患了怪病，为给女儿治病他一时糊涂挪用村里修渠的公款，虽然跟着还了回去，会计一职还是被撤了。为给女儿治病他才来找他爱人，不，正确讲应该是他前妻。哎呀好了，你就别问这么多了。”韩磊刮好姜，拎下灶上的水壶倒水淋了淋，随后放倒砧板，从碗柜里取过菜刀边切又边说：“具体我回头再跟你讲，他是石牛乡小水村人，离这三四百公里。我和老马打电话到石牛乡政府核实过，情况都属实，我办事你就放心吧。”
秦娟把小板凳和红糖罐拿给韩磊，同时暗用眼色问着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韩磊一时顾不上给她解惑，他把凳子递给许茂生，“坐吧，煮碗姜茶几分钟的功夫。”
“老韩，到底怎么回事？”秦娟忍不住开口问道。
事实上许茂生的基本情况，大致确如他自己在下面跟韩磊和老马所交代的差不多，韩磊现在告诉秦娟的这些也全部都是事实。但韩磊还没说给秦娟听的却非事实，也不是许茂生故意隐瞒欺骗，可以说事情的发展连他自己都稀里胡涂。
许茂生压根不知道乌丫包被里有八百块钱，是以韩磊跑下去质问他是不是拐卖儿童的赃款，他当时就吓懵了。可他到底念过高一算得上是个文化人，惊吓归惊吓，脑子还清楚。他知道摊上钱他不可能再装聋作哑，更明白他要改口说乌丫是他捡来的弃婴，只怕事情会越描越黑，到时恐怕浑身是嘴都说不清。所以他主动拿出随身揣着的乡政府开的介绍信和离婚证，让韩磊和老马先核实自己的身份。
身份核实了，八百块钱还是得交代从何而来？许茂生吞吞吐吐地提到改嫁的妻子，他本意是想说改嫁的妻子不认身患重症的女儿，他逼不得已才抱着女儿在医院大门口乞讨。也就是说那八百块钱是乞讨来的，是女儿治好病后剩下的。但这理由连他自己都无法接受。虽然那段时间很多好心人慷慨解囊，可这年头谁手头都不宽裕，一毛两毛，最多的也就是两块顶了天。因此，他目光闪烁吱唔着实在没办法继续往下说。
“那行，屋子小也转不开身，你就跟灶旁坐着，咱俩说说话。”韩磊不再勉强许茂生进屋，他装没瞧见门内秦娟一脸的疑问，笑呵呵让她递个小板凳给他，再把矮柜里的红糖罐拿来。
“不用，不用麻烦了。”许茂生跟韩磊上来是想接了乌丫就走，他不愿在公安局久待，怕又横生什么事端。
韩磊说：“这可不行，我跟你说，别以为自己身体好就不当回事。喝碗姜糖水发发寒，对你没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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