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5.【番外】【现代】(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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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盒里躺了个精致到极点的小弩,机关环扣,带着一段腕带,正好可以束在腕上,藏在宽袖内。

这玩意儿做工难得,宫里头也摸不出几个来,可偏生是个杀人用的玩意儿,殷胥回应了一声:“嗯。”

薛妃让这个锯嘴葫芦般的儿子弄得没脾气,好歹是能回一个字儿,她这个新晋的娘也不算太失败。薛妃问他:“可要试试?”

关于自己的阿娘,殷胥是半分印象也没有,他甚至连七八岁以前的记忆都没大有,大抵也就是舞姬宫女之流,或许早已死在宫内某个角落。

薛妃离开宫也有许多年了,她与民女出身的皇后和万贵妃不同,家中势力是京中不容小觑的一支,至于为何她与殷邛许多年,如今连一个孩子也没有,甚至被赶入道观之中……自然跟殷邛这个不想着开疆拓土,每天都在玩一亩三分地里的平衡之道的皇帝有关系,这其中有的是往事。

他思索了一会儿,便觉得有些昏昏欲睡,倒在榻上任凭衣服睡皱,却忽然听着耐冬窜进屋里,伏在床边小声道:“殿下,有位崔家子前来,说是之前惊马撞断了您的腿,得了太后恩许特意来给您登门致歉。”

“什么?”殷胥身子一抖。

“我看起来怎么样……”他从榻上爬起来,坐在榻边问着耐冬。

耐冬也懵了:“您,您看起来很瘦。”看起来就是一副惨遭蹂|躏多年的样儿啊。

殷胥也不知道怎么的,以前这么多年崔季明每次班师回朝,他恨不得带着最正式的冕冠站在含元殿前迎接他,他每次都希望自己能用最好的样子面对。

崔季明随着宫内黄门的指引,走进了山池院的侧殿,一身墨绿色翻领骑装,拱手迈进屋里来。

崔季明记着言玉的话,入了大兴宫后简直就是变了张脸,端的是跟她爹一样无懈可击的微笑,行端坐正,彬彬有礼。她仿佛脸上被贴了个写着“清河崔家”的符咒,变得跟那帮崔家亲戚一个模子。

崔季明走进屋里头,竟然看着殷胥在满地找鞋。

她这轻飘飘的脚步落在了屋里,殷胥仿佛后脑上长了眼睛般,一下子挺直身子坐起来,将那只没穿鞋的脚拱到榻下,眉目清淡的抬起头来。

两个能装的凑在了一块儿。

殷胥半天才想着自己该如何叫她:“崔家三郎。”

见了殷胥的腿上还有绷带,崔季明不紧不慢的先给赔了礼,从领口中掏出一个小木盒子来,递给殷胥。

殷胥一直绷得紧紧的坐在榻上,见到盒子递过来,也不让耐冬动手,接过来就去打开。里头是一柄镶着金玉的匕首,新月状刀刃,乃是大食款式。

他手指尖被金色的匕首衬得发青,指腹细细摩挲过凹凸不平的花纹,崔季明看了一眼,忽的觉得这指尖就跟揩在她脸上似的。

殷胥还是面无表情,崔季明心里头觉得似乎是送错了礼,有点后悔。

这么个病弱的主,她就该送点花鸟鱼虫,文房四宝。这言玉都给准备的什么礼啊。

殷胥道:“我很喜欢。只是我不会用刀,季明可会用刀?”

崔季明心道:有这么熟么?也就我家几个长辈敢这么叫她后头俩字,这位九殿下还是个顺着杆子往上爬的自来熟啊。

“随阿公学过军中的刀法,可用的不是这种匕首,是横刀。”崔季明微笑抬手比划道:“那个很长,不过也很犀利笔直。”

殷胥自然是知道,崔季明最擅长用横刀与长槊,她说是因为便宜,到哪儿都能捡着就杀人。

他亲征前的二十多年没有出过宫,却见过崔季明舞刀,浴血肃杀之气毕现,未曾见过边关的殷胥,也了解到战场究竟在她身上留下怎样的痕迹。

烽火燃不熄,征战无以时,野战格斗死,败马号鸣向天悲。

他没见过,却想得到。

他想着想着便有些出神。

崔季明的手在他面前甩了甩,心道:说他是痴傻倒也不会翻着白眼流口水,可怎么说了没两句就走神走的拉不回来啊。

殷胥猛然回过神来,忽然伸手抱起了榻边一个沉重的小箱子,打开来看,其中放的正是薛妃刚给的小弩,道:“这是给季明的回礼。见了便觉得十分适合你。”

崔季明看了一眼那小弩,确实是十分精巧,其中机关当是属于宫内“机枢”才做得出来的东西。

耐冬、竹西见了那盒子,俱是一惊,不敢抬起头来。

崔季明却有些疏狂笑了:“九殿下,这东西精巧难得,虽是好物,却更适合您。我身有武艺,又整日穿骑服,一是藏不住,二是用不着。有按这小弩射箭的功夫,我三枚羽箭都能射出去了。”

她这话说的很得意。

殷胥点头:“我知晓,送此物,是个心意。如同你送我匕首,我也未必用的到。”

话都这么说了,崔季明硬着头皮接过来。

殷胥:“季明可是去过很多地方?不如跟我说些听听,我从来没有离开过宫,也想知道些外头的事情。”

崔季明真没想到这家伙还是个爱唠嗑的,既然是殷胥发话,她这个来道歉的不得不硬着头皮,坐到了殷胥拍一拍的身侧位置,清了清嗓子道:“殿下,臣幼时居于建康,后来又跟着外公多次去往西北凉州,你想听哪里的事情?”

殷胥看着她靠过来,手指微微扣紧在膝头。

“如今西北部仍有突厥兵连年占据河西走廊么?朔方如今是由谁领兵呢?”殷胥偏头问道。

崔季明几不可见的挑了挑眉,按理说这个年纪没出过宫的男孩子,或许会更关注吐蕃的新奇商品、龟兹的沙盗、乐女亦或是往西路途的终点。可他却问的事关军事。

这些问题崔季明是知道答案的,她这几年经常跟着贺拔庆元往西北而去,对于军队形势十分熟悉,问长安世家子还真不一定有别人能说出来。

然而更重要的是,眼前的殷胥,显然相当了解她的背景。

三清殿出来的皇子,还有这等本事。

拿个小弩,来换这些问题的答案么?

她笑道:“单凉州一地就在去年内被突厥军队骚扰了十几次,幸而我大邺将士英勇驻守凉州,几乎没有失手过,今年年初还将肃州夺回,从玉门关进来的商队可以直接顺着祁连山脚下入大邺境内。”

这句“幸我大邺将士英勇”说起来的神情,真有崔季明的样子。

她仿佛隐下了半句话。若是他们相熟,或许她已经说了出来。

‘凉州被突厥骚扰十几次都没有失手,其他地方都被打得哀叫连连,他们当兵是去度假了么?!’她心里一定在这么说。殷胥忍不住想。

且不说大邺立国高祖时期,就在殷邛的父亲,中宗时,陇右道还基本属于大邺,那里连接了到大食与吐火罗的丝绸之路,如今不过十年左右,堪比半个江南大小的陇右道,一半都成了突厥囊中之物了么?

西行的商路恐怕也是时断时续,长安城内胡商虽然也很多,却跟高祖、显宗时期不能比了。

“那北方呢?今年东|突厥可有打入西部怀远城?东部的朔州应该也在吧。”殷胥仍然记得晋州城上东|突厥攻破这最后一座黄河北方城池的景象,他最挂心的便是如今的边关状况。

崔季明不由得表情一寒,他问的偏是状况最差的地方,怀远与朔州是关最西东两侧的城池,今年也是频频遇到危机,殷邛对于战事的重视程度不够,可崔季明却从贺拔庆元口中听说过许多那里的危急情况。

是否应该增兵一事,在朝堂上多有摩擦,崔季明不知殷胥底细,此刻只是道:“怀远已经被攻下有两个月之久,突厥并不占城,他们毁了城墙便退入不远的贺兰山中;而朔州状况虽然还好,但明显突厥有南下围攻之意。”

她穿越来许多年都是跟军营相伴,此刻说起来井井有条:“显然东|突厥是意欲夺朔州而后进一步取北都晋阳,晋阳可是兵家必争之地。”

殷胥皱起眉头来,难道提早了十几年,边关的局势已经开始要颓败了么?

崔季明看了一眼殷胥沉思的表情,心下对于这位皇子的痴傻之症的真伪也明白了几分。他显然不只是思维正常,更是对北方城池的位置与重要性了解的十分透彻。

太子泽还未入朝堂,这位冷宫出来的九殿下已经如此了解战事,这景象有些耐心深思。

而且他因为被崔季明踩断腿后没有入得皇后膝下,却如此巧合的被晚几日进宫的薛妃所选。

她毕竟活了两辈子,对于殷胥那个狰狞表情先入为主的观念,导致她心中猜测更多。

连宫里一个十三岁不到的的皇子都如此不简单么?

殷胥却将崔季明当作上辈子的兄弟一样,并未多作掩饰。

二人竟然未能像上辈子那样一见如故,殷胥倒是仍然跟她有些亲昵,可崔季明心中满是对陌生的一位皇子的猜疑。

“没想到殿下竟然会对这些感兴趣,殿下若是封王了后,想要去北方么?”崔季明状似随意的问道。

殷胥愣了一下,他只是摇了摇头。

殷胥这几日常想,当时的其他皇子也都十分优秀,他是捡了漏才登上皇位。若不是他登基,若没有俱泰作祟,会不会状况会朝完全不同的方向改变。

“我日后会跟着阿公去北方打仗,到时候,我一定杀得突厥鞑子屁滚尿流!把咱们的怀远夺回来。”她灿烂的笑起来,做出几分少年得意的样子说道。

殷胥点头,满脸信服:“如果是你,一定能做到的。”

他思酌了一下,开口道:“自从那日见了季明之后,我感觉好像是认识了你许多年。好像是多年的故友,也曾一起并肩对敌,一起坐在温泉里共谈政事。”

最后一句话,使得崔季明脸色有点扭曲。

什么鬼,她一个少女身,还在这位小殿下的梦里跟他一起洗过澡?!

她虽然知道长安最流行泡温泉,连皇帝也不少召见大臣,一起来泡泡温泉聊聊家国,特别是哥们一起泡着温泉谈天,最体现情谊,可……

长安泡温泉流行全|裸啊!

他依然是一身旧裳,素面披发转过脸来道。

元望跪在那里,却摇摇欲坠,哪里像是只犯了这点小事的。

本来只是随意下着棋,他觉得妙仪也算有些天赋,便跟她说了一些长安棋士的情况,只是嘲笑了一下那些半辈子都混不出头来的老棋士,却被反驳了一下,二人说着说着便有些争执。

妙仪不喜欢他的态度,看着四周连个丫鬟仆厮也不在,元望正在收棋子,她抬手一把抓住了元望的手腕:“你觉得这一局我的白子可还有余地?”

这丫头也是个心里没谱,一踩就跳脚的。

元望愣了一下:“黑子已经获得了安定,白子连接下错太多处,如今只剩一张皮,起不到外势应有的作用,这局极难翻盘了。”

崔妙仪心道:他已自有棋风,先固求稳定,在一切都游刃有余的同时,面上开始张狂求险。不少棋手就会被他安定后的几步棋欺骗,认为他已经张狂的失去了原形,很快就找到了破绽,实际上他只是背后固守疆土,用剩下的兵卒戏耍玩乐罢了。

崔妙仪最擅长的不仅仅是围棋的计算力,而是她能很快揣摩到对方的性格和特点。

小小年纪脱离了棋盘便是稀里糊涂,但扑在这十九道纵横间,她便如同三军主帅。

妙仪将他面前的黑子棋盒也抱到面前来。

她接着道:“比如你看东八南五便是你积极应战的凶猛一招,我连接东六南六扳……然后你取了我东四南五、东三南五两子,我的反击稍显弱势,一定会这般发展吧。”

妙仪两手分别执黑白子,一手一子落棋。

元望不由得紧盯棋盘点头,他自认其他几角已经吃死稳固,黑子无还手之力,定然会这般杠上。

“那你再来下几手。”妙仪从棋盒里抓了一把黑子给他,元望对于她这种塞瓜子儿似的给棋子方式有几分不满,却被妙仪刚刚的话吸引顾不得抱怨,低头看棋盘。

他微微思考,继续下局,妙仪依旧是落棋飞快,元望自认为这几招都是仔细思考绝对不会有问题的,可忽然黑子落在了刚刚围住被拿走棋子的空地上,元望轻叫了一声:“你怎么下在那里!刚刚东四南五都已被我取走!你可真是傻——我就当是与你下指导棋了,快拿回——”这话才说道一半,元望猛地一噎,脸色白了几分。

“我刚刚攻下的东南如今竟……”元望喃喃道。

元望捻子的食指中指却僵在这檀木棋盘正上方。

妙仪道:“你难不成还想再围我?”

元望心中骇然,不过几手,东南角的局势已经不是他能控制的,一切来的太快,元望刚刚还在兀自谋划,片刻间就已落入圈套!

对方太了解他了,不过一共下了三四十手棋,却仿佛被人看透!

他咬了咬嘴唇,目光猛地从两人一直纠缠的东南方挪开,无视妙仪刚刚的冲劫,一步下在西北,低声道:“西五北七冲。”

妙仪一招下在了东三南五,他的东南损失惨重如今已是妙仪的疆土,左右两处黑棋必死一处,这边还含着元望五个黑子,她的八手已足够获得主动了。

妙仪道:“这边是我的落脚棋与攻击棋共是一招。你实在是聪明,西北连冲两子,有舍有得。从实利来讲,你两黑子冲下去极大,获利的目数上还略多于我刚刚东南白子所得。”

元望却忍不住被乱了心智,妙仪语气平和讲解,这般仿若是她在指导他一般!他屏息握紧手里几个黑子,过了两分多才再度下手。

可怕的预见力与控制力!

她不再乱摆弄棋子,表情沉静,哪里还像是个幼童。

八岁,她却像是个对弈中的长者,她究竟经历过多少局对弈,多少个日日夜夜的研习,才有的今日!

仿佛是棋艺中过度的成熟,才使得她现实中的思维太过稚嫩单纯。

表面利益上是他得的多,可实际上妙仪所执白子已足够依靠东南那八手搏来的雄厚外势发起攻击!

正东三。白棋。

东一北一。黑棋。

唯有落子声与念棋声交替。

“所以你就黑子向东北寻求联络?”妙仪快棋快语,元望被她带动,痴愣愣的盯着棋盘。

下手落子,却看着局势一再陷落,终是妙仪手中白子再度下落时,元望面色惨然——

这局势完全逆转,白棋控制全局主动权,不过堪堪十三手棋,将妙仪逼得只剩白子皮的棋局,竟然就这般反过来了!

再往下走去恐怕太过艰难,元望只觉得对方的棋艺仿佛觉得深得没个概念!

他咬紧嘴唇,王氏教过他太多遍的不能输,他还要一搏试试也好!

可元望就要去掌心里抓子,只发现空无一物,猛地一僵。

他刚刚最后一颗黑子已被他用上而不自知。惊恐的却是……这不该是巧合!十三子翻盘,妙仪早已算到,便在最开始,只抓给了他十三颗黑子!

……何等鬼才!

他虽也不过十三岁,但弈棋经验绝不比那些院生少,打小拜师学棋,元望努力异常,一路走来,平级弈棋时何曾输过,虽年幼得意,却也是有几分水平,今日不过半柱香时间都没有的最后几下,他如同被玩弄鼓掌之间!

这是一种被一巴掌狠狠扇在脸上般的冲击。

元望面色惨白,一个字也说不出。

却不想就在这时南邦进屋了,他绕过屏风看着两个小人在下棋,有些好奇的就要凑上去。南邦懂棋,这个格局一眼望去便是他输得一塌糊涂,元望只知道他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输得这般惨,端起茶盏咬牙决心,便装作手一滑,往棋盘上撒去。

却没想到崔妙仪正要将棋子收走,整理棋局,那滚烫的冒着热气的茶水,直接浇在了她的手背上。

她一个**岁小女孩儿,被烫的登时痛叫一声!

元望心里一颤,面色发白,看着那红肿的手背,方知自己伤了人。

这才引来了王氏。

崔季明正要开口,却看着舒窈的小手几乎要捏断团扇扇柄,一手牵着妙仪,恼的几乎冷笑出声:“堂婶屋里,竟然连个管茶的下人都没有!一个个倒是会在外头说笑逗鹦哥,看着孩子们面前没甜头也不往眼前凑是么?!”

她声音清亮,心中却已经是恼怒到极点。

舒窈是家里嘴最毒的,也是最护犊子的,看着妙仪手背上红肿一片,却也知道刚刚的话有些打王氏的脸,缓了缓声音道:“这惫懒下人不罚,下次指不定烫到的就是堂嫂,是元望哥。想来也是堂婶今日见着孩子多,高兴坏了也没管这些奴吧。”

看着元望这个样子,舒窈恐怕猜到这茶水并非是无意的。

只是元望是长房嫡孙,她又没有证据,只能逼着王氏惩治下人。

王氏即将接手主母之位,却让个小丫头找着由头说她治下无方,王氏却忍了。

她一个母亲怎么可能不了解自己儿子,她看着元望,也猜到了大半。

这事儿闹大了,崔式来了更不好看,她在可以只是责罚下人的份上将事情收住,她不至于连这点也忍不了。外头仆厮哗啦跪了一片,大夫这才来,说是烫的不轻,夏日里又不适合敷的太厚,若是不小心护着容易留疤。

八岁的姑娘,刚回了本家还没两天,就是可能手上要留疤啊!

王氏又要人拿了专治烫伤的清灵膏来,又从库房里讨了一块上好的玉石:“那些下人已经拉下去罚过了,婶这边有块上等的岫岩玉,都是养过的,拿来贴手必定能不留疤。”

崔季明可知道大邺的医术绝不发达,不但有很多古怪方子、巫神道术,甚至还有许许多多诡异的偏方,用玉石贴烫伤伤口就是其一。

薛妃主殿侧面有一个独立的宫苑,虽然不算大,但总比三清殿条件好太多,宫人们给收拾的干净,里头却也空旷。

薛妃指了两个年纪二十岁不到的黄门耐冬、竹西来照料殷胥的起居,过几日众皇子要同皇帝皇后一并见礼,顺带将皇子们的姓名经由礼部册入谱牒才算是真的让这些皇子有了母亲。

这话荡在屋内,周围宫人连呼吸都不敢。

殷胥:“……嗯。”

薛妃笑了:“歇去吧。”

薛妃没有见过俱泰,看他嘴甜又滑稽,倒是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与另外一个侏儒表演起来。

殷胥却满脑子的都是——杀了他!

俱泰专权达到顶峰的时候,应该是在五年后,然而他真正是从何时开始插手权势的,恐怕就是在这一两年。俱泰扶持殷胥为傀儡后,宫廷朝堂一片混乱,南方起义频发,殷胥足足花了四年的时间,才忍辱负重杀死俱泰,重新夺回政权。

殷胥摇头。

薛妃便合上了盖子:“带着也没什么不方便,宫里头要是有什么仗势欺人的玩意儿,你不必杀人,倒是可以射穿他的腿。你刚从三清殿里出来,总有些腿脚硬的奴才要敲打。”

薛妃看他起身告退,开口叫住:“我这个白捡这么大一便宜儿子的娘,总也要送些东西。”

说着,她涂满丹蔻的指甲,从宫女手里接过一个沉甸甸的木盒,她举重若轻,打开来:“喜欢不?”

可如今怎么杀他,却是个问题。俱泰如今是御前的半个红人,深居内宫常年出现在殷邛眼前,殷胥手下既没有武艺高强的刺客,也没有能出入宫廷的眼线,想要杀这样一个显眼的人,显然不是短时间就能做到的。

可等俱泰在御前能够说得上话了,就更难了。

薛妃也顿了一下,转过脸去看殷胥。

这孩子偏生张了一张木头脸,半分表情都没有,不会哭笑,刚刚那一瞬,她却也不觉得是自己看错了。

殷胥如今看着那个矮小的俱泰为了讨薛妃一笑,几乎将狼狈来当作主子的笑料,满头是汗,卑微又可怜的挂着笑。

他难以跟日后那个狡诈又狠绝的俱泰联系到一起。

他也是从这一步开始混起来的啊,殷胥只说是累了,便想叫几个小黄门将他扶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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俱泰也跟着傻笑起来说了两句俏皮话,心下一哆嗦。

他只感慨着想活命真是太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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