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说来话长

沈七则拿过玖儿的空碗，快速给自己斟满。

与马大厨粗犷豪放的动作不同，沈七斟完酒后便轻轻地将酒坛放回了桌子上，然后举起酒碗，对着马大厨的玖儿微微示意。

玖儿浅浅一笑，同样端起酒杯对着沈七示意。不知怎的，她那一瞬间竟想到了新婚之夜喝交杯酒的场景，看着正在饮酒的沈七，玖儿不禁俏脸通红，眼波流转。

沈七一愣，旋即嘿嘿一笑，端起酒杯微微示意，道：“既然马大哥要试试小弟的酒量，那我也只能奉陪了！”

说完沈七学着先前马大厨的样子将碗中美酒一饮而尽，旋即夹了两大块牛肉送入口中咀嚼起来。

“确实过瘾！”沈七咧嘴一笑，脸上也变得通红一片。

马大厨爽朗一笑，道：“不错不错，你小子很对我胃口！”

玖儿则是嗔怪地看了一眼沈七，沈七只得回过去一个歉意的眼神。

沈七知道，玖儿只是担心他重伤未愈，饮酒会让身体吃不消，不利于伤口愈合。

马大厨端起酒坛，慢慢斟了一碗酒，眼睛却在打量沈七与玖儿。

沈七知道马大厨此刻又是美食又是美酒，定是有事，因此倒也不急，与玖儿享受着桌上的美食。

“咕咚——咕咚——”

又是一大碗酒下肚，马大厨的脸色终于有些泛红，他将酒碗轻轻放在桌子上，看着沈道：“小兄弟，我听这位姑娘说，你的名字叫做沈七？”

沈七点了点头，道：“在下映雪山庄弟子沈七。”

“映雪山庄……沈七……”马大厨点了点头，笑道：“原来是七圣子。”

映雪山庄毕竟是白鹿涯第一大势力，甚至近年来隐隐有取代太和剑宗成为大益第一大宗门的趋势。因此马大厨知晓自己的身份并不稀奇。

“沈圣子，我今日是有要事相求。”马大厨对着沈七拱了拱手，道：“希望兄弟能够帮哥哥一个忙。”

沈七听出马大厨有意与自己套近乎，想来他所要求的事应该对他而言极为重要。但沈七从一开始对马大厨的印象就不坏，甚至心底隐隐有些羡慕对方那种豪放洒脱的性格，因此便拱了拱手，道：“马大哥请说。若是小弟能做到，定然义不容辞！”

马大厨一愣，万万没想到沈七答应得如此果决，便有些感激地看了沈七一眼。

“别看哥哥我现在就是个厨子，但在十余年前也算是江湖上一号人物。”马大厨一手摸着瓷碗边缘，一手敲打着桌面，发出规律的哒哒声。

这种开场白在许多话本小说中都有，但一般说这种话的都是没什么本事故意讲大话的人。

但沈七知道，眼前的马大厨并不是这样的人，因为他清楚地记得，那日在教训王二苟之前，他看向自己时曾经流露出一股十分可怕的气息。

玖儿说那是杀气。只有杀过人才可以散发出真正的杀气，而当时沈七感受到的那股杀气，已经快要凝成实质。可以想象眼前的马大厨绝不是只会嘴上说说的那种人。

“当年哥哥有个对头，武艺十分了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就大战三场，结果一胜一负一平手。”马大厨的声音轻了许多，沈七知道他正在回忆。

“嘿，他就像是老天故意给我安排的对头！那个时候我们又都年轻气盛，每次见了面说不到十句话就会大打出手，偏偏都奈何不了对方。”马大厨说着，端起了手中的酒碗。

可是碗沿都碰到了嘴边，他却轻轻叹了口气，将酒碗放了回去。

听马大厨说到这里，沈七竟不禁想起了唯一一个让自己全力以赴战斗的对手——江天明。

马大厨与他那位“对头”，是不是也像我与江天明？

虽然自己与江天明只见过一次，但是沈七却莫名觉得对方会成为自己的一生之敌。

沈七微微叹息，情不自禁将自己带入了马大厨的故事。

过了一会儿，马大厨重新端起了酒碗，咕咚咕咚饮完了碗中美酒，然后神色一寒，道：“三年前的‘收割节’，我们对月饮酒，约好三日后月圆之夜一场定胜负，彻底了结我们多年来的恩怨！可是……三日后的月圆之夜，我独自从从傍晚等到第二日日出，他都没有出现！”

“他……有事耽误了？”沈七不禁问道。

马大厨摇了摇头，道：“我不清楚。第二日我去他平日落脚的地方找他，可是所有人都说两天前他就离开了。我以为他是怕输给我故意躲着我，结果我却从一个小乞丐手中得到了他留给我的信。他在信上说，他以前得罪过一个大势力，如今仇家找上门，他不得不去避难。”

沈七默默点了点头，道：“原是为了避难，这也是人之常情……”

沈七话音未落，就被马大厨粗暴地打断了：“放屁！我与他相识七年，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岂会不知？遇事避而不决绝对不是他的个性！”

沈七被对方呛了一口，有些讪讪地喝了口酒，没有接话。

马大厨也微微叹了口气，道：“抱歉，我并不是有意说你。只是从那日之后我一直打听他的下落，却毫无所得……到今日已经三年零八个月了……”

虽然马大厨在极力掩饰，但是沈七却听出了萧索和落寞。

“那么……您想要让我们去帮你寻他？”沈七不禁问道。

马大厨却摇了摇头，道：“以他的本事，若是有意躲着不见人，那么天下间便没人能找到他！就算是‘江湖高手榜’排名第一的于剑圣也做不到！”

沈七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何等大的口气？于剑圣可是当今武林中唯一一个“武圣境”的高手！连他都找不到的人，是何等人物？

这时玖儿不禁轻声道：“在隐匿行踪方面有如此实力与自信的，恐怕就只有曾经的天下第一杀手‘白屠’了吧？”

马大厨的目光不禁一凝，旋即点了点头，道：“不错，妹子你竟然知道‘白屠’这个名号，真不简单！”

沈七虽然不知道什么“白屠”，但是只听他“天下第一杀手”的名号，便知道此人极不简单！何况马大厨还信誓旦旦地说此人若是有心隐藏，连于剑圣都找不到！

但是令沈七不解的并不是“白屠”，而是眼前的马大厨！

马大厨究竟是谁？一个能与天下第一杀手不分上下的人物，怎么会甘心在一个客栈做厨子？

难道真的像他自己所说，他仅仅是为了找到“白屠”？

这时，玖儿却轻声说道：“我曾听闻，十五年前江湖上出现了一个刀法天才，一手无名快刀连毙十余个江湖成名已久的高手。但是由于他性格过于张扬，得罪了当时的天下第一势力——巡月楼。于是巡月楼花费重金聘请杀手榜排名第九的‘白头翁’诛杀此人，却被此人设计反杀。后来巡月楼又聘请杀手榜第七的‘苦荷上人’，却被‘屠字令’制止。而‘屠字令’便是‘白屠’的信物。”

马大厨的神色略显不善，轻声道：“姑娘想说什么？”

玖儿却摇了摇头，道：“马大哥提到了‘白屠’，我便想起了这个与‘白屠’有关的故事，并无他意。”

马大厨却呵呵一笑，道：“妹子当真聪明，原来已经猜到了我的身份。不错，我就是你刚才所说故事中的天才刀客。只不过，你所说的故事并未就此结束。”

玖儿微微一笑，道：“原来故事还有后续吗？不知马大哥可否告知？”

马大厨咧嘴一笑，看了眼沈七，道：“你倒是很喜欢沈兄弟。”

听马大厨说了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沈七不禁疑惑地看着二人，想要弄清楚刚才发生了什么。

玖儿对着马大厨轻轻颔首，马大厨摆了摆手，道：“既然妹子对这故事感兴趣，那我便说给你听。后来巡月楼明面上放过了我，实际上却暗地里偷偷花费重金聘请了杀手榜第二的‘秋叶’、第三的‘洛何’以及第五的‘无生’。三位顶尖杀手联手，哪怕是‘白屠’也不敢直缨其锋。但是那日老天眷顾，我所修炼的功法刚好突破，而‘洛何’又恰巧误认我而暴露其藏身之处，被我偷袭至死。‘秋叶’又被前来助我的‘白屠’拦住，因此面对‘无生’一人，我便没了顾虑，与其大战百余回合后终将其诛杀。而‘秋叶’自知大势已去，主动将代表其身份的‘杀手令’交给了我，从此隐姓埋名，退出江湖。”

玖儿点头一笑，道：“于是杀手榜排名第二的杀手从‘秋叶’变成了‘月杀’。”

马大厨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过瘾！哈哈……”马大厨爽朗一笑，道：“两位朋友，这美酒虽然珍贵，但只品其味倒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像我这般大口喝酒，然后……”

说着，马大厨取出一双竹筷，夹了两大块牛肉送入口中，咀嚼了几下咽下，道：“……大口吃肉。这才真正过瘾嘛！”

沈七瞥了玖儿一眼，看到她不知是因害羞还是饮酒而泛红的俏脸，沈七只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咕咚——咕咚——”

马大厨端着瓷碗，两三口就将珍贵无比的美酒饮尽，喝完后还不忘吧砸吧砸嘴。

看到他放荡洒脱的模样，玖儿只是微微皱眉，沈七却心底有些佩服起了眼前这个身形精壮的汉子。

一般这种行为洒脱的人，看似不在乎一切，但实际上他们反倒是最认真活着的人。

“马大哥，别只顾自饮自酌啊。”沈七爽朗一笑，伸手抱过了酒坛然后往自己的碗里斟酒。

轻轻抿了一口碗中美酒，一股辛辣一闪而过，接着浓郁的粮食清香布满整个口腔。轻轻咽下酒液，一股灼热的感觉顺着食道下滑。

不一会儿，玖儿便觉得胃里都暖暖的。

沈七自然不懂什么“旭阳春”，但是看马大厨和玖儿的样子，想来应该是难得的美酒。而且既然是贡酒，其珍贵程度也可见一斑。想来玄甲卫内部真正喝过的也不多吧？若是错过了这等美酒，岂不是极为可惜？

玖儿犹豫了一下，便接过了酒碗。

玖儿却低声道：“小沈七，你的伤还未好，只饮一碗便好。”

沈七怔了怔，旋即点了点头，笑道：“放心，我不是贪食好酒之人。”

马大厨咧嘴一笑，当先自斟一碗，然后将硕大的酒坛砰一声砸到桌子上。也不管沈七二人，自己慢慢嘬了一口碗中美酒，发出吸溜一声。

“好酒！哈哈哈……”

“哗啦——”

淡黄的酒液滑入普普通通的瓷碗，瞬间瓷碗因着美酒也变得不再普通了。

沈七想了一下，只斟了半碗，便将手中的瓷碗递给了玖儿，笑道：“问着极香，你也试试吧。”

没有理会沈七玖儿二人怀疑的目光，马大厨猛然一拍，酒坛上的酒封应声裂开，一股浓郁的酒香瞬间飘出。

沈七和玖儿都不懂酒，但只闻一闻这浓郁的酒香，二人的脸色就微微泛红，有种醉醺醺的感觉。

“好酒。”沈七不禁脱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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