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土生梨花

而他却天真的问道：“什么是杀？”

花鹤的手突然抖了一下，面对他的天真，她下不去手。

：“你为什么总跟着我啊！”

听她说，他用力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无辜的问道：“为什么我没有？”

：“没有……多好。”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对美好的向往。

他清秀的眉皱了起来：“不行！你有我就要有，那样我们就一样了，我就知道你的开心和不开心了。对了，我还没有人的名字呢，你给我起个名字吧！”

：“众生芸芸归何处，万物之灵醒复苏。叫灵苏吧……”

：“好！”他开心的笑起来，拉起花鹤的手冲上云霄，夜，茫茫无边际，天空只一轮冷月照路，云团朵朵，映人间万家灯火。

石坝上，倩风独守，阵阵海潮随时都会吞噬人间，石坝的作用杯水车薪。

她淡淡的说出一句话：“该来的总会来的。”黑沉沉的海，阵阵海浪拍打着石坝的岩石，如坠地的玉，碎了一地。海底时不时的轰鸣，像是捂着耳朵听到的雷声。

腾云不知道去哪里，唯一的栖息地已变作石坝，已无地可去。只找到一颗梧桐树，淡紫色花儿满树，落花留香缠绕树根，他垫着脚走，生怕伤者落花，气味微醺，有一丝清凉。他缠绕树梢，风推动着，如同摇篮。这梧桐花的香味让人发困，不知不觉，他睡着了。

石坝脚下，只剩下云天守着晃动的火光，在夜风中撷取一点暖意。每个人心里有爱就会脆弱，有所忌惮，有所畏惧。他不怕孤独，只是痛苦的回忆会折磨自己，眼睁睁的看着热闹后的荒芜，曾经对着自己笑的人，都躺在冰冷窒息的土地下，自己一心恨着的龙族，用行动冲击了自己的仇恨，亡灵早已遁入轮回，又何苦痴痴不放呢？所有的一切，都在因果中，得到或者失去。都在善恶中，被报复或报答着。

天渐破晓，朝红海面渐渐浮动。取暖的火把已经在清晨的潮湿中熄灭。云天睡眼朦胧，四周望望，雾气浮动，混沌一片，见无处可去，便回了龙观村。二次被洪水冲刷的村子，能用之物，能住之屋已经所剩无几了。他回到村子里，只能挑挑拣拣，修修补补，以得陋室得以安居。田无需丰沃，产得一人口粮便好。既然能活着，就好好活着的事情。修好的房屋需要一根柱子顶住房梁加以固定，可村里的树木都被冲垮了，剩下的也不足以成材。冥思苦想中，抬头一看，一棵粗壮的梧桐树映入眼帘，那树粗壮以至于三个成年男子才可以抱住它，枝繁叶茂，花朵坠落，如含冰之雪，淡紫微染，香气浮动。这样一棵大树，只取得一个分枝就可以了，可是无奈树太高了。他拿着斧头，尝试着一步一步向树上爬，正当爬到树干中央，云天稍作歇息之时，一条巨大粗壮的黑色的蛇尾垂下来，摇晃在云天眼前，冰凉光滑，吓得云天难以自制，双手一松，便从树上结结实实地摔了下来。坠地一刻，觉得自己全身都摔碎了一样，一时站不起来，树上的蛇听到惊叫，忙飞下来，落地一刻，化为翩翩公子，两人对视，竟是腾云。

在地上的云天终于放松了下来：“你……你的真身怎会如此可怕。”

腾云忙扶他站起来：“昨日劳累，见满地狼藉无处可去，只有这一棵树，枝繁叶茂，便在此休憩。不想你我缘分未尽。你……没事吧？”

云天摆摆手道：“没事没事，摔了一下，休息一下就好了。你绕来绕去还是在这里啊……”

：“是啊，在这里呆了千年之久了……还能到哪儿去。”

云天拾起斧头笑道：“你也无处可去，我也孤家寡人，不如你和我在这做个伴吧。你看这一地的荒芜破败，我不知道自己在这住能撑多久，有个人说说话，日子也就好过些了。”

：“你不嫌弃自然是好。”

腾云挥手间，废墟变成了未经洪水时的模样，一地的荒芜也百花丛生，这突然的变化看呆了云天，手一松斧头落地砸中了脚，突然的疼痛让他清醒：“这……我废了好大的劲儿……你一挥手就解决了？”

腾云笑道：“这是很简单的事。”

：“我费尽力气，只是你一挥手的事。”他有些失落。

：“我……”腾云刚要开口，被他制止了。

：“我见识了很多，龙观村的灾难，龙的样子，梨花的死，对于眼前的这一切我并不是奇怪，我只是有一丝害怕，怕法力无边的人，轻易获得一切的人，却把一切都不放在眼里。就如手握众生呼风唤雨的人，却是杀死众生的人。”

：“天地有法，秋棠已经为他的行为付出代价……你切莫伤心了……”云天挥手示意他不要再讲了，他拉着他去梧桐树下的房子里看看。

：“这房子，虽然有些破旧，可处处都干干净净，仿佛一直有人住。斗胆问你一句，你可以把废物重整成原样，你……把已去的人变活吗？”

腾云见他低着头，陷入往日的快乐回忆中。可不得不说出实话：“生死是天命。更改之，代价极大，你承受不起。也不是你可以承受的。龙观村的村民已经轮回转世，他们遭了不该遭的劫数，自然有享不尽的福气。你不必挂念了。”

云天心中甚是失落，却强颜欢笑：“很好……很好……可他们也与我无关了。”

腾云心中突然震动了一下，与我无关？梨花已去，再世，也与我无关了吗？

奈何桥好长，忘川河好冷。秋棠在河中

只见一个瘦弱的影子走过奈何桥，身上粗布麻衣，一头乌黑长发遮住了侧脸……他累了……无法言喻的累。只是不知怎的，眼角有一滴泪，酸酸的。只觉身体慢慢轻盈，飞出铁笼，飞出忘川河，飞过奈何桥，眼睛模糊不清，只是那个影子……好像见过……锦缎突然滑出手心，恰巧划过梨花的眼前，她回头去看，只见一人皮开肉绽，血肉模糊，虽是惊吓，倒也觉得他可怜，所以梨花伸手去抓那块锦缎，想拾起还给他，却不及它盘旋而落，落入忘川河，她趴在桥上，想尽力一试，那锦缎却也划过纤细的指尖，落入河中。河水翻腾，它被吞噬了。河中恶鬼突然窜上来，梨花躲闪不及，却有一只手挡在了自己身前。继而还是那只手把自己领到了一个木桌子前，桌子上有一个大碗，她的瘦弱的身躯显得碗尤其的大，她四下张望，想找到那个丢了锦缎的人，可他却在回头间消失了，只觉心里空空的。

兜兜转转，纵然多活了几日，却代价极大，虽梨花加身，如今入了这地府，她还是粗布麻衣，单纯善良的自己。没有裂痕，没有冷嘲热讽，没有欺凌，大家都是一样的，孟婆汤一碗，前尘了却，好的坏的记忆都化在汤里，一饮而尽，下了心头，却充实了灵魂，判定了来生。

：“有一个人，他犯了错，来这里受苦赎罪，你见过他吗？”

：“他？不就在你眼前吗……”孟婆手拂过盛满孟婆汤的碗，汤中的影子渐渐清晰，秋棠笑着离她越来越近。突然间，滚滚忘川水，冲过他的身躯，血肉模糊。只剩一片锦缎永远的沉入水底。她疯了似的要把手伸入汤中，却被孟婆一把拦住了：“见了，忘了吧。”

：“他为了我，命都不要了。我……”

：“你何尝留命了呢？你已身在地府，人间的事就与你无关了，不如喝了这碗汤，重新开始吧。”

：“我……我会忘了他吗？”

孟婆点点头：“你早早阳寿已尽，他强行让你还阳，本就违背地府法规，你若不赴死，他永远都出不去……你就是最后一个要渡的灵魂。虽然一生短暂，倒也惊心动魄。悲痛欲绝，但也有人舍命相护。有的人几辈子都修不来的挚情，你都拥有了。”

：“可是……我马上就失去了……”

：“喝汤吧……只要你过了我这，他就可以回途归海了……”

梨花没有犹豫，一饮而尽，和泪饮下，一碗酸楚，一生倾尽。总是不舍，但身在此处，他也与己无关了。

孟婆心疼道：“不要做人了……”

她迷迷糊糊不知身在何处，脑海里像是有团云渐渐遮住了记忆，云变成了坚硬的黑色墙壁，与前世真的无关了。见到前方飘飘忽忽的灵魂，她似有记忆，可是张口之际便也忘了。即使身在地府，坦诚相见时，她还是没能告诉龙观村的人，她，所谓的黄根，与他们是一样的。

那一夜，秋棠落入途归海，石坝上，大地上的梨花全部落下，飘飘洒洒，如鹅毛大雪，染白大地。

：“梨花，落了，春尽了。”

龙珠认主，在石坝修行的倩风见秋棠落入水中，藏在她袖中的龙珠如离弦之箭追了过去。

：“他，回来了。”

风卷起梨花瓣，飘落大海上。

春等梨花落，片片不留春。莫言花无情，片片随春去。

茅屋里，正在织布的云天见窗外白雪飞舞，惊讶的跑出去，一边跑一边喊：“下雪了！”

在梧桐树上休憩的腾云闭着眼睛，轻睫微动，心中的酸楚汹涌而起。

云天树下惊异道：“是梨花……梨花怎么都落了？”

腾云慢慢睁开眼睛，眼眶湿润：“只一朵落了，你见到的树木会抽叶开花，第二年，第三年，无数个春天都会开，只是那一朵，再也不见了。是我……亲手把她摘下的……”梨花零落成尘，凋谢在大地，归于黄土。万物长于黄土，归于黄土。虽不见她，可，这生长的一草一木哪个不是她？

梨花随风而散，不知何时落在灵苏的肩上，红衣白花瓣尤为显眼。花鹤见梨花瓣气愤至极，用力把灵苏肩上的梨花掸落。

：“以后这东西，自己掸下来！”

灵苏不明所以，但是见到她愤恨的眼神也知道，她不喜欢落在他肩上的东西。

本以为时间会磨平一切，会消磨人的记忆，会消磨人的仇恨。可是若不曾放下，时间怎么会承担这个后果呢？

赤龙跪坐在她身旁，看着一滴一滴落下的泪珠甚是好奇，他的手指轻轻的划了她脸上的一颗泪珠，放到鼻尖闻了闻，撅起嘴来说道：“又苦又咸！你这么美好，怎么会有这么难闻的东西！”

花鹤抬起头看着天真的他，眼睛里闪动着悲伤：“谁都有泪水，跟美好不美好没有关系。”

：“可是……我只见过你……”

花鹤的心突然软了下来，她看着化柔所化的衣裳会想起腾云，本想送了别人，就会忘了他。可是这个人却追着自己，赶也赶不走。想着想着她无声地哭了起来。她无力的蹲在地上，泪如泉涌。

：“我已决意忘记他，谁知回忆不肯放过我……”

花鹤听他委屈的声音，便知他没有恶意，可是四下也没有可做衣服的东西啊，四下寻找中，见零落一地的化柔，灵光一现，便取一朵化柔在手上，一口仙气，一件血红色衣裳出现在手里，她轻轻的抚摸着这件衣裳，自言自语道：“你不爱惜，我可惜。就让它继续活着吧。”说完把衣裳扔到身后：“穿上吧！”

赤龙跑出去拿到衣服，害羞的说道：“你不要回头……我……我现在穿上……”

花鹤无奈的攥了攥拳头：“是你不穿衣服跑出来的！再说了，你有什么可看的！”抬头间，赤龙出现在她面前，黑色的长鬓垂在两肩，一袭红袍，格外亮眼。他皮肤白皙，眉清目秀，倒也不是很讨厌，花鹤渐渐平息了怒火。

：“因为……你给我衣服穿，你一定是好人。我知好坏的。”

：“这世上好人多的数不胜数，你不要再跟着我了。”

他跟在花鹤身后，不说话，一步一步紧紧跟着。

花鹤突然转身扼住他的喉咙大吼道：“信不信我杀了你！”

：“这件衣服你穿着不错，送你了。”花鹤说完就要走。

赤龙一听开心起来，一开心话就多了，他跟在花鹤身后念叨着：“谢谢你，这是我第一次穿衣服。我变成人的样子好看不好看？你叫什么名字？能给我也起个人的名字吗？”

只见他赤身****的现在花鹤面前，花鹤花容失色，赶紧转过身去，气愤道：“你信不信，你再这样不知羞耻，我一掌打死你！”

赤龙这才知道自己从海中出来，第一次化成人形，不知道要穿衣服呢！他赶紧蹲下躲到石头后：“对不起，我第一次变成人，忘……忘记……穿衣服了。”

花鹤不堪其扰，停下来问道：“你也是第一次说人话吗？！”

碧龙高兴的说道：“是啊！”不过他看着花鹤好像不是很高兴。可是他初在人世的他哪里懂这些，紧接着又说一句：“你这个样子真好看。”花鹤气愤至极，一拳把他打倒在地。继续向前走。

他还皱着眉，不知所以然的嘟囔着：“我说错了吗？”站起来锲而不舍的追花鹤。

花鹤的哭声引来了浅海休憩的一条赤龙的好奇，他悄悄探出头，看着蜷缩着哭泣的她，一滴一滴的水落在她头上，本来就委屈的她，一掌打在了赤龙脸上。

：“你干什么！”她呵斥道，“一条龙也想欺负我吗？”

赤龙在一掌之下化成人形，晕晕乎乎的站起来：“我无意欺负你，只是听到有声音好奇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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