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胡说八道，你妈对你不好，谁对你好？行了，没事非要去开什么公司，在家里待着不好吗？”
张阿姨这一番话，任冬雪听笑了：“那可不行，这么大的家业，将来我要继承的。”
“可以招个上门女婿嘛。”张阿姨的逻辑很简单，江家没儿子，那就招婿咯。这么大的家业，不能便宜别人吧？
“我不是没贷款和注册公司的经验吗？您传授两招呗！”任冬雪抱着母亲的腰不撒手。
“对不起，你得自己去做，不要假手他人。”韩沐怡拒绝得很干脆。
“那你给我找辆便宜一点的车子，我那车太好，开出去不像。”任冬雪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韩沐怡这一次没有拒绝，点点头：“你去找你舅舅，记住，不许找他要钱，不然你这公司我能给你搅黄了。”
韩沐怡没有向女儿传授经验的意思，有的事情就得自己亲自做一遍才能印象深刻。人还是要有经历，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年轻的时候经历一下不是什么坏事。任冬雪现在吃亏，还有父母给她兜着。等到父母都不在了，被呵护长大的孩子要是吃了大亏，搞不好就栽上面起不来了。
任冬雪见自己的柔情攻势没效果，只好作罢，悻悻地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查资料。忙活半天，看时间不早了，才躺下睡觉。
很多事情看着简单，实际去做的时候才发现很麻烦。第二天一早，任冬雪就早早起来，先去鸿达公司，找韩立人要车。韩立人听到她的要求，真是哭笑不得，也没问她原因，给她弄了一辆宝马X3。
等到任冬雪走了，韩立人给韩沐怡打电话，提起这个事情不免担心，说了一句：“冬雪这么做，到底图什么啊？”
韩沐怡骄傲地回答：“这丫头不想被人知道她的身份，这不是坏事。”
任冬雪赶到老屋的时候，刘尚枫已经到了。他没有钥匙，正在楼下等着呢。
“不好意思，我回了一趟家，把我妈妈的车开来了。”任冬雪赶紧解释，撒了个小谎。
“嗯，时间不早了，按照事先说好的，你去办贷款，我去把注册公司的前期工作准备好。”
见刘尚枫没有追问的意思，任冬雪松了一口气，从车上拿出一个袋子递给他：“衣服换一换吧，做生意的人，外形还是很重要的。”
任冬雪有点担心刘尚枫会拒绝，没想到他只是微微一愣便接过去：“多少钱？以后我还你。”
“不要钱，我爸爸出去开会发的礼品，他觉得颜色不够稳重，丢在家里一直没人穿。我看要浪费了，顺手给拿过来了。”任冬雪又撒了一个谎，这是她从艺创公司出来后，在路上一家范思哲专卖店买的。
T恤是红色的，刘尚枫觉得这颜色太过耀眼了。可这是任冬雪的好心，刘尚枫没有怀疑，他接过之后想了想，还是去洗手间换了出来。
任冬雪只是看了一眼，就有点膈应，摇摇头：“你今天还是别穿这个了。”
刘尚枫不解，任冬雪解释了一句：“发型不对，鞋子也不对，穿上这身衣服不协调。”
刘尚枫没说话，回去换了回来，再次出来的时候，任冬雪看着觉得舒服多了。这一身衣服虽然很朴素，但是整体很协调。
“先去办事吧，把衣服收好，回头我去找找有没有合适的鞋，有空再带你去做个发型。今后是生意人了，形象很重要。”
刘尚枫还是没说话，任冬雪看出他情绪不高，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了，上前笑道：“怎么，生气了？”
刘尚枫摇摇头：“没有，这方面我确实比较无知，但是你懂得多。只要对公司发展有利的事情，我都会去做。”
任冬雪觉得有必要认真地解释一下，一本正经地看着刘尚枫：“这个事情是我欠考虑了，应该之前跟你说明白的。我们做的是国际品牌代理，这方面的受众层次不会太低。说得通俗一点，就是小资。我打个比方，你穿一件路边摊买来的衣服，搭配一双解放鞋去推销，你觉得人家看到你的形象后，还会买你的产品吗？要提高索菲的品位，作为营销负责人，你的品位也要先上来。”
刘尚枫露出会心的微笑：“你别解释，我明白这道理。空闲的时候，我会就这方面充电。”
任冬雪歪着脑袋看看他：“这个笑容很好，记住，保持微笑。”任冬雪在这种微笑的注视下，心已怦然而动。刘尚枫的目光里带着一点淡淡的忧郁，犹如一道电流，击中了她的心房。
这个家伙笑起来居然如此有杀伤力！任冬雪赶紧低头，让自己平静一些：“好了，我们分头行动，我先开车送你到政务大厅，然后我再去银行。”
出门上车，任冬雪开车之前突然问一句：“你缺钱吗？”
刘尚枫扭头看过来：“存款不足五万，能撑两年的。”
任冬雪发动车子：“你家里干什么的？能说说吗？”
“父母是做绿色农业开发的，之前在家里做过矿产，但是这个链条是一环扣一环的，所以就算质量上没有问题，但是收入还是有起伏，我比你们都大一些，因为小时候得过重病，家里人的投入已经太多了，我已经毕业了，并不像再麻烦家里人，想让他们有个安生的晚年。我以后如果赚到了钱，也想报答他们，我只是个世俗庸人，愿望也比较简单。”任冬雪听着，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心里暗暗拿自己和他做比较。现如今绿色农业虽然有起伏，但是总体还是增长着的，社长的家境应该也不会太差，但是他毕业后一直是凭借着自身的努力过活。所以他并不了解高端的品牌。自家的出身也许优于他，但是一个这样的人，走进社会面临的压力，远远不是自己能想像的。
“我家里要好多了，爷爷奶奶是大学教授，父母都是白领阶层。有的事情，喜欢不喜欢并不重要。既然选择了创业，我们就必须为此付出代价。做一些自己不喜欢的事情也是无奈之举。”任冬雪不动声色地编造自己的出身，人与人之间如果差距太大，就很难相处合作。她想：就算自己不在乎，刘尚枫也会在意。任冬雪需要的是一个能合作的朋友，而不是一个跟屁虫。任冬雪的这些道理，来自于她从小在家庭中的耳濡目染，这么跟刘尚枫说，是担心他心存芥蒂。
“我在外地工作这些时间，最大的收获就是与各式各样的人打交道。这一点请你放心，我学习能力还是很强的。”刘尚枫并没有任冬雪想的那么敏感，性格坚韧的他，能在酒吧那种地方游刃有余，又怎么会轻易受刺激？
开了一半路程，何沅打了个电话来：“任冬雪，你先来我这里一趟。”
任冬雪：“知道了，这就过来。”
车没去蓝魅酒吧，而是拐进江畔人家小区。这地方的房子就一个字“贵”。刘尚枫这样的年轻人，如果在单位里从底层做起，熬一辈子大概能买一个小套间。问题是这里没小套间，全是复式楼。现代大都会的机会很多，但是抓住机会取得成功的人却很少。
何沅在楼下等着，身边还站着一个表情慵懒的少妇，看着好像没睡醒一样，耷拉着脑袋。
看见车来了，何沅上前站在车门边上说：“你要开公司，自己去办手续太麻烦了。李蔻你也认识的，一起喝过酒。让她带你去办事，会顺利很多。她在银行也有关系，可以帮忙办贷款。”
李蔻走过来，没有招呼任冬雪，而是盯着刘尚枫看了一眼：“眼熟啊！我想起来了，他在酒吧里救过冬雪吧？这层关系在这呢，要贷款的话，有这小子在，我看抵押可以省下了。孙媚媚就是银行的，手里权力还不小。小伙子，要不你为事业献身一次？”
刘尚枫没说话，只是冷冷地看了李蔻一眼。
在任冬雪微微皱眉的时候，何沅开口：“李蔻，别废话。不过等下去银行，刘尚枫就别进去了。”
刘尚枫淡淡地笑道：“没事，多谢好意，我觉得遇到什么事都应该去面对，而不是逃避。”
任冬雪看着刘尚枫，心里忍不住微微荡漾了一下。这个男人在说这一番话的时候，眉宇之间流露出来的是一种坚定和从容。他还没从失恋的阴影中走出来，却已经能不受影响地做正经事，这说明他把公私分得很清楚。
任冬雪越发地欣赏刘尚枫，何沅在一边看着也觉得，小伙子这话说得提气。
李蔻却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她说这些话其实是何沅授意的。任冬雪能看出来这里面有问题，所以一直没表态。
李蔻上了车，刘尚枫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一直没说话。
敏感的任冬雪觉得何沅固然是好心，但是这么做确实有点过分了。殊不知，何沅没有跟着来，站在楼下打电话：“嗯，我都照办了。你不放心，我又何尝放心？两人之间现在看不出什么来，将来就不好说了，刘尚枫那个小伙子，有一种难以言表的特质。”
电话这边的韩沐怡正在吃早餐，听了何沅的话，附和了两声，有的事情不怕任冬雪知道，就怕她不知道。
“你交代你朋友，要让任冬雪看见真实的一幕。”
李蔻领任冬雪和刘尚枫直接到了行长办公室门口，让两人在外面的椅子上等着，她拿着资料进去，没多久出来笑道：“行了，有了分管副行长的签字，信贷部那边走个程序就行。”
“这么简单？”任冬雪吃惊地问。
李蔻笑道：“这是正常贷款，无非是抄近道而已。程序都要走的，只是免掉了一
些不必要的细节。”
刘尚枫没说话，一直在安静地观察。
信贷部这边有不少人，都在等着办贷款。李蔻领着两人过来，直接进了信贷部主任的办公室。看上去李蔻跟主任很熟，简单地客气两句后，主任叫进来一个人，领着任冬雪和刘尚枫去办事，整个过程顺利得很。
走出银行的时候，送出门的办事员道：“李老板，明天款子就能到账户。”
“我都是要开公司的人了，母亲大人不打算支持我一下？”任冬雪上前抱住韩沐怡的腰，“我开公司，您得赞助一点吧？”
韩沐怡冷笑道：“你毕业到现在，没有去集团上一次班就算了。一张船票八十万，环球旅行的费用另算。你自己算算，花了家里多少钱。你大学毕业了，已经是成年人了，现在想创业，你得靠自己的能力。”
那边没动静，这家伙真无趣。任冬雪出了房间，在楼下等母亲回来，想要听听母亲对开公司这种事情的建议。
没多久，韩沐怡回来了。五十岁的人了，看着最多就三十岁。任冬雪最讨厌的事情就是跟母亲一起上街，每次遇见认识的人，母亲总要一本正经地介绍“这是我女儿”，然后对方便一再惊叹。任冬雪觉得很无聊，母亲却乐此不疲。
“小冬雪，今天居然比我回来得还早？”
因为这种心思，平时相处的时候，泰源都竭力地对王朝丽好。两人以这样的心态相处，倒也都无欲无求。
住在对门的刘尚枫，被人撒了一把狗粮之后，情绪不高。
回到局促的出租房内，刘尚枫丢下背包，打开电脑，去洗手间里冲了个凉。天很热，房间里的旧空调开着，发出嗡嗡的声音，一张小电脑桌放在床头作为书桌。
任冬雪洗完澡回到卧室，对着电脑突然想起刘尚枫。
她试着发了一条QQ消息：“在干什么？”
任冬雪一把搂住张阿姨的脖子，亲热地笑道：“阿姨，我妈都没你对我好啊。”
这话张阿姨爱听，她在任家待了八年，任冬雪的生活都是由她来负责。韩沐怡这个当妈的，每天不是做美容，就是练瑜伽，要不就是去自己开的咖啡屋坐一坐，总之活得非常潇洒。
刘尚枫靠在床上，脑子里想的不是公司的事情，而是白璐。说心里话，刘尚枫并不怨恨白璐，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权利。白璐离开自己，无非是自己做得不够好。
“加油啊刘尚枫，千万不要放弃，你一定行的！”给自己打气后，刘尚枫对着电脑开始工作。
在泰源的心中，王朝丽不过是人生低潮时的一个伙伴。抱团取暖，互相需要，仅此而已。
当然，这只是她自己的想法，而泰源从来没有和她提过自己未来的规划。
回到家里的任冬雪，在沙发上很不要形象地躺着。她的母亲韩沐怡出门做美容还没回来，要是让韩沐怡看见她这个姿势，一准揪她耳朵。
保姆张阿姨烧得一手好菜。本来她是在老家开餐馆的，生意还很不错，不料老公嗜赌，输光了家里的钱不说，还欠下了一大笔高利贷。张阿姨没法子，只好卖掉餐馆替他还账，然后义无反顾地选择了离婚。正好任家原来的保姆辞职回家带孙子，张阿姨便到这里帮忙，这一做就是八年。能做这么久的原因很简单，一是因为韩沐怡给的薪水高，二是因为韩沐怡还帮张阿姨的儿子解决了读书的问题。现在儿子大学毕业了，要她辞职，她都没答应。
“怎么累成这样？先去洗个澡！我给你拿衣服。晚饭吃了没？”任冬雪对张阿姨非常亲热，一点都没有大小姐的脾气，这让张阿姨对任冬雪十分溺爱。
对于泰源的过去，王朝丽并不清楚；但是对于他的现在，王朝丽心里有数。泰源现在的职业是个净水器推销员，整天满大街地跑，在各个小区和各个学校出没。所谓谈一笔买卖，那是泰源要面子的说法。实际上，他要是做大买卖的，能住到这里来？不过，王朝丽心里清楚，他不是一般人。
之所以会这么想，是因为同居之后她察觉到，泰源一定有着不同常人的过去。一些生活上的细节，总是会不一样。
王朝丽看过一篇文章，里面有一句话：与其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王朝丽中日混血，但是日本却很少回去，她甚至舍弃了自己的另一股名字，王朝丽热爱传统文化和文学。理解这句话的含义。如果未来泰源真的发达了，她会安静地离开，即便心会疼，她也不想看到泰源怜悯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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