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雩传

“你有苦难言，心中无悔就行。管他人作甚！”嬴舞雩顺着张白业的意道。

“你倒是有一招巧嘴，若是平时你还能活命，不过今天，你运气不好，下地狱去吧！”张白业似笑非笑地说着，随机，就将爪子探向了嬴舞雩的脸。

“等等，容我再说最后一句，张家事发之后，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们兄妹能活下来？为什么只有你们兄妹活下来？为什么又不让你们兄妹相见？”嬴舞雩用尽最后的力气问出这几个问题，其实他丝毫不知道这其中的秘辛，但眼下真真假假也无所谓了。

“太弱了，太弱了！”张白业神色癫狂，他任凭那玄月镜的银色华光照耀在他身上，皮肤消融，献血直流，却似乎丝毫体会不到这种痛苦，原本除了右臂其余皆是正常人身的身体，也在此刻发生了更为恐怖的异变。首先是他的左臂渐渐在华光之下化作了满是翎羽的翅膀，再是双脚变做了如同鸟类的爪子，再是身子，再是嘴……

“青羽，白头，弯喙，鹰眼！这，这是太青鹏？”都伯神色之中有了一丝骇然，当即拿出一个玉符状的东西：“州尉大人，此半妖身具七品妖族太青鹏的妖血，属下只怕抵挡不住。”他神识一动，传讯说道。

“什么，太青鹏？妖族舍得拿一只太青鹏炼出半妖？我知道了，伏妖文士尚在城中，片刻就到，两院院主也已然归来。”传讯符另一头道。

“那便好！”都伯长舒一口气，手上捏诀，将玄月镜五合为一，并作中间方位的一面一丈玉镜，玉镜中忽然射出就道华光锁链锁住还处于变身中的张白业，“众兵听令，起封困之阵！”他一声大喝，囚妖锁元阵中的兵士立刻应声，道：“得令！”当下，众人收起红缨枪，各自从系在腰间的储物袋中掏出一面阵旗，迎风一招，阵旗发出光芒，在他们头顶上方悬浮，连成一片，牢牢地压制在了张白业的周围。

都伯见状，便看向已经看不出人样的半妖张白业，或者说，已经可以称之为太青鹏了。

一元界妖分九品，那最强大的五大九品妖族无不是东南西北四方妖域的无上至尊，但凡脱离幼儿期最弱的都有人族玄府蕴窍境界的实力。且因为身具无上妖脉，各个是同境界中的佼佼者。而紧随其后的十大八品妖族也是一元界人族心头大敌。至于太青鹏，作为传说之中神兽鲲鹏之后，仅次于十五大妖族的上位妖兽，真实战力放在八品妖兽中都是首屈一指，若非其族一半与人族交好，也不会仅仅位列七品。

可是，为什么会有人舍得将一只太青鹏与一个张家遗子结合？都伯凝重地看向鹰眼之中透露着残忍，嗜血等各种极端神情的太青鹏，一声叹息。

“在下没有来晚吧？”一道温润如玉的声音响在都伯身后，都伯回身，见是一位白衣翩翩的书生，大喜道：“伏妖文士，你来得正是时候。”

其实自张白业突然发难到如今不过片刻功夫，仙朝反应不可为不快，但许是州城实在太久没有遇到这等事端了，才造成百十人的伤亡。

“还是死了不少啊。”唐不惑看着血肉模糊的斗台周遭，不由得眉头一皱，脸色低沉。

“恩，没想到会发生这等怪事，此处本就是繁华街道，人流众多，若不是这只半妖实力是在逐步加强，只怕死伤更加夸张，便是如此，在内圈看比斗的也只有一位少年活了下来。”都伯低声说道。

“喔，能从半妖手中逃生？”唐不惑诧异道。

“不错，一朵水莲包裹住他，直接消失不见了！”都伯道。

唐不惑心中一震，忽而意味深长地笑道：“是么。”不过他随即没有闲情想有的没的了。

那半妖，或者说是太青鹏忽然一声长鸣“唳——！”，展开青色巨翅，疯狂煽动起来，只见“崩嚓”一声，半空中包括玄月镜在内的所有结界，阵法，锁链通通化为乌有。

“噗！”阵法一破，都伯和所有士兵全都齐齐吐血，神色萎靡。

“怎么可能，凝蕴期的妖族也不能一击轰碎囚妖锁元阵！”都伯大吼道。

唐不惑淡淡道：“是那柄剑！”只见张白业原先持着的剑此时正旋绕在太青鹏灰白的头羽上。

“唳！”又是一声长鸣，太青鹏飞到半空，其上长剑定在中央，以之为中心一个巨大的旋涡席卷着周遭云气，它扑腾翅膀，冷冷地看向下方越来越多的仙朝府兵。

“妖族，哼！”唐不惑带着些嘲讽打量着太青鹏，猛然一拂袖，整个身子缓缓上升，直到与太青鹏双眼齐平的位置才止住。

一人一妖，两相对峙。

“混账，安敢放肆！”仙龙兵士中一位青鳞甲胄的领头都伯猛地抛出一面镜子，道:“还不快快现形！”镜子浮在半空中，忽地分作五面，占据东西南北中五方，各射出一道银白色的光辉，直攻向张白业，一旁百余名士兵更是形成方阵，分布八面，其上各自灵力升腾，列出一道结界严密的囚妖锁元阵。

锁元阵不仅能锁住妖力，更是比血色罗网防御强劲数倍。而都伯的玄月镜更是玄器中的极品，有将妖族打回原形之能。这张白业乃是被妖族大能注入妖血所成的半妖，一旦被玄月镜剥离不属于他的力量，顷刻便能伏诛。

就是现在！嬴舞雩在心中狂喊：“阴萝救我！”只见他所站地面忽然凭空涌现出一团团水花，只是那一眨眼的功夫，就凝成一朵水莲裹住嬴舞雩，而后缓缓消散。

但张白业却似乎毫无察觉般，只是皱着眉低头思量着，继而神情忽然疑惑，又忽然愤怒，继而则是无休止癫狂式的摇头。

“不，不会是那样，不可能是那样，就是吴家的错，仙朝的错！哈哈哈，我是对的，张家是对的，我们没错！”张白业瞳孔一张，布满血丝的两眼死死地盯住将他团团围住的仙朝士兵。“你们这些走狗，一样该死。”

但是，一只坚定有力的手此时已经搭在了他的肩膀上，犹如铁浇铜铸，嬴舞雩丝毫不能动弹，与此同时，一声阴恻恻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你，要去哪儿？”

张白业竟然轻松地破开了罗网的围困！

嬴舞雩此时仿若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这应当是他一生中所经历地最危险的时刻，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心思连转，却丝毫想不出有什么办法逃生。这张白业显然是因为家破人亡，已经堕入妖道，这等人的心神是疯狂的，不可理喻的，无论干出什么事都不意外，而一个疯狂的，一心只想玉石俱焚的人，或者说半妖，又该如何去面对呢？

他只需要对方一个失神的时间。

果然，牵扯到当年家事以及唯一的血脉至亲，哪怕张白业心智魔乱，早就摒弃了诸多人性，也难免眼睑微收，开始思考起这种可能了，他想起吴承志死前的那句话：你不配它们用命，用命什么？他猛然转头看向身后斗台上吴承志的尸体。

“我不能理解你的痛苦，但我能理解你的孤独。”嬴舞雩气息微弱地说道。

“理解，呵呵……你是人，我已是妖，真是可笑。”张百业冷冷道。

“公子，公子，听得到么？”嬴舞雩心灵深处忽然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呼唤。这是？癸水玉妖阴萝的声音。

“我听得到，你说。”嬴舞雩心中道。

他失神地晃悠悠站起身来，丝毫意识不到自己所处的险境，这修仙世界，终于将自己残酷的一面展露给了无意间闯入的少年。

力量，对，力量，我需要力量才能活着。他茫然的双眼忽然爆发出别样的神色，但此时他就听到身后仙朝兵士对着他怒吼。他们在吼叫什么……他下意识地望向身后，便在那一刹那，瞬间惊醒，该死，他来不及思考，拔腿便跑。

“公子，想办法让此人分心，我能救你出去，你最好逃得越远越好，这只半妖非常恐怖，他的力量从最初的开智境如今已经快到凝蕴期了。总之，一定要让他分心，不然我帮不了你。”说罢，阴萝的声音便不见了。

分心，分心，嬴舞雩感受到身旁越来越重的威压，忽然想起吴承志与他对话中透露的一些东西，他脑中灵光一闪，低沉说道：“你的妹妹应该看不到你现在这样子吧。”

张白业眼中狰狞稍稍一滞，露出一丝似乎是怀恋或者追忆的目光，但很快这一点温柔便消散了，“怎么，莫不是听了吴承志几句话，你就以为了解我了？”说罢，他手臂忽然使劲，嬴舞雩吃痛叫出声来。

嬴舞雩在张白业压制吴承志的时候就感觉到了不对劲，想要离开，奈何那时候众人正群情激奋，他一个炼体境都未曾完全踏入的人哪里挤得出去，到最后，飞羽横空，若非他反应够快直接趴倒在地，只怕早就被穿了个透心凉。

他艰难地推开压在他身上的尸体，一脸茫然地站了起来，脸上，身上，满是血迹。

死了，都死了，死人了，他无意识的呢喃着。说到底，嬴舞雩不过是一个刚满十八岁，生活在法治社会的现代人，纵然他曾经被下套参与了那一次被黑客称为艺术的最高表现的网络战争，但也未曾因此见到过如此多人的惨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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