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来圆尽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那时候，小姐对那把弓箭爱不释手，睡觉都抱着它，然后我们板着手指头算日子，也就是在那之后不久，我和小姐去华神寺给周小将军祈福，然后顺路去山上玩儿，然后就……小姐其实就是用那把弓箭救了皇上。”紫玉说到这儿一声叹息，泪而不语。

方语缘茫然，惴惴然问：“周小将军……是怎么死的？”

“战死的！”紫玉简单回答。

“哎……”方语缘哀伤叹气。

紫玉像关不住的闸门接着讲：“后来我们一直跪到中午，太阳很大，小姐脸色惨白地吓人，脸上汗珠子就像雨一样，摇摇欲倒，但是仍然不起来，我害怕了，起来跑进周府求老夫人让小姐进去，救救小姐，可是话还没说完就被下人扔了出来，然后我记得后来我陪着小姐一直跪到了晚上，天上下起了雨，很大很大，雨水模糊了脸上的泪水……小姐就那么一句话也不说地跪着，夫人和老爷也在，不敢去拉小姐，只是在后面一直默默陪着小姐哭……后来小姐在大雨里晕倒了，从此都是发烧说胡话，几乎丧命。”

“那……母后怎么会答应进宫。”

“后来，宫里派来御医住在家里，小姐慢慢转醒，但是心如死灰，根本不会入宫，她这时候不知道有多恨皇家人！但是后来太后来了，说：‘周小将军的悲剧他们听了也十分痛心，但是逝者已矣，请小姐节哀……’小姐回头满眼泪水地瞪着她，她要看看这人面兽心的人到底……哎……”

紫玉叹了一口气接着说：“然后又说皇帝是如何对小姐痴情，这几年是如何找她……但是看小姐只是别过脸去哭，没有一点儿要回心转意的意思，她恼羞成怒，冷冷丢下一句话就走了……”

“什么话？”方语缘恐惧道，那是自己一向敬爱的父皇和皇奶奶啊！怎么会这样？

“若是按日吾见不到她被活着抬进宫，哀家就血洗蓝家，若是她入宫后敢自裁，哀家也会让蓝家上上下下几百号人和紫宸宫上下千号奴婢陪葬！”紫玉重复，她依旧清晰记得那句原话和她们当时心里涌上的寒意。

方语缘看着紫玉姑姑眼里的杀意，心一颤，紫玉姑姑在他眼里一向是温和如斯的，怎么会……杀意！好陌生！

紫玉随即回神一笑，掩去了眼里的杀意，又恢复了他所熟悉的紫玉姑姑，“你……明白了吗？还要坚持吗？”

方语缘沉默了，眼神黯淡，怎么会这样？皇奶奶那么慈祥和善，怎么会做这样的事？那么英明神武的父皇又怎么会做这些？

从小到大，他们在他心里的形象都是那么光辉伟大，就这么崩塌了吗？不吾不相信！

方语缘痛苦万分地抱着头摇头，“怪不得……怪不得……”他终于明白了母后的冷淡和那些奇怪地行为，为什么会这样？

那自己又算什么？仇恨的结晶吗？

紫玉也心疼地抱住方语缘道：“孩子，你长大了，也应该知道这些了！”

方语缘放声痛哭，引来了经过这里的奴婢，但是大家见状也呆了，太子居然这么失态的哭？！到底怎么了？不明真相的他们不敢贸然上前。

突然，方语缘满脸泪水地抬起头问紫玉：“也许这只是误会呢？也许……对，父皇当时在边关，也许就是皇奶奶下的命令，他并不知情呢？”很激动很殷切地望着紫玉，他多么希望她点头。

可是紫玉只是别过头去哭，这么多年她们怎么还会没有查清真相，当年确实是太后下令让杀人，方彰墨是不知道，但是他当时就在边关亲自督战，原本看见了放冷箭的人，却没阻止，反而视而不见。

“难道是父皇？”

紫玉摇头又点头，“当时我们一天天盼着，三年之期就要到了，小姐别提多兴奋了，但是月氏国却像我们点起了战火，所以守在边关的将士一律不能回来，这样我们又提心吊胆地等，等了两年，战事终于了解了，周将军应该能回来了！小姐那几天高兴地吃不下睡不着，可是千等万等，等来的却是宫里的诏书，说明了原因，要小姐嫁进宫，小姐和蓝家当然不同意，只是婉拒说小姐已经定亲了，然后，边关就传来了周将军地死讯，小姐的天塌了，大病一场，最后周将军的副官宋毅扶着灵柩回来，周家大办丧事，却没有通知蓝家，其实我们也早就听说了：周老将军查看了尸体，一支羽箭从后心穿透，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一向是冲在最前面的，后心中箭肯定是有自己人放了冷箭……但是，他又没办法报仇，周老将军痛心疾首，也从此一病不起，周家无故遭遇了这么大的变故，把仇恨都算在小姐头上了，周家从此视蓝家为仇敌，蓝家也明白，不敢打扰。但是，小姐得知周将军灵柩已回的消息，以为是家人害怕她伤心过度、病上加病，没有告诉她，从病床上爬起来，执意要再去看周小将军一眼，家里挡不住就含泪告诉了小姐真相，小姐一听就晕了过去，昏睡了很长时间，我们倒觉得这样好，这样她就不会那么痛苦了，但是之后一天早上，我去伺候小姐起床，却发现小姐不见了，大家慌忙找了半天，我才想起来她到底去了哪儿，一口气跑到周府，小姐果然在周府门前跪着，我去拉小姐，但是小姐死活不起来，我也就陪小姐跪着一起哭，里面也是，丧礼办了那么多天，里面还是哭声震天，后来我才知道，就在那天，周老将军也随儿子去了……”

方语缘紧张地看向紫玉，等待下文。

紫玉又是苦笑，“周公子是战死的，但却是人为的。”

“人为的？！”方语缘倒吸一口凉气，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紫玉低头隐去笑容接着讲：“但是，他却经常留下来陪着无法出去玩儿的小姐，一有人说小姐什么他总是拳头相向，他又总是想尽办法给小姐解闷，但是小女孩儿玩儿的东西他又不太懂，后来，他偶然发现小姐居然对射箭有兴趣，但是虚弱的小姐根本拉不开常规的弓箭，就动手给小姐做了一把很小巧的弓箭，小姐很喜欢，爱惜如命，然后随着小姐慢慢长大，臂力渐渐恢复，他就慢慢换大一点儿的弓，就这样十几年，小姐阴差阳错地练就了一手神箭……”

“哦……”那为什么吾从来没听人提过母后又这个绝技呢？”

“你还记得你小时候调皮捣蛋，翻开的那个落满灰尘的箱子吗？”

“那这怎么能算得上父皇母后的心病呢？”方语缘无语，就因为自己现在和他们当年相遇的场景一样，他们就反对自己，这理由也太勉强……

“不对！”方语缘神经一紧，“紫玉姑姑刚说是‘悲剧’？！”

“那相当于就是周小将军和小姐的定情之物，当时规定将门之后要在弱冠之年去边关历练三年，周小将军花了很长时间给小姐做了那把精致的弓箭，许诺三年期到，他就回来娶小姐过门，而且那时候周家和蓝家又是世交，都是大族，基本上所有人都很看好这对金童玉女，双方家长也都是意会答应了的。”紫玉回忆着微微笑着。

“可是……”方语缘迟疑。

“当然记得，那里面装着一些一些大大小小的弓箭，很精致，吾就拉出来玩儿，但后来被母后看见了，她劈手夺过吾手里的弓箭，还打了吾，而且当时母后还哭得很伤心，可把吾吓坏了，吾从来没有见过母后哭，母后也从来没有打过吾……”差不多十年后，方语缘想起那一幕还心有余悸，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敢动过那个箱子。

紫玉凄然一笑，“那些就是那时候周小将军从小到大专门给小姐做的弓箭，小姐把每一把弓箭都收着，那些弓箭每个都是周小将军亲手做的，都打磨地很细心，但是在周小将军死后，小姐就再也没有拿出过那些弓箭，也再也没有拿起过任何弓箭……”紫玉讲着黯然伤神。

紫玉点头，“对，神箭手。记得小时候，我们一群年龄相仿的孩子经常在一起玩儿，而小姐因为体弱多病经常不能和他们一起去玩儿，就总是被冷落、被欺负，但是周家的小公子周简，他比小姐大两岁，正是淘气的时候，而且他从小就勇武过人，是我们这群孩子的孩子王，所有孩子都很喜欢和他玩儿……”紫玉回忆着不自觉笑了。

方语缘一脸懵，这和母亲的神箭手又有什么关系？！

“哦……”方语缘沉吟，“这样啊？然后母后爱上了父皇？”

紫玉苦笑，但是避而不答，而是接着问道：“你还记得被你磕坏的那把坠有玉珏的弓箭吗？”

方语缘点头。

“那是？”方语缘奇怪。

“当年，也正是皇上十六岁弱冠那一年，也是年初深冬，去华神寺祈福，也是贪玩儿上自己一个人上了华神山，也是走到了林子深处，不过他当时可不像你，遇到的是什么美女，而是一条碗口粗的蟒蛇，差点儿丢掉了命，当时，我正好也在陪小姐在山上游玩，小姐当时是有名的神箭手、箭无虚发……”

“神箭手？”为什么他都从来没有见过母亲射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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