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染朱颜

肃宁王见她身上还只套了件夹衣，摇头问道：“已经落了雪了，你还穿的这样少？”一面走上去将披风解下来，展颜忙伸出双手道：“莫要给我，你瞧瞧我这手上是甚么！仔细弄脏了你的披风！”

肃宁王如若未闻，双手挥着披风至展颜身后，牢牢给她披上，这才来瞧了展颜双手，两只手上沾满了面粉，白的像两只白熊掌。

使劲拍拍双手，有面粉蹭蹭的落下，在空中晃荡。

“吴妈，咱们继续包啊，我可还等着吃呢！”

“这”吴妈望望展颜，又看看肃宁王，面上犹豫不定。

“颜儿府上，自然颜儿做主了。”冲展颜笑笑肃宁王道：“看来今儿我来的正是时候了？”

展颜晓得这厮又想蹭饭吃了，忙一手使劲拍在肃宁王手背上，狠狠道：“想得倒美，没瞧见么，我想吃尚且要自个儿动手包呢，你这外人，想吃？喏，自个儿来！”

肃宁王闻言面上呆了一呆，半晌轻摇头欲说甚么，又轻笑一声，继而道：“为了讨口吃的，只能入乡随俗了，这是包的什么？还请颜儿小姐不吝赐教则个？”

展颜得意洋洋哼一声道：“这是千层千心卷儿，难着呢！我可没那功夫教你，你自个儿瞧瞧，瞧着瞧着可不就会了。”这话是秀月同展颜说的，展颜初时亦不晓得怎生包好，便教吴妈教她，吴妈慈爱，又很有耐心，教的细致，无奈展颜愣是不得要领，厨房里又时时有人来请吴妈去，吴妈便教秀月教她。

秀月打小跟吴妈学这个，是得了吴妈真传的，只是方才见展颜左右使不对劲的样儿，早没指望展颜能领会，便道：“颜儿你先自个儿瞧瞧，依你的聪明劲儿，多瞧些时候瞧熟了便会了。”

虽是晓得秀月分明是扯由头不想教她，展颜想着也罢，免误了秀月做活，倒得不偿失了，便在一旁自个儿捣腾，吴妈得了空过来时也指点一二。

“我天资愚钝，不比颜儿小姐冰雪聪明，想是不能无师自通。”

展颜已招手示意大伙接着包，自个儿亦重新坐下继续，故作熟练的拿了面团在手里头捏，一面道：“那教小月儿教你罢，秀月，喏你教教他。”

“这这这颜不对”秀月闻言结结巴巴，怯生生试探道：“小姐，这不好吧？”

“你教不会他？”展颜问。

“秀月不敢，只是，这，他”纠葛半晌，秀月叹一会气下了决心似的要开口应下，肃宁王却先一步道：“莫为难丫头了，我跟着颜儿学便是了。”

语罢拉开展颜身侧的凳子坐下，亦拿起一个面团子，谁料展颜又一掌拍在他手上。

除了展颜外厨房这角落里几乎再无甚大人物来，今儿却见肃宁王拉着展颜进了屋子，真真是教这屋子蓬荜生辉，慌的一屋子人手忙脚乱，忙丢了手上的面皮、菜馅儿，不顾手上皆是白粉，跪下磕头问安，一时厨房里头白粉四散。

得了令起身又皆不敢坐下，沾满白面的手不住绞着围裙，面上挤着干笑，挤得脸都有些变形了。

“笑话！我只值一个披风？”展颜说着便欲把披风解下来，肃宁王忙上前抓了她两只爪子道：“外头冷，进屋去再解。”拉着展颜进了屋。

因新府地方宽敞了许多，展墨有意把厨房亦设计的大了许多，单独辟出一间带院子的小间，把从前烧饭择菜等皆混在一起的大屋分开来建了，特设了一屋子教空出来灵活作用。展颜今儿便同厨房几个婆子在这里包些年节点心。

旁的府邸厨房自是甚少有主子前去，展颜却是府中四处皆浪迹惯了，府里看得多了亦见怪不怪了，加之府里头又有南境带回来的丫头，故而展颜去了厨房，诸人便多以她去觅食了。今儿展颜来厨房里头瞧有甚新鲜好吃的，正见吴妈同几个婆子围了一桌包点心，一时兴起便也要学，只是手生，弄的满身的面粉。

展颜心里头琢磨着若叫这些人去了南境，不知要穿成什么熊样儿呢。

然则至雪降时，这些包的密不透风的人又似是忽的不惧冷了一般，得了空抓些干净雪捏了小雪团子在手里头把玩，手脸冻得通红，面上仍是笑嘻嘻的。

摇摇头放了手里的面皮，展颜冲秀月道：“小月儿，这么点小雪崽子，有甚么好玩的！”

展颜笑的机灵：“怕了吧，若是顺了我的脾性，图便宜时径直往身上蹭蹭，你这贵重披风可就成抹布了！”

肃宁王好笑瞧着展颜，亦道：“你也晓得这披风贵重，若是弄坏了你便以身相赔罢。”

“定是这位王爷不许人通报的呗，我府里的丫头，还敢围了肃宁王的意思？”展颜打屋内走出来，瞧着二人戏笑道。

今儿下了雪，虽是断断续续的小雪片儿，地上仍是积了薄薄一层雪，展颜人在小厨房里，少人来往，故雪地仍是一整片。肃宁王里头是件藏青的衣裳，外头批了一件顶晃眼的银白毛领披风，瞧着便贵重的很，映着白白一片的雪地，很是有玉树临风的风范。

秀月亦点点头道：“就是，往常京都里头的人总笑话旁人没见过世面，这回也轮到她们没见过世面了。”

吴妈一向是个慈爱的，笑笑道：“南境地方远，京都地儿暖和，能在年前就下这么一场雪，已经是不容易了，庄稼人说瑞雪兆丰年呢，今儿又是小年，好兆头啊！”

当真是断断续续的，这时天尚算不得冷。展颜见府里头丫鬟婆子们已上身了厚厚的棉袄，包的严严实实的，瞧着便觉又热厚重；府里丫头们见展颜只着一身薄棉小夹袄，瞧着便觉浑身凉飕飕的起疙瘩，每回同展颜相视时，各怀心思，约莫俱视对方于怪物。

似莱青这等常年习武身强体健的，亦时时忧心展颜，唯恐穿的太少着了凉了，展颜便伸了两只爪子去揉她双颊，莱青或旁的丫头慌忙以手阻挡，触及其手时方觉其手温暖热乎，竟比她们穿的这样多的还热乎些。

秀月瞧院里头丫头们也玩了好些功夫了，便擦擦手走出去，本是要下令教她们各回各位去，出了门却见一人器宇轩昂往这边走来，忙跪下行礼问安道：“见过七王爷。”

肃宁王冲秀月轻笑道：“不必多李了，你家小姐可在里头？”

秀月忙点点头，又自责道：“丫头们都做什么去了，王爷来了怎的也没个人来通报一声。”

腊月里似是京中人人皆忙得很，府里头展夫人着手备年货，连着府里头丫头奴才们忙得连轴儿转，早晨出门采买，下午分门别类登记入库；今儿晒了鸡鸭干货，明儿磨了各样白粉。院前院后掸灰的掸灰，擦洗的擦洗，连府中亭台一处亦不放过，往日在南境，可从未有这等热火朝天的时候。

惊奇归惊奇，于此展颜亦是十分欢喜，瞧着屋前屋后人来人往的忙碌，很是热闹。展颜或一时心血来潮，亦去帮小厮们搬些杂物，亦去给吴妈婆子们包些春卷点心，只是秀月常笑展颜包的尚没吃的多。

如斯快活转眼便至小年了，贞元二十四年前第一场雪问路似的，断断续续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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