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华惊云

“不疼。”

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原先只会把头发高高束起，利落一条马尾辫。而今天影娘将头发分成两股，贴着脑袋编了辫子，再将辫子挽回。用银色臂钏固好，简单大方。

“影娘，你真是好手艺！”她朝着影娘竖起大拇指。

影娘拿起耳环，仔细地戴在阿九耳朵上。又想起什么似的，在木盒中翻来翻去，拿出一条青色的发带，系了个结，扎在阿九盘起的头发之间。

她很满意今天的作品，其实阿九打扮起来，也不那么像个男孩子嘛。

她接着拿出胭脂水粉，先细细的敷了一层细粉在阿九脸颊有小雀斑的地方，用手指轻轻扫开，整张脸显得更瓷白无暇。她熟练的为阿九描着眉毛，阿九的眉不像普遍少女那般细长，但五官配在一起看起来却十分的舒服，这叫做什么，说书先生口中的有英气，巾帼不让须眉。

影娘决定不为阿九浓妆艳抹，一是她不适合，二是阿九极力反对。于是略施薄黛，阿九轻轻抿了抿红纸，这个妆容就算完成了。

楼下等着的瓶儿喜儿已经有些不耐烦，上楼来叩门，叫道：“影姑娘，阿九姐姐，我们能出发了吗？”

阿九最后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终于转身推门而出，影娘先行一步蹿了出去，口袋里装着的碎银子和铜板叮铃咣啷的。

“走吧，出发啦！“一群人打闹着从楼上下来，在攸竹坊的莫大娘只觉得地动山摇，将窗户打开怒吼道：“再这么闹腾，今儿谁也别想去！”

一群小麻雀安静下来，踮着脚走出燕子楼的大门。

今天是大年初一，按理说所有人都应该在家中围炉谈笑，可是盛安一年一度的城隍庙大庙会却定在了每年的大年初一。

阿九一行人走在街上，东西南北街的小二哥、丫蛋、读书郎方仲玉等等，都是瓶儿喜儿以及影娘小金桔的玩伴儿。虽然爹娘明令禁止自己和燕子楼的小奴们玩耍，可是孩童的心性是最纯净的，有趣我就和你玩，什么三六九等，大家都不知道。

十几岁的年龄，是最喜欢玩乐的时候。好像整个盛安的少年少女们，都在大年初一这一天出现了。

阿九站在城隍庙街口等着章望西，他们说好了在戌时碰头。地点就是城隍庙街口的腊梅花树下。

影娘早就耐不住性子跑得不见踪影，小黑急急忙忙跟上，扯着她的袖口。

瓶儿喜儿原是要等着她们的望西哥哥的，但是被戏耍烟花棒的小贩吸引了目光，带着小金桔一同玩去了。

阿九站在腊梅树下，腊梅花香沁人心脾，她来了盛安才知道那么多花都有香气。

她等的无聊，踮起脚，闭着眼细嗅花蕊，不料树枝上的积雪滑落，不偏不倚正好落进领口。冰凉触感从脖子滑到背心，阿九浑身一抖，将手中的树枝一放，铺天盖地的雪朝她落来。

她拍掉身上的雪，又掸开头上的雪，头发被抓乱微微散开一些。

她无奈叹了一口气，坐在了石墩子上，果然，自己还是不适合故作淑女。

是一对墨绿色的猫眼石，粗看下光泽不如翡翠，润感不如白玉，可是借着光下一照，石中却变了重重颜色，夹杂金光。阿九一眼就喜欢上，拿出放在手心，眼巴巴的看着影娘。

影娘却笑道：“你怎么喜欢这一对？好久前在街上遇到的奇货商贩卖给我的，说是从西域运过来的。不过不贵，我也不大喜欢。”

阿九盯着她把盒子打开，只觉得眼睛被光芒刺痛。

好家伙，居然全是金银首饰，手链项链玉镯珠翠一应俱全。

“我的天呐，你就是个小富婆！还天天在我面前哭穷？”阿九打量着盒子中的物件，挑来挑去，选了角落处的一对玛瑙猫眼石。

阿九立马乖乖坐好，今日是她有求于人，自然火焰低了几分。

今晚约了章望西一同去城隍庙赶庙会，不过前去的不只是她一人，还有嚷着闹着要去的瓶儿喜儿。燕子楼反正无事，莫大娘便让阿九带了小金桔影娘一同去，影娘要去，自然也会多上小黑。

小黑的名字由来，是阿九询问那漠北少年的名字时，那人支支吾吾说不出口，影娘在旁煽风点火，说他长得那么黑，不如就叫他小黑吧。于是，阿涂光光有了一个新的汉人名字——小黑。

影娘得意地拍拍手，“那是，本姑娘钻研发式首饰妆容多年，技艺高深。别人做还要给银子的，你就友情赠送了！”

影娘弯着腰，将梳妆柜左侧的小抽屉抽出，里面放了一个样式可爱精致的木盒。

“阿九，疼吗？不疼的话，就可以上耳坠子了。”

阿九只感觉酥酥麻麻的，若换了旁人，她一定是不许碰的。

阿九自然不是盼着和章望西一同游庙会，她对庙会压根儿就没什么兴趣。鬼使神差的，她今日找到影娘为自己梳妆打扮。或许正如师傅说的那样，自己一直男不男女不女的，其实她知道自己是好看的。

漠北的女孩儿们大都皮肤黑里透红，加上风沙肆虐，天气干燥，皮肤都比较粗糙。虽然自己一直生在漠北，或许是因为王姬的身份，也或许是遗传姆妈汉人的血统，漠北九部都知道，漠北王有一个白皮嫩肉的王姬。

阿九抬了抬下巴，稍稍转了转头，看着自己挺立的鼻梁，鼻尖处有一颗小黑痣，脸颊也不够纯澈，还生出小雀斑。

影娘将她不安分的脑袋扳正，巧手已经梳好一半的发式，只是刚才阿九转头时带动手中的秀发滑落下来，她柔声提醒道：“阿九你别乱动，我都梳不好了。”

加上在盛安度过的十年，那份糙里糙气，也愈发不明显了。

影娘梳好了头发，伸出手摸了摸阿九的耳垂。两个月前阿九才打了耳洞，如今应该痊愈了吧。

耳朵上穿过红绳隔着，影娘轻轻将红参抽出来。

阿九坐在黄铜镜前，影娘在身后为她梳弄着头发。

镜中的那张脸，皮肤白皙光泽。虽说不上倾国倾城，却真真是清丽脱俗的。

阿九眨了眨眼，桃花般的眼睛细长有神，眼睛周围略泛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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