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华惊云

莫大娘提起君笑，总是会带着一丝酸意。毕竟，那些年都是她夹在自己和无名之间，只是命运弄人。

她终究是可怜她的。

袁无名带着淡淡的忧愁说道：“如卿，是光光。”

那个冬天，她站在城墙上望着君笑一匹白马，红着眼和大家挥手告别。她这一去，就是这么多年，她这一去，也付出了女子最重要的青春年华，同时也放弃了心中挚爱之人。

莫大娘抬手拭去泪水，将筷子摆好在碗上。

对着袁无名说道：“你快过来吃饭吧！你可别辜负我一番苦心。”

袁无名恢复平时轻松的神态，从晌午喝过一碗粥过后就没吃东西，倒真是有些饿了。

他看看桌上的菜，不错。

清蒸蟹粉狮子头、绣球乾贝、砂锅煨鹿肉、麻辣方丝牛肚，都是他爱吃的。

“还是如卿你，甚得我心。”他哈哈一笑，狼吞虎咽起来。

“对了，和元公子一同来的少年叫什么名字？”

莫大娘看着他这样狼狈，却十分高兴，说道：“听阿九说，叫章紫岚。”

袁无名一顿，“姓章？他的神态举止，倒让我想起一位老友来。”

莫大娘会意的点头：“没错，我也觉得似曾相识，莫不是章璜的儿子？”

袁无名不再说话，只是吃着饭菜。

好一会儿才说“如卿，你..倒杯水过了..我噎着了..”

莫大娘真觉得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在做梦，他还是那样不着调，可是偏偏她就认定了这个人。从十六岁第一次见到他，那时的他还不是现在这个泼皮无赖的样子，只是时光荏苒，物是人非...

“大姐，你...听见没..啊？”袁无名用力捶着自己的胸脯，头高高仰起。

莫大娘倒了一杯茶水，重重搁在他手边，“喝喝喝！吃完放进食盒，提到厨房去！”

说罢，起身走出，将门甩关上。

阿九醒来时，觉得浑身酸痛无比，而且又好像有无数小蚂蚁在啃食自己的手臂。眼睛涩涩的痛，手臂发麻抬不起来。

身边的影娘还在睡觉，大堂中的各桌上都有几个人趴着还在睡觉。

她睡醒才发现，自己身上还披着一件裘衣，是盛沅昨日穿着的那件鸦黑色长裘。

她觉得不妥，裘衣上还染上盛沅的气息，一股淡淡的松香味。

于是将裘衣取下，起身盖在了影娘的身上。

章紫岚和盛沅的座位已经空了，她看着章紫岚的位置，碗筷杯具的摆放一如从没有人来过。

他不就是这样一个人吗？如此难以琢磨，要以怎样的步伐才能跟随上，与之同行呢？

阿九起身，不知怎地近日总是贪睡，心情竟也近常起伏不定。

生病了吧，她想，突然想起袁无名来。

不知道师傅身子好些了么？昨天明明说了要上去看看的，却抵不住困意睡着了。

她轻盈踏上楼梯，飞至天字阁，准备回到房中换身衣服。

转眼一瞧，天字一号房的烛光竟然还亮着。他这样费着蜡烛，不知道身上的盘缠够不够用？租住天字号房已经是一笔不小的开销，还日日点着红烛。

阿九啧啧称奇，果然是有钱人啊。

她转身回到房中，身子微微打了个抖。她向来是不怕冷的，今日竟觉得有些冷。拿出压箱底的一件羊绒毛织线衣。这件衣服贴身暖和，又不会显得身形臃肿。虽然她肯定不算胖，甚至有些过于清瘦，但是想起章紫岚独立灯下的身影，她还是觉得有些难以靠近。

那么，今天要不要去一缘斋看看呢？

“她不该背负这些东西，她应该开始新的生活。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断去过往的总总，可是那些缘分好像不由说明，总会找上你。”

莫大娘眼角溢出一滴泪来，她高兴终于知道了君笑的儿子竟还活着，她无法不想起当年那个女子为了大义出走盛安，远赴漠北。

“那阿九，你打算一直瞒着她吗？这对她来说，不公...”莫大娘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袁无名打断。

“从一开始，我就对不起她。既然总有人做坏人，那便让我做到底吧。”他坚定的看着石砚，继续说道：“如卿，你一定不要有任何表露痕迹。我也会装作不知道，这个石砚，阿九从没见过。”

他背手而立，看着窗外绽放的绚丽烟花，好久。

“你来了，坐吧。”

难得的是，一向乱如狗窝猪棚的袁无名居所竟然变得干净整洁。

他挠挠头，“阿九前几日来打扫的，她说看不惯这房间太乱。”

莫大娘沉默片刻，恍然大悟，不敢相信的说：“你是说那个小少年？他竟然是光光？”

她回想起那少年的打扮突然醒悟，是了，年纪相仿，又是异族人士，先前虽不确定他来自哪里。可是如今看来，十有八九都是漠北来的。

“你还记得这个是什么吧。”

莫大娘点头，只是依旧迷惑，“当年皇上赏了君笑一尊玉石，乃是西域龟兹洪水后突现皇宫中的神石。天下独此一尊，她亲手打磨了一个石砚送给你。”她将石砚拿起，细细看着，“这石砚色泽透亮，色彩丰富集天地灵气，触手温凉。想必就是她送的吧？”

莫大娘坐在对面，将食盒打开。纤纤细指将饭菜一盘盘端出，放在桌子上。

“阿九方才还在问你去哪了，我说你身子不适，她还执意想上来。”莫大娘轻叹一口气，将食盒的盖子盖上。

袁无名坐在案前，若有所思的看着什么。

看到莫大娘提着食盒进来，他愁眉稍展，挂起一丝苦笑。

“你今日是怎么了？”

袁无名微微点头，“她是个好孩子。”

他无心饮食，只是将案前的砚台推至莫大娘面前。借着烛光，制砚台所用的青石愈发透彻，浓绿色下隐隐可见如薄雾般的绯红色。

莫大娘有心事，虽然场面上应付着欢声笑语，但她却一直挂念着袁无名。

吩咐喜儿将桌上的好菜夹些在碗中，放在厨房的灶头上热着。终于待到大家都露出疲倦，昏昏欲睡时，她才起身离开。

门被推开，唯有一盏残灯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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