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卑微的英雄

“别这么说，老谢在我们家最困难的时候帮了我们一把，你们现在有难我们自然不会坐视不理的，这事就这么定了。来，给你婶上柱香吧。”

谢晋康点了三炷香，在杨婶的墓前鞠了三躬。

事情全部处理妥当之后，谢晋康收拾了一些行李，拿着老杨给的租房子的钱，带着母亲离开了乡下，在城里租了个小房子，住下了。

以往的年夜饭总是四个人一起吃的，自从谢晋康记事起一次都没有落下过。饭菜自然都是母亲亲自下厨做的，三个人在一旁给她打下手。平时，家里的大小事都是父亲做主，可到了做年夜饭上母亲就摇身一变成了家里的权威，母亲指示着三个不懂厨艺的人帮她切这个，帮她洗那个，最后厨房里就乱成了一团，结果就是母亲数落着把三个人赶到大厅去自己一个人在厨房忙活。

大厅里的小方桌上，摆满了好酒好菜，一人坐上一边正好坐满，不管平时谢晋康和父亲怎样的吵，年夜饭一开始，两人之间的关系就会变好许多，甚至还会一起喝上几杯自家酿的酒，天南地北的聊上几句，那样温馨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电视机里放着欢快的音乐，几十个身穿红色舞裙的舞蹈者正在随着音乐翩翩起舞。谢晋康喝了一口从乡下带上来的自家酿的酒，白酒的酒劲一下子冲上头顶，酒精的刺激使人的心思变得脆弱。他留下了眼泪，对着五彩冰冻的电视机屏幕说：“爸，静琪，我想你们了。”

饮完最后一口酒，谢晋康告诉自己这将是他最后一次流泪，今后他得忘却失去的亲人的哀痛，振作起来，带着母亲好好的过日子，他必须振作起来了。

看着母亲每天像吃饭一样的吃药，谢晋康也很不是滋味，但是他每天还是得把一把药送到母亲的眼前看着母亲吃下去，这是他的职责

母亲吃了药早早的睡去了。谢晋康一个人坐在饭桌前，看着眼前饭菜，也不想动筷子，大鱼大肉一个人吃起来也没有多大的意思。电视机里头春节晚会刚刚开始，外头此起彼伏的放着鞭炮，哪儿哪儿都是热闹非凡的样子，相比之下，谢晋康的家里冷清了不少，母亲已经熟睡了，家里连个陪他说话的人都没有。

过去的这一年里，家里虽然发生不好的事情，但是年还是要过的，剩下来的人还是得好好的活下去。

谢晋康准备了一桌的饭菜，都是他从楼下饭馆里面打包带上来的，回锅加热一下依旧是香气扑鼻，谢晋康特意挑选了几样大菜，鸡鸭鱼肉摆满了整个桌子，年夜饭得吃的饱饱的才能好好的迎接新年。

可惜沈琦只尝了几口便吃不下了。这段时间为了治病谢晋康七七八八的给沈琦吃了很多药，是药三分毒，痴呆没有见好，药物的副作用到已经开显现出来了。母亲的胃口变得越来越差，但是体重却在不断的增长，原本纤细苗条的母亲，现在连手都肿连碗筷都的握不住了。她的睡眠也成了个问题，要不就是睡不着，好不容易睡着了，也睡得很浅，一点声音就会被惊喜，一旦被吵醒就再也睡不着了，只能睁着眼睛等着天亮。为了治疗失眠医生又给开了安眠药，多加了一种药对身体又多了一层伤害。

“我们之间说那么多干什么。”杨叔捡起墓前掉落的枯叶，扔在一边，说：“我都好久没来了这里了看你杨婶了。说起来，你跟静琪的名字还都是你婶给取得呢。她家里都是知识分子，从小读了很多事，是我们村子里最有学问的，好多人家里生了小孩到跑到我们家来找她帮忙给小孩取名字，吴振宏吴振华，你们兄妹两，还有好多都是她给取的。别人来讨名字的时候她都思前想后的要考虑很久，直到想出一个顶好的名字才安心，为的是什么？为了今后你们这群孩子从村子走出去的时候在名字上就不输城里的小孩。”

“我知道，杨婶取得名字都很好，又有文化又叫的顺口。”

“可惜啊，好端端的就生癌症了，这个人生了癌就不行了，花多少钱都救不回来了。当初给她看病花掉不少钱，还是你父亲借给我们不少的钱，你们家条件也不好，把钱都借给我们了，结果跟着我们家一起吃苦挨饿的。你们两兄妹这么瘦啊，估计都是那个时候给饿得。”老杨玩笑似得笑了一声，又说：“老谢真的是个好人，虽然不是什么救国救民的大英雄，但是确实是个好人。”

搬进去的时候，正值新年。

新年伊始，阖家团聚，街上开始冷清起来，而每家每户却都人声鼎沸。经历了风尘仆仆的一年，新的一年的到来总是能让人忘却悲伤，充满希望。窗外初雪飘絮，屋内举家上下围坐在柴火边取暖，年长者唠着家长里短，孩子们尽情游戏，这便是春节全家团圆的意义所在。

“卖了可惜了，年前就有消息，县城要通铁路，我们村子要拆迁。你现在卖了赔偿的房子怕是拿不到了。”老杨皱起眉头，从墓碑前起身，拍了拍谢晋康的肩膀说：“晋康，你要去城里也没事，我已经替你想好了，我儿子和几个朋友一起做生意，最近进了很多货堆在我屋子里，眼看着就要堆满了，干脆你把旅店租给我当仓库，一直租到我们村子拆迁为止。你既能保住旅店，我儿子也能便宜些租个仓库，我还能替他看着，不用再花钱雇人守仓库。一举两得，你觉得怎么样？”

“杨叔，谢谢你，我知道你是想帮我们，但是我们已经够麻烦你的了。”

谢晋康和老杨肩并肩站着，面朝着墓碑，背对着看着起伏的山脉，说：“他也是个好父亲。”

“你也不要太伤心了，这个世上有生就有死，都是命，活着的人还是要继续过日子的。你今后有什么打算，继续开店吗？”

“最近真的辛苦你了，这么小的年纪就要做这些事情。”

“杨叔，最近多谢你的帮忙，你也辛苦了。”

“不，我打算离开。我想要带着母亲到城里去。我觉得她在旅店里呆的越久她的状况就越差，医生也说了换个新的环境没准能够改善她的病情。”谢晋康自己也想要离开，乡下看到一草一木，一桌一凳都要想起父亲和妹妹，在这个伤心的地方他一刻也呆不下去了。

“那旅店呢？”

“卖了吧，不卖我也没钱在城市里租房子。两场后事下来花了不少的钱。”

送完葬，亲戚朋友都下山散去了，迟迟不见老杨下来。谢晋康只好折返回去找人，找了许久终于在山脚下的一座墓前找到了他，那是他妻子的坟墓。他的脸颊因为酒精变得绯红，但是从眼睛里可以看得出来他很清醒。

杨叔看见谢晋康过来，问道：“那边都处理好了吗？”

“恩，都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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