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卑微的英雄

谢英雄正想的出身的时候，房门突然被打开了，他吓了一跳，好不容易缓解下来的肌肉又重新紧张了起来。

房间里又住进来一个男人，穿着样貌倒是挺普通的，但是脸上怒气冲冲的。那男人一进门就把自己的行李往床上一甩，骂了一声：“真他妈的倒霉。”

“出什么事情了？”谢英雄看他气的面红耳赤的，倒了一杯水递给他。

“有，一对儿女。”

“他们出生的时候你看着了吗？你还记得他们刚出生时的样子吧？”

谢英雄把桌上的糖撸成一堆，说：“这我当然记得。”

他当然记得了，谢晋康和谢静琪出生的时候他都陪在沈琦身边的，那时的激动与幸福他永远都不会忘记的。

八月五号那天，刚过大暑，一年之中最热的时候，谢晋康出生了。谢晋康是村子里的接生婆刘阿婆给接生的。刘阿婆四处给人接生，以此为生，在她手下出生的孩子少说也有一百个。年纪大了之后，腿脚不好不能出远门，就干脆腾出自己后院里的一间房子来在家里给人接生。

那个时候政府都让女人到医院里去生孩子，说是医院里面讲究消毒，婴儿的存活率更高，但是附近几个村子里的女人要生孩子了也都还是来找刘阿婆，一来是相信刘阿婆接生的本领，二来时觉得这样生下来的孩子更健康更好养活。虽然是老一套的接生方法，但是在刘阿婆的手里从来就没有死过人，女人来时都是大着个肚子，回家时手里都抱着个白胖孩子。

要生的那天，妻子的左手被谢英雄搀着，右手扶着墙，沿着墙壁一步一歇息的走到了刘阿婆的家里。谢英雄在门口喊了一声：“刘阿婆。”

刘阿婆走过来看了一眼，就说：“把她扶到后院的屋子里去。”说完便拖着一双小脚，去烧开水，准备接生。谢英雄小心翼翼的将妻子扶到床上去，刘阿婆就在这张床上给人接生的，但是床上却很干净一点血迹都没有，空气还隐隐约约的透着一股清香，让人闻了都觉得舒适。这个房子每接待过一个产妇，刘阿婆都是要精心打扫一遍的，她也是讲究卫生的，不仅是卫生她也看重环境，把原本应该血腥混乱的产房打扮的香气四溢，墙角几株不知名的花驱散了血腥味，这些都是为了能让下一个产妇能够更好的生产。

刘阿婆提着一壶开水走进来，就把谢英雄赶了出去：“走开走开，别挡路，到外面去等着。”她年纪虽大了，但是精力依旧很充沛，她也不需要人帮忙，一个人就能打点好一切。

谢英雄只能等在门外。产房里不时传出来妻子的叫声和刘阿婆的说话声。他一会儿站着，一会儿蹲着，一会儿又在门前踱步，一刻也安静不下来。里面折腾了得有个把小时，谢英雄在外面等的焦心，紧张的咬掉了大半个指甲。里面突然安静了下来，随后传来一阵婴儿的啼哭，声音又尖又亮，像是能穿破这万里无云的天空。

“恭喜啊，生了个大胖小子，你进来看看吧。”

谢英雄急的要死冲进了屋子，却看见沈琦一脸的平静，除了额头上冒出了的汗珠能够证明她刚才经历了一场生死大战。

谢英雄拿出手帕帮沈琦擦去脸上的汗水焦急的问：“你没事吧？”

“我没事。刘阿婆厉害，我都没有痛多久，儿子就生出来了，一点都没有遭罪。”沈琦的脸上因为炎热泛起了一阵红，气色看起来比来之前还要好些。

刘阿婆烧了一盆开水，接过谢晋康给他洗澡。谢晋康被刘阿婆摆弄的很舒服，没一会儿就安静了下来。洗净身子之后，刘阿婆把谢晋康用襁褓抱着交给了谢英雄。

谢英雄初为人父，没有经验，刘阿婆包的好好的襁褓，硬生生的被他折腾的散了架。谢晋康一双小手趁机露了出来，手掌紧紧的握成了一个拳头，可爱的小拳头，比谢英雄的大拇指大不了多少。

谢英雄握住了儿子的稚嫩小拳头，两种体温接触在一起的那一刻他明白了生儿育女的意义所在——那是一种传承。这条鲜活的生命躺在你的怀中，能让你不再迷茫，不再焦虑，不再恐惧死亡，因为你的血液流传了下去，你的生命也延续了下去。你的孩子，孩子的孩子，子孙后代，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总有人能够带着你的那份生命和你一起活下去。无论现在的生活如何，未来是可期的。

那人往谢英雄的手里塞了满满的一把糖，几颗还落到了地上，谢英雄把两手掌的糖放到床头的桌子上，弯腰去捡掉下去的那几颗。

“叔，你应该有孩子的吧”

“是我老婆她快生了，其实离她的预产期还早，但今天突然打电话跟我说已经进医院了马上要生了。我本来想着跟老板预支点钱今天赶回家的，但是那个老板一点都不讲人情，一定要我把活都给干了完才肯给我钱。我好不容易把活干好了，拿了钱，赶到这里来的时候最后一班车子已经开走了。现在只能等明天早上最早一班的车子回去了。你说我该怎么办哦，我都快要急死了。”

“你也不要太担心，你老婆在医院里有这么多医生护士照顾着肯定没事的。”

“我刚打电话回去，说现在还没生下来，不过医生说了虽然预产期提前了，但是大人小孩状况挺好的，肯定不会出事的。我只是觉得可惜，我老婆生第一胎的时候我就没能赶回去，一直都很后悔，本来想着这一胎我一定得守在她身边陪着她。结果又赶不上了。也怪我光想着挣钱，早几天回去就好了。对了，叔，你吃点喜糖，我刚在小店里买的。”

谢英雄去的时候已经有人在那里拿着扁担等着客人了，大部分都是些年轻的人，赤裸着上半身露出古铜色的结实的肌肉。谢英雄就在这些散发着青春荷尔蒙的健壮男人之间徘徊着。他原先有些不好意思，自己这么大年纪了，还跟年轻人抢生意，怕被周边的人笑话。但是想到自己身上剩下的钱只能去吃小摊上的面了，他也就不顾虑那么多了，抬起头来环视着寻找着机会。

今年的天气很是怪异，都快十月份了还是这样的闷热，所有的人都站在门口的骄阳下，大家都在和身边的人做斗争，好像谁先躲开谁就输掉了搬货的资格，最后谢英雄被他们挤到了一个角落里，虽然是一片阴凉地，但是也是无人会光顾的荒凉地。

谢英雄就在年轻人后边伸长了脖子，看着来往的提着行李赶车的行人。他发现这些年轻人都不去接一些零散的生意。毕竟来往的乘客带的行李少，提着一两个包裹这样走一趟赚的不多，他们不愿意走着一遭。

他看见谢英雄脸上立马就缓和了，双手捧住水杯，说：“谢谢。你不知道我都快烦死了。”

“怎么了？”

“真是辛苦了，这壶开水新烧的，你拿上去泡泡脚吧。”

谢英雄回到房间，倒了一盆开水泡脚，用手轻轻地捏着自己小腿，上面的肌肉紧绷着，随着一根筋一颤一颤的抖动着，只要用手不停的按摩才能慢慢缓解下来。他想，谢晋康以前在工地上干活怕是更累吧。儿子那个小身板还不如自己结实做那样重的活真的是难为他了，而自己却每天都指责他好吃懒做吃不了苦，现在想想自己每天坐在旅店里哪里能明白儿子的辛苦，下次写信的时候应该和他说声抱歉。

那些男人们都在等着货车进出，货车里运的东西多，赚的也多，一下子挑上三四箱货跑上一趟天一天的饭钱就不用愁了。年轻的男人们都在等着大活，而谢英雄就专挑那些他们不愿意干的小活，只要有钱赚，他不怕多走几趟。

乘客的行李比货车上的货肯定要轻个不少，但是这么长一段路挑起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真的挑起来要比歌厅里搬酒要累得多。两趟下来肩膀上就已经压出了红印，谢英雄忍着疼痛，有生意就做，忍耐是他最擅长做的事情了。不管行李大小，也不管对象出价多少他统统答应下，一直挑到那些年轻小伙都走完了他也还在坚持着。他虽然脚步慢，但因为不讨价还价所以也有几幢生意，到最后倒是也给他赚回来几顿饭钱。

“那你车站前面去挑行李吧，挑一趟也能挣个几块钱吧，多挑几趟一天的饭钱肯定有了，我仓库里有个担子，你可以拿去用。”

车站的大门口和坐大巴车的地方隔得很远，起码也有两里地，而且大门口给拦了起来车子开不进来，想要去坐车的，只能从大门口提着行李走到车站前面去，那些刚下了车的也只能老远的走到车站门口再叫了出租车回家。那些行李多的或者送货的，一次性搬运不了，放在门口又不放心，就会花几个钱找个人帮忙搬行李。

等到车站李的最后一班车开走了，车站关了大门，他才回到旅店里，把担子还给了老板。

“现在才回来啊，挺累的吧，有很多年轻人都吃不消做这个。”老板坐在柜台的后面正在吃宵夜。

“没办法，总要赚点饭钱。”

“老板我想问你件事情，这附近有能干活的地方吗？最好当天就能拿到钱的。”

“你想挣钱啊。”

“对，我在这里闲着也是闲着，想要赚点饭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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