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卑微的英雄

“不用了，不用了。”谢英雄想要推辞。

“你就不要推辞了。我都好久没有跟别人好好的说过话了，你就当陪陪我，在陪我唠唠嗑。”

谢英雄拗不过老爷子只好跟着去了他家。老爷子的房子就在公园边上，房子很大，三室一厅，冰箱彩电全部齐全，应该是他三个儿子给买的，看得出来三个儿子条件还不错也算孝顺，给老爷子买了这么好的房子养老，可是这房子越大，就越显得冷清。

老爷子带上老花眼镜，眯起眼睛看了看，说：“这个地方离得可远，你对城里不熟悉肯定要走弯路，干脆还是做公交车去最方便，我这里有公交车的路线，我看看。你做11路的车子，直接就到的。不过现在时间还早，距离第一班的公交车发车还有些时间，我这里有干净的枕头和毯子，你要是不嫌弃就到我床上去休息一会吧。等时间差不多了我来叫你。”

老爷子觉得谢英雄和自己被拐走了的女儿一样，都像是被风吹走了的蒲公英，无依无靠无处落地，忍不住的就想要对他好。

谢英雄晓得自己推辞不过，抱着毯子睡到了床上。他盖着毛毯，躺下了。枕头上有一股老人的气息，让他想起了自己的父亲，父亲跟老爷子差不多岁数。

乡下的那家旅店原来是父亲开起来的，谢英雄结婚生子之后，父亲就把店交给他去管理，自己一个人住回了老房子里。父亲为谢英雄奉献了一切，等到谢英雄成家立业了，自己则退到了昏暗的幕后，把人生的舞台全部交给了儿子。

谢英雄总是抱怨谢晋康不够孝顺，现在发现其实自己才是最不孝顺的那个，只顾着自己的家庭却把父亲给遗忘了。今年一年只见过两次，一次是新年，一次是谢静琪的后事上。有空是该多回去看看的。

过了三刻钟，老爷子叫醒了熟睡中的谢英雄，他很想多留谢英雄一会儿，但也怕耽误谢英雄办事。老爷子把谢英雄带到了做公交车的地方。谢英雄再三谢过之后上了车，等到了站之后，他凭借着昨天的记忆赶到吴振华的家里。

谢英雄也吃饱了，觉得不能再多留下去，便从衣服口袋里拿出谢晋康写给他的纸条，纸条上写的是吴振华的地址，他昨天东晃西晃的早就找不到回去的路。

”老爷子，你知道那个地方要往哪里走吗？”

老爷子看着谢英雄吃西瓜的样子，就像是在看自己的亲生儿子，不，他觉得谢英雄比自己的儿子还要亲，起码他现在正坐在自己的面前看得见摸得着的，而自己是三个儿子离自己远的都要忘记他们的长相了。

他想，若是有一天能够找到女儿，让女儿坐在自己眼前吃上一片自己冰过的西瓜那该有多幸福。

谢英雄连着吃了半个西瓜，吃的肚子里都撑不下了。洁净的地板上，西瓜汁水留了一地，谢英雄觉得不好意思，但是老爷子执意不让他帮忙擦地。

“不是，我有点事情，”谢英雄穿上外套，书香已经渗到了他的衣服里。他将字典拿在手里，顿了顿又说：“为了我女儿。”

“我就知道，都是为了子女啊。看你年纪也不小了，还从乡下跑上来睡在这里吃苦受风，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我原来也有个女儿，只可惜，找不到了。”独居的老人多是这样，遇到个人就忍不住想要多聊上几句，聊得多是些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片段，也不管对方是否真心听进去了，主要还是说给自己听的，通过这样的方式一遍一遍的加深自己的记忆，怕什么时候就给忘记了。

“怎么会找不到了。”听了这话，谢英雄不免对他的女儿的下落多了一份好奇。两人都是失去了女儿的父亲，算是同病相怜，不由间就亲近了不少。

老爷子从阳台上领出来一个大西瓜。西瓜泡在冷水里头，泡了一夜，现在已经冰到了最里头。在这闷热的夏季的早晨吃一片透亮的西瓜确实能消除一夜的疲劳。谢英雄昨天一天都没有顾得上喝上一口水，口干舌燥的睡了一晚。

一口咬下去，香甜的西瓜融化在嘴巴里，沁人心脾。

老爷子把手放在谢英雄的颤抖着的肩膀上，默默的听着他诉说自己的故事。

“你女儿真可怜啊，年纪还这么小。你也是个苦命之人。不过你不要着急，凶手肯定会被抓到的，功夫不负有心人，老天会帮你的。”老爷子站起来说：“再一会儿晨练的人要来了，到时候人家看见我们两个男人坐在公园里哭，肯定觉得遇上神经病了。这样吧你先跟我到我家。你这几天肯定没有好好吃饭，到我家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我和我老伴生了四个孩子，头三个都是儿子，那个时候大家都说我们有福气，可我就是想要个女儿。到第四个终于生了个女儿，有儿有女凑了个‘好’字，再苦再累都值得了。为了养活四个孩子，我和老伴都出去打工挣钱了，干活的时候就把四个孩子锁在家里，让他们奶奶照看着。三个男孩子在家里待不住，趁着奶奶出去买菜，一同翻窗户跳出去玩了，等三个哥哥玩累了回家的时候，小女儿就不见了。她一个人在家呆着害怕，自己搬了把小板凳自己翻窗户出去寻哥哥，就走丢了，估摸着是叫人贩子给抱走了。

这几十年来我们一直都在找她，什么方法都用过了，可是怎么都找不到，一点消息都没有。最让人心寒的是还有人自称是我们的女儿来骗钱。到后来再有女的找上门来的时候我们都不抱希望了，早已经心灰意冷了。现在儿子们都已经成家，老伴也去世了，我已经七十多了，实在是没有力气再去找了。只希望她这一生能过得好。

谢英雄睁开眼，发现自己竟在凳子上睡了一夜，他连忙坐起来，睡意惺忪的搓了搓脸，说：“我昨天太困了，一不小心就睡着了。”

“乡下来的吧？”谢英雄说的是土话，城里的人除了年纪很大了的，大多都是说普通话的。老头子见谢英雄点了点头，又问：“来城里找活干吗？”

现在家里就只剩下我一个人，冷清的很。儿子只知道忙活自己的事情，早就把我这个老头子给忘记了，一年到头都见不到一次面。若是我女儿还在的话肯定比她三个哥哥要孝顺，肯定三天两头的就来看我，陪我唠唠嗑。”

说到这里老头子早已经是老泪纵横。都是可怜之人，谢英雄也不知道要怎样安慰老爷子。老头子用枯瘦的手掌擦干了眼睛，笑了笑，眼角寄出一堆的皱纹对着谢英雄说：“见笑了，见笑了。光听我说了，跟我说说你的女儿。你女儿最近遇上什么事情了？”

或许是老爷子的语气太过温柔，也或许是两人都是失去了女儿的可怜之人，让谢英雄觉得亲切，当老爷子问道女儿的那一刻他卸下了所有防备防备一下子捂住了脸，恸哭起来。他的哭泣声由轻变响，又由响变轻。

半夜里，气温骤降，刮起了大风，吹得树枝刷刷作响，但是谢英雄枕着那本字典睡得很香，自从女儿死后他一直都睡得不安稳，在公园里的这一夜是他近来睡得最沉的一晚。

凌晨四点，太阳还没有升起来，天色微亮，整个城市都还在沉睡着，只有环卫工人在街道上面忙着扫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子，提这个鸟笼子到公园里来遛弯，老人家没觉总是天还没亮就出来散步打发时间了。

他看见谢英雄睡在长凳上，再仔细瞅瞅他的穿着和样貌，也不像是个流浪汉，就把谢英雄给摇醒了，问：“你怎么睡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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