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卑微的英雄

“是那个老头子本来就要死了，他们家里人还赖在酒上。”

听了这话谢英雄还没有发作，一直在一旁默默流眼泪的沈琦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儿子最后那句话打破了她心底的最后一道防线，自己十月怀胎，二十多年的养育，养出的孩子竟然是个无情无义丧失了良心的人。

“你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来。”她悲痛欲绝。

谢英雄是坚决不同意她出去找儿子的，特意的一天到晚看着她，就连她到村口去买菜都要跟着一起去，平时要是没有什么事情更是门都不让她出了。

他要是有什么事情也都拖到谢静琪放了学，让谢静琪在家看着母亲，自己再出去。谢静琪自然是看不住母亲的，但是沈琦怕女儿挨骂也只能乖乖的待在家里。谢英雄的态度一直很强硬，她执拗不过，只能待在旅店里，从左邻右舍的口中打听些儿子的消息。沈琦一直在等个机会，等谢英雄出门去。

为了让谢英雄放下心来，她这几天都是老老实实的待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谢英雄确实是对她有些宽心了，正巧遇上老朋友有急事求他帮忙，他也只能自顾自到城里办事情去了。

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盼到这一天，谢英雄这边前脚刚走，沈琦那边后脚就出了门。她知道儿子现在和陈晓玲住在一起，一打听到陈晓玲的住处，就马不停蹄的赶了过去。

两个村子之间只有一条羊肠小道可走。两个村子之间其实隔得并不远，两三公里的路，但是路面坑坑洼洼的走起来很费劲，一直都得留心脚下，免得被石头或是水坑给绊倒了，沈琦她紧赶慢赶也走了好半天。

不巧的是陈晓玲住的那个屋子里头没人。大门的旁边有扇窗户半开着，窗户很低，沈琦弯下腰往里面张望。她透过窗户看见屋子里头乱糟糟的，不过几十个平方米的地下室里面塞了一张单人睡的小床，床边上胡乱的立了几个柜子就再没有多的地方落脚了，也没有可以冲澡的地方也没有可以做饭的地方。窗户上也没有装上窗帘，路过的人只要弯一弯腰，探一探头房间里面的景象就一览无余了。这种房子哪里能住人，哪里能好好的过日子啊，想到谢晋康住在这样的环境里，沈琦心疼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当即就决定不论怎么样要把儿子带回家去。

沈琦擦了擦脑袋上的汗，坐在屋子前头一块大石头上，伸出头朝着马路的两端张望着，盼着儿子的身影。

大石头长久以来都被屋檐遮挡着，晒不到太阳，一直保持着它原有的冰凉，坐在上面连带着整个人都感觉凉快了不少，母亲的心也静了下来，没有了刚才的冲动，重新回归到了现实。她觉得自己的想法天真了些，她知道就算是自己哭着喊着求着儿子回家，儿子也不一定会听她的，就算回了家也待不了多长时间，迟早又要逃出来。

父子两人都是一个德行，一个死活不愿意回家，一个死活也不愿意让儿子回来，谁也不愿意先低头，犟的要命，生怕别人不晓得是亲生的。

转念想想，让儿子在外头住几天也时间好事情，在家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肯定又要吵起来，还不如分开几天，让这对冤家父子都能够冷静一会儿，等到彼此气消了，儿子自然就会回来了。她想通了之后又急忙起身拍拍屁股回了趟旅店，把谢晋康的衣服收拾收拾装了起来，又准备了一篮子的菜，到隔壁村给谢晋康和陈晓玲送去。

屋子里头依旧没人，她也不敢多等，这两趟走下来，花了不少的时间，谢英雄肯定也快要回来了，她得赶在谢英雄回家之前赶回去。她敲开了楼上房东家的门，把衣服和饭菜交给他，说：“我是谢晋康的妈妈，给他们两个带了些东西来，他们现在不在，这些东西麻烦你替我交给他们吧。”

房东把东西又重新放回母亲的手里说：“你说陈晓玲他们？他们已经不在这里住了，早就搬走了。”

“搬走了？搬到哪里去了？”

“那我就不知道了他们也没跟我说。前几天来了一辆车子把两人给接走了，他们就带了几件随身的衣服就走了，剩下的一些东西都丢在这里好像都不要了，你要是要的话可以都拿去。”

母亲慌了神，这下她是真的不知道儿子去了哪里。

谢晋康这次出走是下了狠心的，离家之后就没有再回来过，在外面有吃有喝的还有个漂亮的女朋友陪着哪里还会想着家里。

沈琦虽然对谢晋康的言行很是失望，但是心里还是放下不下想要去找儿子，无奈丈夫死活不肯。

谢晋康吓得连连退后了几步，身体结结实实的撞到了后面的墙上。自己这样的年轻健壮却被年过半百佝偻着身体的老父亲给震住了，实在是丢脸。门口那些看热闹的人嘴巴里都在嘀咕着些什么，听不清楚但估摸着是在笑话自己刚才的丑态。

谢晋康恼羞成怒了。他将地上的礼品盒子重新捡起重重的扔在了父亲的面前，他拔高了嗓门，冲着父亲喊着：“这可是你让我滚的，我现在就滚，等我赚了大钱，你以后可别哭喊着来求我回来。”说完推开挤在门口的邻居大步的走开了。

一出好戏结束，看客们纷纷散场，旅店里只剩下一片狼藉和一对可怜的父母相互依靠着抹眼泪。

“我都说不出口。你知不知道她跟着丁皓他们都在干些什么勾当，他们……他们都在害人啊。”

“我当然知道她在干什么，不就是卖假药吗。为什么说不出口啊！卖假药怎么了，能凭着自己的本事赚钱不就行了。”

儿子的理直气壮吓坏了谢英雄，他直觉着自己最担心的事情怕是要发生了。谢英雄好一会儿没敢说话，心悬在半空中，双脚也没了力气，勉勉强强才支配着身体不让自己倒下来。

谢英雄急忙过去将妻子扶到凳子上坐着。谢晋康担心母亲，想要过去看看，却被父亲的目光给拦住了。

“你给我滚！”谢英雄颤抖着，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从灵魂的深处蹦发出一声怒吼，比刚才的那一声还要振聋发聩。

“我们做的就是正经生意，我是买东西又不是去杀人，害到谁了？”

“你不记得隔壁村子有个人就是他们的假酒给吃死的了吗？你当时不还骂过丁皓很看不起他的吗？”

漫长的沉默吓得谢晋康的腿也软了，他以为父亲又要爆发了。

不过谢英雄并没有爆发，该来的终归要来，他放低了声音，低沉着嗓子问儿子：“你说实话，你现在是不是跟着他们一起在做那些伤天害理的勾当。”

越来越多的街坊围在旅店的门口看着里面的家庭纠纷，三两个的靠在一起窸窸窣窣的评价着里面上演的一年也难遇上一次的大戏。

谢晋康虽然心里有些害怕盛怒中的谢英雄，但也不想再众人面前失了脸面。他知道自己在街坊的印象里是懦弱无用的，他更想借着这个机会在众人面前显示出自己他的男子气概来。他死要面子的硬撑着对父亲说：“晓玲她怎么了，她这种女人怎么不好了？”

“没错，我现在是在跟着丁皓做生意，你不是想要让我出去赚钱吗，我这不去赚钱了嘛。”

谢晋康大大方方的就承认了，眼睛都没眨一下，他本来就没想隐瞒什么，能赚钱的事情在他的眼里都是天大的好事情，在没钱被人看不起的日子里他心底最基本的良知渐渐的被似火般热烈的欲望给掩盖了，利益推开了他天性的善良占据了他的整个心灵。

“我是让你去做正经的行当，不是让你去害人的。”

谢晋康一时之间也顾不上去追陈晓玲，他自己也被吓愣住了。

难以相信，自己的父亲，这个平时木讷着不爱开口的男人，就在刚才，说话的竟然能够那么大声，震得他耳朵里“嗡”的一声响。谢晋康第一次见到父亲这种模样，平时自己做了错事的时候，父亲也会责骂自己，叫自己“滚出去”。可是父亲就算是再怎么生气也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的撕心裂肺过，谢晋康觉得害怕。

怒吼过后，心气顺了些，谢英雄恢复了平常的嗓音。他颤抖着双手指着陈晓玲离开的方向，咬着牙说：“你怎么可以和那种人来往，她那种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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