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语斋

长身玉立，步伐轻盈，衣衫环佩作响。

脂粉未施，柔风若骨处又见刚绝清冷。

他问，“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

一次一次的轮回，与她相遇，相伴，分离。

桃花树下的邂逅，春风中的缱绻，和花落处的悲情。

随后淡粉色渐渐褪去，一片贫瘠和空洞，肆虐了过来。

那是百年前的王朝更替，灵力低弱的桃花妖，也受到了威胁。

黑暗和阴冷压来，那是一片末世之象。

漫漫的大水，随着浪潮涌了过来。

转眼就要将桃林中淹没。

沧海横流，一片狼藉。

被连根拔起的枝干，凋零的桃花，腐朽的树根。

逝去的生命，逼近的死亡。

树木在枯萎，腐蚀，空洞。

语世看着同族的桃花妖们，艰难地挣扎着。

而他自己，也逐渐失去了力量，被大水吞噬，不能呼吸。

在窒息感将他覆灭之前。

却有一团柔软的枝脉缠绕了过来，层层包裹住了他。

将清凉和生命养分，源源不断地输送了过来。

这究竟是什么？

他在一片黑暗冰冷之中，睁开了眼。

那是一棵巨大的树，粗壮的根茎，盘虬卧龙的枝干。

水下的根脉，更是如同大海一样，漫无边际。

数百只根茎在水中自如地延展移动着，如同巨蛇一般灵动。

长须一样的根茎蜿蜒回旋，蔓延得无限长。

在水下托起了被水流冲得离开了土壤的桃花树。

随后将枝脉，盘旋进了桃花树根之中。

这一棵偌大如林的巨树，用根须从水中托起了所有的桃树。

原来救下自己的，竟是它。

语世仰面躺在水中，仍那一团冰凉包裹着自己的皮肤。

花瓣贴在他的周身，如同小小的嘴唇，在吮吸着。

随着方才的土壤化水，狼女无觅，还有她身后的鬼魅们，也都沉入了水中，在扑腾挣扎着。

阿子和其他影子侍卫，则随着华予一起约上了树枝上，没有跌入水中。

“先生，这是怎么了？”阿子惊异地问道。

他看着下方，那清澈却深不见底的水中，密密地盘结着的粗壮根茎，托住了所有的桃树，让它们不被水淹没。

而那根茎交集的中心，是那棵最高大的桃树。

“这么粗壮的根，应该不是桃树的吧。为什么会有这种景象。”

华予站了起来，看着眼前一汪无边的水面，眼中有光华浮动。

“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

“这树根，便是那椿树的。”

“而这些桃树，可以说是嫁接在了椿树之上。”

阿生在华予的旁侧，也似乎明白了。

“这桃林被水淹了，被椿树拯救了。”

“所以树早就腐朽了，是空心的，依赖着椿树提供的养分才能存活。”

正说着，无觅的长鞭从水中伸了出来，缠绕住了大树的根。

随后猛地一发力，她一跃而出。

身上被水湿透了，略有一丝狼狈。

脸上满是愠色，再次舞动长鞭，张狂地叫嚣着。

“该死的桃花妖，竟然敢这样戏弄我。”

她的鞭子朝着下方水面之上，仰躺着的语世。

他绯色的衣衫四面散开漂浮着，面上是一脸的沉浸和哀戚。

似乎陷落在自己的世界里。

方才他已经被无觅穿心而过，全身的灵力，都已经流失了，恐怕不久，便会灰飞烟灭。

如今已经没有任何力量再躲避挣扎。

长鞭闪着的黑光，肆虐而去，即将要击碎水面的宁静。

那凌厉的锋芒，在揉碎桃花之前，却被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抹开了。

硬朗的鞭子，变得渐渐柔和了。

一个幽然的倩影，从远处的水面，缓缓踏了过来。

每一步踏开，都绽放着水纹涟漪。

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影子的来向望去。

那是一个穿着素纱的老妪，笑容清浅，从容不迫。

脸颊上的皱纹，是岁月的留痕，然而却丝毫不能掩盖她的芳华。

这妇人，正是他们曾经在来途中遇到的那一位。

然而随着她一步一步地靠近，原本沧桑衰老的面容，却悄然地变幻着。

皱纹淡去了，灰白的发丝染成了墨色。

白皙的面容，玉立的身姿，一如曾经少女时的模样。

她身上所携带的，应该是远古的力量，十分温柔，却令人感到压迫。

“你，是什么人？”无觅的脸上，也露出了少见的惊讶表情。

她的鞭子收了起来，而方才一个个从水中挣扎出来的无面鬼，也似乎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都瑟缩着躲到了她的背后。

女人走近来，赤着的脚落在水面，一步一步，生起绿意盎然的叶片。

靠近语世的时候，她一脸温柔，蹲下身子，轻轻抱起了他。

浮在水面的桃花妖，眼眸中闪动着晶莹的光。

“是你。”他的嘴唇苍白，声音虚弱无力，挣扎地说着。

“语世，我们曾经见过，你还记得我吗？”

男子苦笑，“记得，全都记得了。”

“你叫莫染，住在不周山的北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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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吧。”

然而记忆中，却又镶嵌满了她的倩影和低笑，她的明媚和忧伤。

“我们曾经见过，你不记得我了吗？”

他摇了摇头，“并不记得。我们桃花妖的生命很短暂，也许你是认错了吧。”

莫染的眼神中带着淡淡的忧伤，她轻声说。

载沉载浮，如许清浅。

世间，再没有比这更美的景象了。

语世从高高的花枝上坠落，绯色的衣衫，随风而舞。

声音温柔低沉，少了几分往日的魅惑。

她回答，“我叫莫染，从不周山的北边来。”

每一个轮回里，都有一个女子的面容。

淡雅的轻纱罗裙，绸缎般的墨色长发，微仰的脸颊。

如同滴水融入大海，被柔软地包裹了起来。

溅起的水花，星云一般散开而去。

柔美的花瓣，漂浮在水面，如同飘在天上。

洁白，浅粉。

无数细小的泡沫涌来，环绕在他的周围。

随之而来的还有往昔的回忆，绵密而汹涌。

无数个轮回的岁月，让他的身体越来越重，渐渐下沉。

清浅的涟漪，从语世落地之处，荡漾开去。

桃花林的土地，潋滟成了一泓宁静的水面。

水面倒映着天空的蔚蓝，白云的皎洁，还有桃花的娇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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