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语斋

“听说你们中洲的人，之前相信的是，人死后会是回到忘尘川中，重新轮回转世。我便满足你的愿望，让你回到你的故土去。”

“愿你来世，不要再遇上南宫宸了。他不值得。”

方世伏下身来，轻轻在菱歌冰冷的额头，留下一吻。

雨过天晴后，只剩下零落的鲜花和木屑，零零落落地飘散在了海面上。

菱歌的躯体，再也找不见了。

老刘一家四口人已经在中洲东海岸生活了很久了。

大儿子刚刚十九，已经可以帮忙做些杂活儿，小儿子才六岁，还是天真可爱的年纪。

妻子杜梅烧的一手好菜，在他出海的时候把家打理得井井有条。

一家人虽不富裕，却和和睦睦，十分幸福。

天弥的政权更替，当权者的纠纷，他们一直都不甚在意。

某日，老刘像往常一样，捞着渔网和鱼叉，到海上去捕鱼。

忙活了一整天，却并没有什么收获，只捞到了一些小鱼虾，还不够一家人吃一天。

眼看着太阳已经快要下山了，捕鱼的地方离岸有足足十里。老刘捉摸着，再捞一把，不管有没有收获，都要启程回家了。

谁料就是这最后一把，却逮了个大家伙。眼看着渔网猛烈地颤动着，老刘卯足了劲儿，一把将渔网捞了起来。

深绿色的网钩中，一条红褐色赤点石斑鱼，还在蹦跳挣扎着，举起来量了一量，估摸着足足有十几斤重。

应该够老小吃好一段时间了，老刘喜笑颜开地唱着歌儿往回驶去。

回家里米饭和小菜都已经准备好了，就只差主菜了。

老刘的妻子杜梅接过鱼来，利索地剖洗、切剁着，两个儿子很少见这样大的鱼，也略感新奇地围了过来。

杜梅的手留在鱼腹中，摸到了一个硬邦邦冰冷冷的东西，似乎有铁块。

洗净了血块和杂质，却发现是一块银质的如意状锁头，长时间被海水侵蚀，表面却依旧光洁闪耀。

夫妻两人合计了一圈，这个东西看起来很值钱，但是毕竟是在海中发现的，长命锁一般都是孩子戴的，恐怕沾了人命，不知如何处理。

便放在了屋角的案几上，准备到镇上去试试能不能换点东西回来。

过了不久，鱼也熟了，热腾腾的饭菜刚端上桌来。

门口却响起了一阵轻柔的敲门声。

天已经全黑了，老刘家又在一个偏僻的海崖上，照理说这么晚应该不会有人。

老刘略感蹊跷，犹豫了片刻，还是让大儿子去开了门。

没想到门外站着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穿着翠绿笼烟的襦裙，知书达理的模样。

她轻声细语地问道，“请问向帝都永安要怎么走？”

在这荒芜的海边泥沼之中，突然出现这样一个女子，本是十分诡异的。但是老刘一家一向热情好客，觉得一个女子孤身行走在荒芜的海边实在是太不安全了，便将她请进了屋来，一起用餐。

那女子柔柔一笑，拗不过他们的盛情相邀，便进了屋。

这是一间相当简陋的农居，厨房和堂屋连在一起，再加上两间小小的厢房，便是四个人的居所。

然而香喷喷的饭菜摆在餐桌上，炉火中还的炭火冒着暖意，却是一派无比温暖的景象。

女子很久没有感受到这样的温暖，眼中有星星点点的光。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为什么要到永安去呀？”杜梅一边给女子盛饭，一边亲切地问道。

那女子思忖了片刻，微笑着回答道。

“我叫清锁，是从东边过来的小村子过来的，你们应该没听说过。”

她的声音十分清灵，令人心悦。

“到永安去，是为了寻找一个人。我们约好了要见面，他不来找我，所以我就只好去找他了。”

“这里离永安很远的，你一个女孩子，恐怕非常不安全吧。”老刘道。

杜梅看着她的眼神，恍惚明白了什么，又给她夹了一筷子鱼。

“你要去找的，是不是你情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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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在一个雨骤风狂的夜晚，灵舟没能经得住海中的惊涛骇浪，被一个巨大打翻了。

木制的舟船从中碎裂了，连着上面安息的菱歌，都沉入了冰冷漆黑不见底的大海。

眼神斜瞥了一瞬，终于还是拖着宽大的明黄衣袍，黯然离开。

载着菱歌的灵舟，朝着夕阳的方向，悠悠晃晃地向中洲大陆摇曳而去。

在波澜起伏的海浪中，在火红的朝霞和落日之中，在无边无垠的海面上，执着地前行，要去赴一个已经快被忘怀的约。

未想到还没过多久，就传来了皇后殒身的消息。

菱歌静静地躺在陵船之上，穿着一身金黄色绣着凤凰的云烟衫，下身黄色古纹双蝶云形千水裙，手挽碧罗牡丹薄雾纱。

云鬓峨峨，斜插着一字排开的龙凤簪，黛眉如柳，肌肤似雪，脸颊上淡红的胭脂，依旧眉目如生。

他转过身，对身后的贴身随从吩咐道，“皇后已死的消息，封锁起来。不要被南宫宸知道。否则可能会影响两国的友好关系，毕竟她是从天弥过来的和亲公主。”

说罢，再没有回望一眼。

“我原本是将你留在宫中，用千年寒冰冻起来，等我死的时候，再一起埋葬。毕竟我方世长这么大以来，还没有主动放弃过任何心爱的东西。”

“如今我才知道，原来人心，真的不是谁想得到就可以得到的。”

脖颈上的血痕已经被擦拭干净了，方世命宫人用鲜花装点，遮住了她项上的伤痕。这样看来，这个美丽的女子仿佛只是在安眠一般。

尊贵的帝王还站在灵船的船舷边，恋恋不舍地看着躺在鲜花铺就的床榻上，安睡的女子。

那时街巷上张灯结彩，到处都装点着鲜花彩条，菱歌的红色嫁衣尾裙拖曳三尺，一直婉婉向巍峨的皇宫。

此后也经常从宫中传出消息，言说如今的陛下是如何宠爱皇后。

他安静地站着，身子纤长，显出几分寥落。

这个所有人眼中霸道无比，不可一世，脾气暴躁的君主，如今身上却少了几分戾气，多了几分深情。

他望着睡着的人，喃喃自语道。

游殇国的西海滨，举行了一场浩大的海葬。

从中洲的天弥国远嫁而来的皇后，红颜薄命，染疾而终。

百姓的记忆中，犹存着两年前她作为太子妃嫁入皇家时，举国欢庆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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