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语斋

“皇后娘娘，这琉璃珠子，是西川的岛国供奉的，泽润光采，逾于众玉。听说一颗珠子就价值连城，更别说这一串了。”

身后的侍女继续劝说道。

“别宫的娘娘高兴都来不及呢，您却总是愁眉苦脸的。”

昔日的种种情意绵柔，缀落眉央，婉婉轻徊。

一锁，锁项上。

二锁，锁心头。

三锁，锁情深。

然而你送了我长命锁，却带走了打开它的钥匙。

他们之间隔着一汪茫茫的大海，离散了消息。

自从离开天弥后，便再也没有了只言片语的联系。

她多么希望自己能够变成一只飞鸟，飞过那辽远的东海。

然而现在，她只能守着那虚枉的诺言，把自己揉进相思里。

“皇后还是没有收下那琉璃珠吗？”

帝国的皇帝方世独自坐在王座上，手不安地敲打在红木的几案上。

“禀报陛下，皇后没有收，碰都没有碰一下。”侍女苼儿低着头不安道。

“你有说，让她把项上的那个长命锁取下来吗？那银锁头我看着实在是碍眼。”

“我说了。但是皇后娘娘让我转告您，她项上的长命锁，钥匙在另一个人手上。没有钥匙，是无法取下来的。”

“若强制要取下——那么——那么唯有把她的头砍掉。”

这句话方一说完，王座上的人暴跳如雷地站了起来。

将手边的玻璃镇纸甩了出去，在地上砸得粉碎。

苼儿战战兢兢退了几步，跪在地上，“陛下息怒，息怒——”

“我方世是什么人？最富裕最强大的游殇帝国的皇帝，至高无上，无所不有。世界上有什么东西是我得不到的？为什么，为什么偏偏就是她，敢对我视若罔闻，置之不理。”

方世胸中压抑已久的怒火，终于在这一刻爆发了，大声呵斥道。

在殿下侍奉的奴婢们皆心有余悸，惶恐不安。

这位陛下的暴躁脾气他们是知道的，他当初对皇后菱歌万般顺从忍耐，已经是格外破例。

如今已经过去了这么久，看来终于还是露出了本性，忍不住了。

方世在殿阶上一边踱步一边怒道。

“他南宫宸有什么了不起，不过是一个出身低贱，懦弱无能的天弥皇帝。只不过是运气好，要不是他皇兄南宫襄意外死了，他根本得不到这宝座。”

踱步了一周，终于怒气渐消。

还是缓缓地坐回了王座上，无精打采地垂下头来。

将手按在眉心处，轻轻闭上了眼，叹气道，“他南宫宸，只不过比我早了一步而已，所以才得到了她的心。”

“苼儿，你说，人心真的不会变吗？”

“如今菱歌已经离开天弥两年了，就算他们曾经有过往，也已经成往昔了。我为她做了这么多，为什么丝毫不能打动她？”

跪在地上的侍女头贴在冰冷的玉阶上，突然被这样提问。

心中一惊，磕磕巴巴回答道。

“也许，皇后娘娘至今还未接受陛下，是因为，是因为——她还在等天弥的那位皇帝接她回去吧。”

“什么？”

“奴婢曾经听皇后娘娘，说过梦话——有一天，她，她在梦里呢喃，奴婢凑过去听。”

方世的眉心皱了起来，心头涌来一股无以言说的不安。

“她说，宸哥哥，你怎么还不来接我。”

苼儿战战兢兢地说完了这段话，却没有等到上面的暴怒声。

方世没有说话，静默了良久，脸上难得露出了一脸哀戚的表情。

很多年后，虽然他也曾遇见过不少的女子，后宫花团锦簇，佳丽无数。

但菱歌却永远成了他心头的一根刺，让他第一次懂得了爱别离的味道。

原来世界上并不是所有东西，他都可以轻易得到。

不属于他的，永远夺不走。

只是那时的他，还没有明白这个道理。

方世抬起头来，眼眸中的光，显露了几丝狠意。

“既然她是因为还在等着南宫宸，那不如，就让我来让她彻底死心吧。”

不久后，一盒厚重的红花木的礼盒奉到了菱歌的寝宫中。

“苼儿，这是什么？”

“回娘娘，游殇国出使天弥的使臣回朝了。说这是给您带的家乡的特产，您恐怕很想念吧。”

“什么，出使天弥使臣？可有带来什么消息？”

菱歌提着襦裙，兴奋地走了过来，脸上浮现出了很久未曾有过的生动表情。

“这里还有一封书笺，说是天弥的皇帝陛下给您的。”

真的吗？终于有来自南宫宸的消息了！

菱歌的手颤抖着，打开锦书来，心绷得紧紧的。

展开白纸的瞬间，几乎快要窒息了。

看到南宫宸那熟悉字迹的一刻，决堤的泪水涌了出来。

所有的等待，换来一句。

“双桨浪花平，隔海青山锁。我断不思量，你莫思量我。”

“将你从前与我心，付与他人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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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女听了她的回答，面目铁青着出去。

菱歌依旧望回了那一帘潇潇的雨幕。

菱歌并没有对她的话显露出不悦，只是转过头来，淡淡道。

“苼儿，你转告陛下。我项上的长命锁，钥匙在另一个人手上。没有钥匙，是无法取下来的。若强制要取下，那么唯有把我的头砍掉。”

“请他从此以后，不用再给我送项饰了。”

菱歌看了一眼，便吩咐收起来放到箱子里。

太子方世如今已经继位成了游殇的帝王，身为太子妃的菱歌，也顺位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

方世虽然桀骜不可一世，容不得任何人的违逆。

“陛下对您这一片真情，您为什么不能戴一戴，让他高兴高兴？”

“况且，您项上一直戴着长命锁。但听说这一般都是给孩子戴的东西，成年了就取下来了。您若是舍不得，也可以换一换别的首饰呀？”

琳琅满目，不一而足。惹得侍女们歆羡不已。

菱歌也曾佩戴过一些发钗手镯，却从未碰过任何项饰。

唯独对菱歌，却是温言暖语，百般顺从。

离开天弥之后，菱歌从来未曾展露欢颜，总是一副冷清的样子。

细数着从檐角的落下的雨滴。

身后的侍女手上捧着皇帝陛下赐来的西川镂金菱花琉璃珠子。

她从来未曾接纳方世，而是将自己关在曾经的心结里。

方世并未气馁，依旧常常派人送来各种珠光首饰、稀奇珍宝，想要换来她的一丝欢心。

石榴花的白玉簪，银鎏金凤冠，东海的珍珠项链，金丝香木嵌蝉玉珠，景泰蓝红珊瑚耳环，赤金凤尾玛瑙流苏，白银缠丝双扣镯

初春，皇城。

雕着龙头兽角的屋檐淌着雨。

菱歌穿着浅绿的翠襦裙，伏在西窗的台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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