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语斋

“姑娘你也没好到哪儿去。”

“”

女子无话反驳，稍静了片刻，径自讲起了自己的故事。

女人的笑容如和煦春风，又带了几丝邪魅，忽然又眼神一暗。

“阑儿也不过是我随口取的一个名字罢了，我本无名无姓，游戏人间的一只妖，若不是遇见了江郎，何来今日的这许多羁绊。”

“去年上灯佳节，谢桥初遇，我对江郎一见钟情。从此之后，我的心只属于一人，除了谢依依之外，无法化身其他人的模样。”

“我们夜夜私会，徜徉于青衣河畔，渔舟江上，煮茶饮酒，吟唱弹琴，畅谈古今趣事，神游天南地北，快活之至。”

“然而好景不长，我偶遇了攸宁道人，被他一剑刺中，令我元神大损，良久不能化为人形。待我伤势愈合，再想寻江郎，发现他却已经娶了谢依依，我的真身也随嫁到了江府。”

“我心中百感交集，既欣然于可于江郎共处一府，又担心他很快便知晓我的真实身份乃是妖。从此后我只敢夜间悄悄去见他，给他端碗莲子粥，作陪片刻，却终究被他发现了。”

“我不敢再轻易现形，只能在夜中偷偷至他房中，陪伴在他身旁，我便已经分外满足了。”

“然而如今却是这样简单的愿望也不能实现了。”

“不久，他找了攸宁来除妖，并佩戴了他给的护身符，那一晚，我夜中再去寻他，未能进房，便被金光符咒弹开，再不能近身，府中各处也都布了结界和符咒，令我寸步难行，伤痕累累，凝神化形都万分艰难。”

阑儿语气冰冷地说道，仿若心已经伤透后的死灰。

“怕是不久，攸宁便要来斩除我的真身了。”

她淡淡的说，“我孤独飘荡在这世间上百年，本已没有什么留恋，赴死也并不难。但如今，连最后见江郎一面的机会都没有。斩妖仪式一旦进行，形神俱灭，我实在是不甘心啊。”

苏子墨听到这里，心下已经了然，“所以今日你来找我，是来请我帮忙的？”

“不错，我知苏公子聪慧，已经介入了此事中，若是能想方法圆了我这最后的执念，让我同江郎话别，小女定感激涕零，结草衔环以报。”

“你与我之前素未谋面，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帮你，还冒了这么大的险来找我？”

女人微微一笑，“小女之前见过先生的画，便知先生是为风流率真的性情中人，虽然知晓了我的身份和目的，却又不伤害我，这便已经足够让我决定赌一把了。”

苏子墨也回了一笑，手指摆弄着羽扇。

道：“阑儿姑娘也是一个聪慧的女子啊，你这忙，看来我是不得不帮了。”

“如此就多谢公子了。”女人微微点头致谢。

“只是可惜了你们这一双有情人罢了，到最后，这一线姻缘里，三个人都成了受伤者。”苏子墨看着那女人苍白的脸，叹了口气。

接着问道，“江公子知道你可能是妖，依旧要请道人来灭了你，竟不恨他吗？”

她坐在窗台，一袭红衣随风舞，窗外正是迢迢的青衣河，一轮上弦月挂在深邃夜空，倒影在河面的碎了一地的光影绰绰。

女人转头望着窗外，声音缥缈辽远，“不恨。如今这皮相本就是我借的谢家小姐的，终究不能鸠占鹊巢。他若爱的本就是皮相，如今要除掉我，也无可指摘。”

“男女欢爱尽皆如此，说好的相濡以沫，地老天荒，到终究，不过一场，水月镜花。”

她停了少顷，“然而虽知如此，仍然奋不顾身，自陷情海，即使心如刀绞，仍甘之如饴，这便是谓情痴了吧。”

她的叹惋中藏了多少悲欢离合、情场恩怨，苏子墨不得而知，不能感同身受，心中却也是一片怅然。

女人又深深望了一眼苏子墨，问道：“苏公子可知，此河为何名为青衣河吗？”

还没等苏子墨回复，她嘴角一扬，飞身一跃，猎猎裙裾带着绝世的芳华，淡淡的光晕流转，慢慢隐去。

随后便消失在了无边的夜色中，唯余最后刹那如花笑靥绽放在虚空中，留苏子墨站在窗前，一脸怅惘。爱看小说的你，怎能不关注这个公众号，v信搜索： 或 热度网文，一起畅聊网文吧~

“你要是早告诉我了这些，我一定猜不到你真身，会以为你是狐狸精。”苏子墨打趣说。

“我喜欢好看的皮相，世人也都喜欢，逢场作戏，谁在乎那皮相下面是什么呢，苏公子你说是吧。”

苏子墨哑然，之前遇到过的小妖也有不少喜欢玩弄这样的把戏的，只是想不到这女子堂二皇子的说出来了。

“姑娘的爱好也是别致，别致。”

“不过我知道分寸，大多是只是给他们一个眼神，一个笑颜罢了。即使是交谈，也不过三两语，随口给自己起个名字，想个身份，谈到他们兴头上转身告别，看他们依依不舍的流连目光，就觉得愉悦呢。”

那女子也并不愠怒，转过身来，捋了捋长袖，和气地说道：“苏公子别生气，前些日子公子为我画了一幅画，我分外欢喜，今日专程过来给公子道一声谢罢了。”

她笑语盈盈，眼眸含波，周身笼着一层极淡的光晕，笑语间流露出一股清雅绝尘无限风流的气质。

她在屋内转了一圈儿后，又回到了窗台边，倾身坐了上去，一手扶雕栏，一手抚弄着窗台旁植着的月季，抬头对哑然的苏子墨说。

“我本只是一面普通铜镜，只因周身雕了昼开夜合的合欢花，略微珍贵了些，才得了一些富贵人家的青睐，作为礼物流转多家，最初是名伶艺人，后又有大家小姐，照了不少的倾城美人，也见识了不少恩怨情仇，于是成了妖，在夜中可以化为任何照了镜子的人的身。”

“当然我最喜的便是化了美人的身，在街头巷尾转转，撩拨撩拨俊秀公子。”

“姑娘，您说话一向是这个调调吗？一点儿大家闺秀的矜持都没有，江渐离也没起疑心也是奇怪。他这人看着聪明，实际上是个情痴吧。”

提起这个名字，那女子面色沉了沉，温柔地说：“公子说的不错。江郎看似玲珑剔透心，陷入情网了却是傻的可爱。”

“愣在那儿干什么呀，公子坐呀。”

苏子墨饶是曾见过些小妖，这回还是第一次半夜在自己房里遇见妖物，还是个美如仙的女妖，愣了半天才缓过神来。佯作镇静地说道，“这位就是阑儿姑娘了吧。”

说完她潇洒地翻身进了屋，非常自在悠闲地在晃悠了一圈儿，自顾自地点了灯，细细打量起了苏子墨挂在屋墙的几幅花鸟图。

苏子墨方才只穿了亵衣，慌忙地起身披上了袍子，一边对着那女人喊叫道：“哎你这女人真是太不客气了吧，我可没请你进来。”

红衣女子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想不到苏公子不仅画画鬼斧神工，人也是绝顶聪明的，我今晚看来是不虚此行了。”

“姑娘过奖，敢问深夜到访有何贵干，不可能只是为了来道个谢吧。”

“呵呵，当然不是咯，小女是仰慕苏公子风采，想自己亲眼来见识一下。”

那夜，苏子墨正在客栈酣睡，却被一阵木窗开合的窸窣声惊醒了，半睡半醒中，看到一个红衫罗裙的女子斜倚在窗台上，用一种淡然的神情看着苏子墨。

苏子墨大惊失色：“你你你你你你，你谁，一个姑娘家半夜跑到我房里来是做什么？”

那女子轻笑一生，不缓不急道：“苏公子别怕，我只是一个虚影罢了。不会对你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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