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巫局

老头儿问李坎，东西拿来了？\r

李坎把手里的牛蛙递给他，然后示意我把公鸡和酒也拿过去。\r

老头儿皱了皱眉，说怎么这么多乱七八糟的。\r

我转头去看李坎，他目不转睛的看着老头儿的动作，那表情虔诚的像小学生听课。\r

只见老头把盆放在地上，又从盆里拿出两张包粽子的黄粽叶铺在地上。\r

他把牛蛙拿到盆里，用刀在里面划拉，不用看也知道，那里面一定是开肠破肚惨不忍睹。\r

不一会儿，估计是弄完了，他开始从盆里往外捞牛蛙的内脏，拿出来一一摆在一张黄粽叶上，摆好后用另一张黄粽叶往上一压，再用麻绳捆扎结实。\r

做完这些，他把这个粽叶包塞到刚才我们进门他一直在扎的那个纸人儿的肚子里。我这才注意到这个纸人，到和寻常所见完全不同。\r

烧纸人的目的，是给往生的家人送去佣人，希望他们在那边能过上有人伺候的生活。所以纸人扎得越干净漂亮越好，有条件的还会选一对童男童女，这样更加激励，但可这个纸人的胳膊、腿甚至包括脑袋都捆扎着绷带，难道谁需要把一个伤残人士送到下面去当佣人吗？\r

我正准备开口问李坎，他却示意我不要做声，只见老头点了三炷香恭恭敬敬地向纸人拜了拜，然后从身后架子上取了张纸，非常仔细地把纸人的肚子贴上。\r

一切办妥，老头儿起身从斗柜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纸包递给李坎，然后冲他点了点头，说可以请走了。\r

李坎让我去把纸人背到背上，我从镜子里看到他接过老头儿递过来的一块红布，把我背上的纸人盖了个严严实实。\r

李坎点点头，从兜里掏出钱夹来，抽出一张百元大钞放到桌子上，老头儿点点头，说声谢谢，然后递给李坎一把黑折叠伞，说外面日头毒，让注意遮着点。\r

出了门，我憋了半天终于能开口了，就问李坎怎么搞得像大姑娘出嫁一样，又是披红，又是打伞，不就是个纸扎的人么。\r

李坎跟在我后面，让我等等，一切等上车再说，先离开水果市场。\r

一路上，我们的怪样子吸引了很多目光，不过看起来对此感到新鲜和不解的多是外来上货的客商和他们的大车司机，而那些铺面老板好像见怪不怪，很多都自顾忙着，压根不看我们一眼。\r

到了停车的地方，李坎把纸人横放在后座上，照旧用红布紧紧包裹。\r

车子开上路，李坎才放松下来，告诉我在普通大众眼里，那老头儿算不得什么，但在懂巫术用巫术的圈子里，纸人章可是名人。\r

纸人章是他爷爷的旧相识，解放前就给人当学徒，一直靠扎纸人儿为生。后来破四旧不让他扎了，安排他去工厂上班，后来改革开放，他就辞工出来，继续干他的扎纸人。\r

纸人章的纸人不但扎得漂亮，而且老头儿还会一些巫术，能解决一些别人不好解决的问题，所以从八十年代到现在，老头儿可是赚了不少钱。\r

我说真看不出来，他的老头衫领口都穿变形了，真是一点儿不露富。\r

他说看不出来吧，别看这老头儿慈眉善目的，其实性格倔强得很，他现在的铺面就是当年他的老铺面的原址，那时候这个贸易城拆迁，扒一赔一，把这个铺面赔给他。\r

等这个贸易城都卖出去后，来了一个公司想统一包租这个贸易城经营水果批发市场。\r

等他们谈到老头儿这儿的时候，老头儿拒绝了，他说他这间铺面谁也不租，打算留着自己开纸扎铺。\r

公司当然不愿意，说老头儿弄个这个不合适，既不符合经营品类又让人觉得晦气，他们劝老头儿说他这么大年纪了，不如把铺面租出去享享清福，好像公司当时有点仗势欺人，话说得有点冲，逼人有点紧。\r

老头儿就怒了，说如果不让他干，那么这个水果批发市场也就别干了。\r

公司的人都感到好笑，他一个老头儿吹什么大牛，难不成还是此地的地头蛇黑社会？\r

结果老头儿一没喊人二没砍人，只是回家拿了一个无纺布手提袋甩在他们面前，公司的人一看里面的东西就傻眼了。\r

这袋子里面装的全是房产本，原来老头儿除了拆迁陪他的这间门面以外，自己掏钱把附近一排门面都买了下来，足足有十二间。\r

公司的人当时就给跪了，知道要是不答应老头的条件，后面估计就不用谈了，如果老头儿不高兴，把名下所有铺面都改成扎纸铺，那么这个水果批发市场估计就要改丧葬用品批发市场了。\r

所以最后谈的结果就是老头儿把名下十一间铺面租给公司，留下那一间老头儿自己经营，不干涉他的经营项目。\r

我都听呆了，这么高的租金乘以十，老头儿简直是隐形富豪啊。我要是老头儿还干个屁啊，早就周游世界去了，刚才撅着屁股吭吭哧哧费这么大劲，也就挣了李坎一百块钱。\r

李坎说，你想什么呢，这是老头儿的爱好。他现在是半收山状态，不是过硬的关系，他还不乐意接活儿。\r

他给我们扎这个纸人算是免费帮忙，临走时给的那钱是纸人章的规矩，意思是对方给过钱了，这个纸扎的所有权就转移了，以后出什么问题就跟纸人章没有牵涉了，要是招来什么仇什么怨，也不至于找上老头儿。\r

我们手里这么个纸人，要搁以前营业的时候，真论起钱来，没有一两万块钱下不来。\r

我吓得打了个喷嚏，说这扎个纸人杀个青蛙，随便弄两下就能要上万块？这钱也忒好忽悠了吧？\r

李坎的语气突然严肃起来，他让我可别小看这个纸人，为什么我们带走纸人的时候老头儿要说“请”而不说“拿”或者别的词，因为老头儿用纸扎和牛蛙内脏完成这个纸人的时候，它就已经有了“生命”，从某种程度上讲可以说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了，所以要对它有所尊重。\r

我忍不住瞥向右边，从车的后视镜里看那红布盖着的纸人，听李坎说它居然是个活物，我心里突然觉得有点小恐怖。\r

李坎看穿了我的心思，他嗤嗤一笑，让我放心，它不会突然从后座跳起来掐我的脖子，说是活人的意思，并不是说它能像活人一样能跑能动能说话，那是普通人眼里的活人。\r

他所说的活人，是指鬼眼中的活人，鬼看人和人看人完全不是一个角度，就像你用肉眼看一个人，用红外线看一个人，用热成像看一个人，都是不同的原理和角度，所以，这个纸人就是用鬼看人的原理伪造出来的一个活人，在普通人眼里这还是个纸人，但在鬼眼里这就是一个大活人了。\r

李坎的这个解释我听懂了，而且还觉得挺新鲜的，但就是不太明白，他费了这么大周章，和今晚的回魂夜有什么关系呢？\r

李坎给自己点了一根烟，深吸一口，说了两个字——骗鬼。

我正琢磨着，老头儿又出来了，左手拎着一个盆，右手拿着一把刀。\r

我吓一跳，心想他这是要干什么。\r

李坎熟门熟路的到一旁的小茶几上给我俩各泡了一杯茶，然后也找了个小塑料凳坐下。\r

我有点失望，本来以为李坎准备这么多东西是为了什么法术，谁知道只是送给这个老头儿享用的礼物。\r

不过，事出反常必有妖，这老头儿看起来年龄不小了，脸上都是褶子，能用水果市场租金这么贵的门面来开扎纸铺子，应该有什么过人之处，否则就凭这些纸扎的价钱，如果铺面不是他自己的，早就赔得跟我一样了。\r

车子一直开到南京路的水果批发市场，市场里面都是南来北往的大货车，我们的车不太好进，干脆就停在市场外面，我俩掂着东西走路进去。\r

一般人买水果都去超市了，我从来没来过这种批发市场，跟在李坎屁股后面走着，我东看看西瞧瞧，觉得还挺有意思。\r

这里面跟很多小商品批发城一样，都是一间一间的小铺面，每间铺面里也就摆一两种水果，至多不超过五种。李坎说你别小看这些小门脸儿，每年出货量大得很，好多老板都发财了。\r

李坎笑笑，告诉他其他的东西都是拿来送给他的。\r

老头儿也没客套，就让我们在一边等着，他自己则走进里间去了。\r

由于玻璃门上绑的有铃铛，所以我们一进门他就发觉了，抬头看见是李坎，也没做过多的客套，只是略微点了一下头算是打招呼。\r

老头儿看都没看我一眼，李坎也没有帮我介绍，只是指指旁边的塑料凳，让我自己坐。\r

他说他当年如果有钱，在这投资两间，现在光收租金就很嗨皮了。我问他这里年租金能到多少，他用手给我比了个挺夸张的价格。\r

说着说着，我俩走到一间门脸儿旁。说来也怪，水果市场自然家家都是做水果生意的，但偏偏这间铺面里却一个水果没有，反倒摆着一堆纸人纸马纸房子。\r

李坎也没多解释，只是说让我跟他去见一个人。\r

路过超市，他又下车去买了两瓶52度的五粮液。\r

李坎跟我说到了，然后就直接推开玻璃门走了进去。\r

我抬头看了看招牌——纸人章，我心里直笑，这年头什么都有山寨版，只听说过京城有个泥人张，没想到这里还有个纸人章。\r

进了门我才注意，那堆纸扎的东西里面，还隐着一个老头儿。他也不是故意藏在那里，只是专心致志的在扎一个纸人。\r

第二天一大早，李坎就把我喊起来，开上车带我直奔附近的一个菜市场。\r

他领我在菜市场里转了一大圈，先是买了两只大公鸡，然后又称了一只大个儿的牛蛙。\r

本来我还纳闷，但看到大公鸡我明白了，这是要开坛做法啊，但为什么还要捎一只牛蛙，我不太明白。\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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