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天寺

木匠拍打一下衣服，像是在解释，说：“像我们这样四处漂泊，上门干活的人，难啊！遇见好的人家吃饱饭，拿到工钱是运气。遇见刻薄的人，还工钱呢？别挨打就谢天谢地啦。没办法啊！幸亏祖师爷还留给我们一些吃饭的家伙。”

潘霜早领教了人心的险恶，品尝够了人情的冷暖。除了女丑和黑凤的真情可以让他付出生命外，他已经不在轻信任何人，但是他看重质朴的诚心。道：“我看那大嫂对你还不错？”

木匠讪讪道：“这不把东西拿下来了吗，还丢掉啦。”

乡亲们帮忙是不要钱的，但是，主人家要管村民吃饱喝好，这样大家才有干劲。这需要练达的人情，处事的手腕，大嫂就是一个有本事的女人，把一切调配的滴水不漏。

在整个建房过程中，木匠是最至关重要的环节。

那个时候的房子号称墙倒屋不塌，打好地基后，四角都是木柱上楯，和屋脊大梁连在一起，然后砌砖上瓦。即便是山里建的泥坯房子，依然讲究墙倒屋不塌的布局构造。在人们的意识里，只有这样的房子，住起来心里才安稳踏实，当一个人一辈子不去考虑房子问题时，人生也算是一种成功，所以盖房子，盖的是命。

大嫂一家对木匠是礼敬有加，木匠很感动，就尽心尽力的给大嫂的房子筹划着。但木匠很精细，他发现这大嫂每一次端给他的鸡或者鸭时，都没有鸡腿鸭腿。对穷人来说，鸡鸭身上最上眼的就是腿，把腿都端给客人，体现的是一种尊重。这没腿的鸡鸭，往往是没诚心的表现。

木匠暗暗留意，大嫂每一次做饭菜后，都把腿私自留下，这举动，引起木匠的反感和不快。

建房子最为关键的是上梁。

上梁是有讲究的，不仅要择日放炮，还要请所有帮忙的人，在上梁前大吃二喝，当大家都心满意足时，趁着一股子的热情气势，一鼓作气上梁封顶。这样主体完成，剩下的都是小事。

没想到，这上梁前的大吃二喝，木匠依然没有看见鸡的翅，鸭的腿。他心里起了怒意，决定给这不实在的女人以教训，于是在上梁时，他做了手脚。

木匠的活结束了。

离开时，大嫂是千恩万谢，木匠嘴里哼哼着，心里在鄙视。

当他走出大门时，大嫂把一大包东西递给木匠，说：“大哥，你辛苦了，我们是山里人家，也没有什么好东西，这是我留下的鸡腿鸭腿，你带回家接孩子吧。”

大嫂的话还没说完，木匠讶异的看着大嫂，想着一前一后的种种，心里有了别样的滋味，他看看大嫂，又看看房梁，喉咙里咕隆了几下，终于没说什么，接过鸡腿鸭腿，他走了。

……

听了这些，潘霜未知可否。这是他第一次看见断口咒下的赤贫，于是他对木匠很是不爽，感觉木匠过火了。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这是一个强者的世界，不管是谁，只要不能摆脱层次上的限制，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永远都要任人宰割。

他都自顾不暇了，大嫂一家只是他路过此处的一片浮云。他还有自己的事情等着做。

潘霜闷头不语，向前走着，彼此间，有了沉闷的隔阂。最终，他问道：“师傅，你知道枫林镇不？”

“怎么？你想去枫林镇。离这远着呢。”

潘霜精神一振奋：“你去过？”

“何止是去过。我师父就是那个地方的人，我一直没有时间去看他老人家啊。”木匠叹了一口气。

“你还有师父？你师父是干什么的？”

“我怎么能没有师父呢？我有好几个师父，我在枫林镇的师父是一位神医。”

“可你是木匠啊？”

“说起来话长，我的断口咒就是跟神医师父学的，我好长时间没去看他老人家。这样吧，等这摊活干完，咱们一起去枫林镇。”

潘霜答应了。

木匠一直想收潘霜为徒，实在是一个人四处奔波过于劳累，他需要一个帮手。木匠是一个受人尊重的行业，但这行业不仅是技术活，而且是出苦力的活，更主要的是要四处漂泊，这世道乱的，走出去，能不能安全回家都是未知数，凡是过得去的家庭，都不会让孩子干这一行当，所以木匠的徒弟不好收。

潘霜无父无母，又是干活的好年纪，拜师后，至少要给自己干三年活。为了兜住潘霜的心，他把一些所见到的奇闻趣事，向潘霜一一道来。

潘霜最想知道的是枫林镇，可那木匠偏偏在枫林镇的事情上卖关子。他一定要等着康家湾的活干完，亲自带潘霜去枫林镇见他师父。

木匠很好奇，问潘霜从哪里知道的枫林镇。

深潭山洞的壁画上，刻画着枫林红叶。漫山遍野的枫树，烂漫的枫叶，染红的大地，映照天穹，潘霜不能确定壁画的真实性，这木匠说的枫林镇倒煞有介事，使他产生神往之心。

一般情况下，刻在山间岩石或者山洞里的壁画，都记录，预言着一些过去或者将来，已经发生或即将发生的事情。

很大程度上这些记载都是真实可信的。

详细打听时，木匠又莫衷一是。

不管怎么说，木匠身上带有枫林镇的信息，这是一个起点。

在拿下壁画上，巫师手中的方皿时，他坚信石洞壁画上的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

潘霜要去找月天寺，解开女丑的身世之谜。隐隐中，他感觉自己成了月天棋局中的棋子。一切已经聚焦到了他的身上，他隐隐听见驱龙珠的召唤。

木匠也是棋局中的结。

破解棋局，就要先找到枫林镇。

五年前，木匠在山里给人干活，听说大嫂家盖房子，经人介绍，起了大嫂家。穷人家盖房子，纯粹就是折腾，需要几代人省吃俭用去积攒，而且家里还要有棒劳力，才能支撑起这样的场面。

一户人家盖房子，算是一个村的大事。大嫂家在山里算是殷实之家，但也得等山里人都闲下来时，请乡里乡亲都来帮忙。大伙的帮衬，才能成就一个家庭安居乐业的基础。

“大嫂家多长时间能翻过身来?”

木匠拍了拍手，仿佛是拍掉手上的灰，道：“这要看他们的命，也许一年，二年，或者三五年，终究会好的。”

……

饱经风霜的脸上，有了和年龄不相称的辛酸和疲乏。

潘霜看这大嫂，是被一种贫穷的沉重在压迫着。大嫂家里，除了房子还像个样子外，可以这样说，那是一贫如洗，一无所有。

木匠说：“大嫂，把家里的梯子搬来。”

“好了？”

“好了。”

潘霜只知道断口咒比较灵验，没想到这么歹毒，居然能陷一个好端端的家庭于绝地，这是怎么样的仇恨和恼怒啊。

木匠把风车丢到悬崖下，扭头发现潘霜脸上的愠怒，一下子觉得，这小子不简单，好像还知道断口咒。

大嫂对木匠很尊重，也很相信，便到村里，借了一把梯子。

木匠爬上房顶，从屋脊房梁上拿下一样东西，顺手装进怀里，然后把房顶上的草，铺整一番，下来后，对大嫂说：“大嫂，没事了，过一段家里就好了。”

从屋里走出来一个大嫂，她看见木匠，猛一愣怔，马上热情的招呼起来，请木匠在院子里坐下，便慌着要去烧水，请木匠喝杯开水，木匠赶忙止住大嫂的热情，和大嫂聊起家常，问家里的一些近况。

大嫂沉重的叹了一口气。

在大嫂的千恩万谢中，木匠带着潘霜走上山道。

潘霜把木匠的一举一动看的是清清楚楚。他惊讶的发现，世上真有女丑说的断口咒。这木匠一定对刚才大嫂家下了断口咒，致使大嫂家里，除了贫穷还是贫穷。

走到山顶，当木匠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时，潘霜定睛一看，原来是一架很小的木头制作的风车。木匠借用这风车，把大嫂家财位上的财给散走了。

大山里的人，都很勤劳，本着靠山吃山的传统习惯，山里人家，一年四季都有的干，没有天灾人祸，生活虽然清苦，倒也殷实。少与外界打交道的缘故，山民普遍的忠厚热情。

木匠来了。

他左右巡视着这户普通的山里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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