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梦蝶(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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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错,不过大人似乎多少有些怀疑。”

“你相信这世上真有未卜先知之事?况且,这玄奇先生也并非百试百灵。小时候,他来家里,我拿着红白小球背在身后让他猜,他却是猜之不透。”

方问渠心想,自己小时候遇到玄奇先生可只会缠着他买糖葫芦,倒没想过刁难一下,看在糖葫芦的份上,方问渠辩护道:“但天下大事,却没一件能够出乎他的预料。”说到这里,他压低声音:“连两年前六合门那事,他都算的一清二楚。”

方问渠专心驾车,徐清如四顾环视,二人一路无言。不多时便出了秣阳城北,来到江边回銮渡,寻舟渡江。虽然大雪刚过,但此处长江以北驻扎着扬州卫二十万大军,供给全靠江左重镇——秣阳城,这回銮渡和对岸的浦洲渡便是扬州卫的官渡,是以渡口船只往来算得繁忙,二人令牌在身,下车换船,自是无往不利。二人到得船上,行至江中,只见江天一白,两岸滩涂平坦,偶有高崖壁立凌风,恍若铁骨征人枯守岁月更替。

想起目的地本是黄河入海口,站在舟首的方问渠道:“江水浩荡,奔流千载从未听闻有改道之说。自禹治九鼎以来,黄河却连年泛滥,沿岸百姓苦不堪言。”对于总也治不好的黄河,中国人总是又爱又恨。

“帝都附近的黄河上游,湍急难渡,常有百姓不分寒暑,拉纤为生。”徐清如坐在船尾,二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拉纤?”

“船只遇到水流湍急之处难以逆流而上,这时船主会将几根纤绳系在船身上,雇人身背绳子另一端,在两岸拉船前行。”徐清如解释道。

方问渠从未听过天下还有这等奇事:“黄河巨浪滔天岂是凡人所能抗衡?”

“为了生计,纵然抗衡不了亦无他法可想,力量不够,便用皮肉顶上。干这活儿,若是稍有疏忽,掉入大河被巨浪卷走的事也并非罕见。”徐清如的声音平平淡淡,无喜无悲。

方问渠道:“若是我二人顺利完成任务,还请大人回到秣阳城后奏明圣上,就说问渠归程往涂山一探,望能从禹帝治水遗迹揣测妙法一二,或能偶有所得以利万民。”

徐清如笑笑:“先生懂得水利?”

“不懂。”

“那我还是和你一起去好了,师尊往日曾遍寻此道藏书,我亦略有所知。”鹤归老人的弟子当真是百道皆通。

方问渠不知该说什么,回头间,二人对视一眼,心下都已了然:纵然信念不同,家国天下之心,一般无二。

此际,徐清如忽然察知不对,不知不觉间,周围已全是江水,竟连一艘别的船也见不着。这回銮渡到浦洲渡的航路繁忙,之前在渡口还有许多人往来,行至江中央断不至如此凋零。她赶忙向划船的艄公看去,只见那人不慌不忙摘了斗笠,露出苍白的脸色和蜡黄的牙齿:“二位,黄泉路上见。”言毕,竟将一柄匕首刺入胸口,仰面栽入江中。

方问渠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便看到船底一个大洞,泊泊向船里漏水。这下傻子都该明白了:这艄公将二人带离航线,在船底凿了个暗洞,江面辽阔,他们行至江中,离两岸俱在百丈以上。这艄公自尽,船只沉没,又无其他船只能够搭救,这是让二人有死无生的作为。不消说,这艄公与那执扇公子定是一伙人。

眼看这小船转瞬要沉,二人互望一眼,都在想求生之法。

“你会水吗?”徐清如问道。

“一点点。”

“我不会。”纵然百道皆通之人也难免有所疏漏,北方长大的徐清如还真就不会水。事到如今,她愈发觉得对手实在可怕,子午扇,不会水……她第一次发现自己身上竟有这么多弱点,而对手居然比她自己还要清楚这些并加以利用。她看了一眼方问渠,纵然水性超群之人也难以游至岸边,若是再带上个不会水的,必然只有死路一条。若是对别人,她此际定会说些“你不用管我,自己逃走。”之类的话,但想来这方问渠读了那么多年圣贤书,自己要是开了这个口反倒会给他“舍生取义,杀身成仁”的教育一番,等他说完,两人估计也就喂鱼了,倒不如不开这个口。她看到方问渠腰悬逝夜剑,顿时计上心头。

礼、乐、射、御、书、数这六艺,方问渠专修御术,所谓御其实也就是驾马车,但是单单能御使马车是不够的,所谓“君子性非异也,善假于物也。”所以后经麟剑历代研究,便演化成“木桌挡暗器”这样的技能。对于主修专业,方问渠自是驾轻就熟,他手握缰绳,想起后座的人儿,仔细想想,给夫子驾车的子路先圣其实也没那么值得羡慕。

徐清如看他这身打扮来驾车有些好笑,掩嘴之间,方问渠回过头来:“徐大人坐稳了。”一声吆喝,马车踏雪而去,。

二人一路聊着,出了中州楼。却见一辆马车停在门口,自然是内卫府为二人东海之行置办的。江湖传言一向是:跑长途,马车比轻功好。纵然二人武艺高强,到了这一步却也不能免俗。

徐清如左右张望:“怎地只有马车,没有车夫?”

方问渠指指自己,道:“看来我就是那车夫了,他们倒是懂得节约人力。”

第二天清早,徐清如得到消息,说那位执扇公子将在东海现身。而消息来源则是号称料事如神的玄奇先生。东海浩瀚无际,而玄奇先生所说东海乃是一个地名:位于东海之滨,齐鲁大地的北端,三百年来,黄河夺淮入海,这东海镇据闻乃是黄河故道。

徐清如走到隔壁,轻扣方问渠的房门,心里又是另一番思量:玄奇先生这老头整天神神叨叨的,且不说当年他饶了紫影等人一死,惹出今日的祸端。昨日自己协同方、赵二人费了好大的力气将一干人等再抓回去却又有人回报,说是玄奇先生表示:“这些人已经没用处,该按律处刑了。”这简直是莫名其妙,眼看这些家伙越狱而出,抢了灵剑门的秘籍又险些砸了中州楼的场子,闹出天大的动静,如今他倒不做解释,犹如没事人一般。合着留他们一命就为了让自己再把他们逮回去?

房门打开,方问渠今日也换上了一身低调的行头,看来他倒对出远门有所准备。谁知徐清如上下一打量,连连摇头:“方先生,朝廷请您查案,不是请您去说书,您这一身打扮活像刚从书院回家的先生。这长衫最为不便,若是与人争斗,还未出剑便能扯出一个口子,还有这布帽,完全就是累赘,你平时练剑的时候难道就穿这个?昨日乃是计策需要,你我二人稍作打扮也就罢了,此去东海路途遥远,届时风餐露宿,衣物若成了负担以后有的是苦头吃。”她评头论足一番,显然对方问渠的着装甚为不满。

徐清如也压低声音:“这么大的事情,他要真算出结果来,怎么不提醒六合门早做提防,那也不会死伤惨重了。”

“高人行事总是有他的道理,如今多猜无异,倒不如去东海碰碰运气。”

“大人不必介怀,这远播的艳名,不要也罢。空乏其身乃天将降大任之兆,这东海之行,必有收获。”

听了方问渠这番适得其反的安慰,徐清如微微苦笑:也就是自己脾气好,换了别人早已转身离去。她想起玄奇先生的事,问道:“先生认为玄奇先生所料不差,贼人必在东海现身?”

“我平时练剑就穿这个。”方问渠苦笑道。

“哦~”徐清如总算是想起来了:这个家伙的门派可是出过个不顾刀斧加身而先去捡帽子的人,想起他昨日与紫影交手的情形,当时自己虽忙于布阵,但也看得一清二楚,明明用赖驴打滚就能躲掉的招式,他非要多转个一圈半圈只为求个规整体面,简直迂腐到了极点。

“正是。”侍卫道:“这是玄奇先生的意思。”

“好,那你与皇上回报,说我即刻动身。”

徐清如道:“方先生既然不愿屈就,那我也不勉强,是你自讨苦吃,可别怪我没提醒。”二人都是年轻人,虽然信念迥异但志趣相投,一日客套过后,到了第二日徐清如的措辞难免随意起来。

方问渠却始终不敢失礼,他见徐清如今日一身便装却依然难掩国色天香:“徐大人一顾倾城之貌,当然穿什么都好看。在下一介匹夫,只为求个不惹人厌,还望大人体谅。”

徐清如唤来小厮,吩咐将自己在花雨阁时所穿的衣饰和方问渠的黑衣妥善保管,办完事便来取。她望着小厮远去的背影,叹道:“这以后,花雨阁怕是回不去了,瑟逸的身份也不能再用。”她此番为了子午扇,暴露身份,牺牲颇大,没想到最终还是一无所获。

臣本布衣,躬耕于南阳。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

——《出师表》

“东海?”徐清如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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