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问渠哪得清如许(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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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一听也觉着有理,但那乞丐面色愈发难看,这女子不声不响间竟是一语剖中了事情的要害——他的腿根本没事儿。

郭有才如何不知这乞丐颠倒黑白就为了讹几个钱?但一来这乡里乡亲的同情那乞丐的占多数,不知从何辩驳,二来十两银子着实不算多,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还是不了了之的好。但眼下这女子为自己出头,本将破财视作割肉的他自然乐得静观其变。

“我的腿确是被他们打坏的,光天化日下这么多人看着,还能有假?”这乞丐有些急了。

郭有才一想:是了,早间领东西的人排起了长队,谁又能记得这乞丐来没来过?不过刚才那情形,众人已经对这乞丐生疑,他恰到好处地喊这么一嗓子却不由得大家不信。看来这女子偶然路过,顺手为之,却在须臾之间洞悉乞丐并未受伤的事实,并且猜到这人贪得无厌,多半白天也来过。为达目的,倒也不吝使些手段,安排这么一出,实在不是个普通人。想来这两日府上多有高人出没并出手相助,郭有才自是心情大好。

徐清如来到郭府后院隔壁,飞身进了围墙。十多年光阴过去,这宅子愈见颓唐,她虽只在这里小住半年,但既已来到此处,故地重游也总是不耽误什么时间的。

这座宅院原来的主人是一位姓徐的官员,这位徐大人名落卿,现官居司空,执掌刑罚,位高权重。徐落卿当年是扬州刺史,就住在这秣阳城里,因与鹤归老人有旧,收了他的徒弟当养女,视如己出,改名徐清如,当年的徐府就在现今的郭府旁边。

徐清如步入院子,看见墙角破的那个大洞,嘴角不禁泛起了笑意。

刚在徐家落脚的徐清如因思念师父,终日郁郁寡欢,徐家上下虽多般劝慰却也收效甚微。那年端阳节,家人都在准备祭典,她却独自坐在院子里出神:想起这子午扇的事情即使消息灵通如父亲却依旧无处可寻。她心下烦闷,不觉一掌拍在墙上。无巧不成书,鹤归老人传给她的绝世内力她本不会运使,却在情绪低落之际自然贯通,这一掌下去,自然就有了这么个洞。

年幼的徐清如看见自己把墙打成这样,不觉愣在原地。想来家人都在前院吵吵闹闹地准备祭典,因而也无人在意这声异响。正担忧父亲知道了该如何见责,忽见从洞的那端爬进来一个年纪相若的小男孩。

想来一面墙,隔开两家人,把自己家的墙打破了,自然也连累了别人家的墙。徐清如正想着如何道歉,却见那男孩把手在自己眼前晃了晃,然后道“别怕啦,乖,我给你说啊,这墙是被我打塌的。”接着,他摆出一副武学高手的架势。

徐清如半年听得笑话都绝没有小男孩现在说得有趣,她险些笑出声来。但她看这小男孩满口胡诌,定然想不到真正打破这面墙的人是谁,自己不妨也装聋作哑。届时就算父母问起来,倒也可向他身上推,反正他自己都承认了。

自己这厢在动歪脑筋那小男孩却不知又叽叽歪歪地说了些什么,只听他问自己是不是不会说话。想起一会还要给他黑锅背此刻倒也不好不理他,应付了几句,却听得他原是想和自己一起玩耍。

以前和师父在一起,学这学那,虽然充实,却不符合孩童心性。搬来徐府后,也时常有些父亲的亲朋好友带小孩子来到家里,碍于父母的面子,徐清如总免不了疲于应付,玩些她并不有兴趣的过家家。一个随鹤归老人长大的孩子,又如何能与同龄人沟通?

此刻听得那小男孩出言相邀,再加之他刚才好像一直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徐清如本来不想搭理,直到对方从怀里掏出一些有趣的物什,她才玩得忘却了时间。这小男孩也并非她开始想象得那样,想赚个她这个“便宜老婆”,反而会对她的一些小想法表达由衷的赞叹。毕竟从出生到这年,她一直没有经历过一个孩童真正应该经历的事情——玩耍。

后来,那男孩被家人喊了回去,临走前还把那些有趣的东西留给了徐清如,说等下再回来拿。徐清如看到手里的东西,倒是有了一个以后她才真正懂得表达的概念——人证物证俱在。

郭有才刚想感谢那女子,却已寻不见她的踪影,而一人却笑嘻嘻地走来说道:“刚才那女子要我向郭老板讨一两银子赏钱。”郭有才认出这人正是刚才揭发乞丐白日里领过东西的人,忙吩咐家丁取了银子交给那人,并言道:“多谢先生揭露真相,替鄙人解了围。”

那人却道:“什么真相?这是刚才那女子暗中叫我如此这般一说,说事成之后可向郭老板要一两银子赏钱,我才这么说的。”

那些本来支持乞丐的人此刻想起这种种不合情理之处也都泛起了嘀咕。忽听见人群中有人叫道:“你这乞丐,我看到白天不是早就来这领过东西了吗?怎地此际又在这儿胡闹?”

这下大伙心里的天平彻底倒转:原是这乞丐穷极思变,干起了讹人的勾当。此念一起,一干人再无支持这乞丐的,纷纷指责他恬不知耻,诬赖好人,好似这后一条罪行全然与自己无关,不一会全都散去了。

那乞丐眼见事迹败露,干笑两声,灰溜溜地离开,腿脚倒是颇见利落。

此刻时近黄昏,这郭有才破天荒地大发善心,给一众饥民发衣发食,只求为已经出门的儿子讨个好运头。一天忙下来,东西发的差不多了,郭老板总算能够拖着肥胖的身躯回到屋里喝口茶休息一番,谁知屁股还没坐热,便听到门口吵吵嚷嚷的。

郭老板到得门口,举目一看,原来这乞丐没得到好处索性闹个天翻地覆,也是郭有才平日为富不仁,原已归于沉寂的府门口,三三两两地围了好些人。听得众人议论纷纷,倒是同情那乞丐的居多,还有些人指责郭有才沽名钓誉,说是行善却又将穷人向外撵,更是有几人打抱不平,竟与郭府家丁推搡起来。

郭有才不禁苦笑起来:想不到这坏人难当,好人却也难做。他开口道:“诸位,诸位,鄙人今日所筹之物资确已放完。既然这位仁兄想要些吃的,不如这样,我吩咐后厨再拿几个包子炊饼来。这位仁兄,你看可好?”

徐清如笑道:“我可从来没说你受伤是假,你又何必急于分辨?”,小小计谋已让对方自承此地无银三百两,她继续道:“不过,兄台,郭老板在此地布施已有一整天的时间了,眼下太阳下山了你才来此处,这大白天的却都干什么去了?”

这一问又是事情的症结所在:士农工商平日里皆有事务劳碌,而对乞丐来说,行乞便是他们的工作。若是得知有人布施,却又要忙些什么以至于姗姗来迟?

那乞丐给她盯着浑身不舒服,道:“你待怎样?”

那女子正是徐清如,她抬起脸来对一众人说道:“这位兄台说自己腿受了伤,要至少十两,倒是不妨请个郎中来看看,届时诊费再由郭老板结清不迟。”

郭有才本拟此事便这样圆满解决,谁知那乞丐竟“扑通”一声瘫坐在地上,捂着腿痛哭起来:“你们这些恶奴把我的腿打折了,给点吃食就算完了?”

围观人群也纷纷附和,说郭家仗势欺人。

“嘿,我说你这刁民,咱们老爷菩萨心肠,从上午开始布施,现在已经快到晚上,东西也都发完了,你倒是还赖在此处不肯走,不会是诚心讹上了吧。”一个家丁抱怨道。

那乞丐忽然松手,两名家丁反应不及,三人摔倒在地上,滚做一团。那乞丐放声大叫:“郭家打人啦!!郭家打人啦!!”一边叫着一边抱着一名家丁的腿不放。

郭有才打量这乞丐:看上去肮脏可憎,没想着身体竟如同名贵瓷器一般,一碰即碎。眼看这事难以善了,郭有才问道:“那你待怎样?”

“十两银子,我得去看郎中,还要着些药石,大雪天的十两可不算多。”看这乞丐似乎精通算术,医药费信口说来倒是替郭有才取了个整数。

十两银子于郭家来说实在不算是什么,郭有才想起破财消灾的道理,正要吩咐家丁将银子送去,忽见一素衣女子上前摆了摆手,示意郭有才不可。后者尚未反应,只见那女子回过头去,一双眼睛打量着那名乞丐。

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

——《人民解放军占领南京》.毛泽东

“郭老板,您行行好,再赏我们点吃的吧。”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抱着郭府的大门的柱子,任凭两个家丁将他的双脚抬起向外拉,却死也不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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