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治大国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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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厨房中央的水池里捞出一条白色的鱼,下一刻那鱼便在案板上跳动。方问渠用刀背一拍,这鱼便晕死过去。方问渠将这条晕死过去的鱼提到端给旁边案位的一名厨师,道:“不知可否有劳兄台帮在下处理一下这条鱼?”那厨师与方问渠素不相识,听得他陡然相询,不觉一愣:“这……如何处理?”方问渠微微一笑:“自然是开膛破肚,去鳞取泡。”那厨子显然弄不清这青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若说这人不会杀鱼需要自己代劳,在见识过他高明的厨艺之后任何人都绝不相信。虽然如此,那厨师倒也麻利地照做,方问渠却别过脸看向别处,不知在搞什么名堂。少顷,他道过谢,取回杀好的鱼又返回自己的灶台。

这鱼名唤“石首”,又叫“鮰鱼”,方问渠另打算以蒜入菜,再加上之前鸿门宴的典故,在肉后面上鱼,正合“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不止如此,这看似普普通通的“蒜茸鮰鱼”在秣阳城的大街小巷却流传着另一个名字——“狻猊回銮”。这狻猊是龙所生的九子之一,形如雄狮,却说是如何和水里游得鱼扯上关系?话说当年太祖皇帝南征北战,在当时尚处蛮荒的秣阳城被逼入绝境,太祖皇帝借长江地利据险以守,却见长江北岸的敌军连联营百里,军势强盛。敌方统帅也趁机派人劝降,太祖皇帝心下烦闷,已略有退却之意。恰在此时厨子端上这道“蒜茸鮰鱼”,太祖见有蒜泥,又是鮰鱼,心下突然起了“算了,回去吧”这样的念头。他便将这五个字回给了来劝降的使者,太祖本是北方人,现下却割据南方,敌方统帅听了这五个字抚掌大笑,以为他有意归降。谁知太祖突发奇兵,五万将士夜渡长江,此役太祖以寡击众,又获高人相助,终将敌军击败,一统全国,衣锦还乡。因“狻猊”与“蒜泥”谐音,形貌威武,颇能体现太祖一战成霸业的雄风,又因“鮰”与“回”同义。这道“蒜蓉鮰鱼”便又有了“狻猊回銮”这样一个名字。

方问渠边打理,边听外头乐声一转,他熟识六艺,听得乐曲便已知道这“瑟逸”姑娘跳得乃是上古贤王舜帝时乐官所作的《九韶》之舞,听闻这舞曲优美已极,但舞步失传已久,却不知这“瑟逸”姑娘从何处得来的步法,也不知是对是错。一念至此,他几乎忍不住出去窥看,但最终还是选择观察二楼的一干人等。

只见包括赵轻履在内的其他人虽是看得专注,却全然不懂得这舞曲的难得与妙处。但有一公子手持折扇,凭栏而立,合着舞曲的音律将手中折扇微微敲打,眼眶看去竟是有些湿润。方问渠知道这人不但识得这舞曲,更加被其所感,只是寒冬冽冽,这人却带一柄折扇,委实令人起疑。

豆腐丝浸过鸡汤后装盘乘好,方问渠唤来小厮让他送给赵轻履。后者本在盯着一楼的莲花舞台,尝了一口豆腐丝却似忽有所感,周身杀气一现。方问渠暗道不妙,果见其身后一人以极快地手法发出一物,自己看来已经救援不及,眼下只能听天由命了,却见赵轻履不声不响地避过了这凶险已极的一招。

二楼所有宾客不论有意无意,是普通宾客还是伪装成宾客的邪道高手此刻却都不约而同地向上望去,方问渠还在想上头有什么好看的,就见视野中出现了一位白衣少女,她清丽无双的颜色是方问渠从未见过的,他甚至从未想过世上竟有人儿能把天下间所有的妙处都给占了去。然而“美人云烟过,夫子心中坐。”,方问渠收敛心神得最早,却看那白衣少女一双妙目竟直直向自己望来。

方问渠这一惊非同小可:自己藏身功夫当还使得,这中州楼外间明亮轩敞,厨房的廊道却曲径通幽,昏暗已极,外头包括赵轻履在内如此多的高手无人察觉自己在这厨房之中。这少女一眼望向自己,眼波流转虽似含情脉脉却足以让他从头凉到脚。对望片刻,眼见赵轻履好像也顺着少女的目光向自己看来,方问渠赶忙闪身回灶台,打理他的第三道菜。

想来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本来赵轻履今日合该命丧于此,偏生方问渠是没办法见死不救的人。无奈之下他只好着手准备第三道菜,这赵轻履并非秣阳本地人,对这“狻猊回銮”的掌故不甚了了也算正常,但他早年是修道之人该当听过淮南王炼丹身死的典故,以豆腐为喻暗示修道之人有性命之虞那是再合适不过了。

方问渠才将嫩豆腐切好,忽听外头有人道:“小店因大雪谢客数日,今天重新开张,蒙诸位不弃,大驾光临。小店也给诸位台端献上一份特殊的礼物,下面有请花雨阁瑟逸姑娘。”他久在秣阳城,自也听过“瑟逸小姐”的盛名,“瑟逸”者,“色艺”也。可惜一直无缘得见。按说今日有幸能碰上也算是件美事,可外头十数名邪道高手的出现,让方问渠不得不将两件事情联系起来:莫非他们早已知道瑟逸要来中州楼,正是冲着她来的?

方问渠在暗处留心观察,看见这些人听得瑟逸要来也露出震惊之色,望去不似假装。只听一声编钟,乐声次第响起,中州楼里的乐师技艺自然是高超的,若在往日,听了这雅乐,方问渠定然要称好,只是碰巧昨日在谷中遇上那不知姓名的吹笛人,此际再听凡乐不免感慨云泥之别。

方问渠将片好的排骨很快地抄过热水,将它们排列在砂锅底部,以烧烤的手法将肉表面烤熟,以防止骨肉散架。烤肉的同时,却在旁边的炒锅里开了大火,各色调料酱汁目不暇接地倒入锅中,方问渠左手一颠这红黑色的酱汁便在空中翻滚一圈半,竟是分毫不洒。他将烤到五分的排骨归成一摞,酱汁浇下,盖上砂锅,一气呵成。

方问渠擦擦手,转过身,只等排骨炖好,却见这厨房中所有的人全都目瞪口呆地盯着自己——这青年厨艺手法之精熟居然不在中州楼任何一位大师之下,这片排骨的手段连见识广博如那膳食总管者亦闻所未闻。

眼下不暴露身份最是要紧,方问渠赶忙解释道:“在下尊长素喜美食,不才某少随名师,侥幸习得一二,以飨高堂。”他虽是春秋笔法带过,但却无一句虚言。

按说这道菜最宜暗示明面示弱,实则暗藏杀机的情形了,他只盼着这一次,赵轻履能有所发现。

此番打理这条鱼,方问渠更是用心,剔下的鱼骨几乎不沾一丝肉,而这鱼的形状依旧保持完整。然而再怎么努力结果依然不是方问渠预想的那样,只是这次赵轻履更加过分,居然索性要了一壶酒,自斟自饮起来。

方问渠见那小厮在赵轻履面前揭开锅盖,后者明显一震,方问渠暗声道好,这鸿门宴的提示再明显不过,这六合门下总算有所醒悟。然而后一幕着实令他大跌眼镜:赵轻履忙不迭地将肉往嘴里送,他这夸张的吃相引起了临桌一位大爷的注意,他盯着那黑色的砂锅,若有所思。这下可糟了,正主儿未有所觉,倒是引起了对方的怀疑。赵轻履好容易抬起头,发现那大爷看着自己,居然示意要他与自己一起享用。

看到这里的方问渠直想用脑袋撞案台,好歹是号称“奇才”的人,怎的悟性如此之糟?生气归生气,这苦差事也还是也继续做,方问渠思虑片刻,便开始准备下一道菜。

那膳食总管最是老道,眼见这人身怀绝技,又是跟着内堂总管来的,他不愿多透露想来是有原因的。他收了总管的架子,谦道:“一睹先生神技,已是快慰平生,更愿来日有幸请益。”

总管带头不追究,余人自也不必多言,只望多看些也好能学得一招半式。

不过,此刻这砂锅对于方问渠却是再合适不过了,看了这鸿门宴的典故,赵轻履应该能有所醒悟。他将这口砂锅洗净,架在灶台上,脚踩风箱,火苗立刻便窜得很高,包裹住了砂锅。

未准备食材便热空锅容易将锅烧裂,这是犯了烹饪的大忌,那膳食总管才欲阻止,便看到眼前这黑衣青年以极快地动作挥动厨刀将案上一块排骨剁成了片。这骨肉相接之处乃是肉类最难处理的地方,古有庖丁解牛,避开牛的骨架,沿着肉的纹理,方能游刃有余,刀口不损。但眼前这青年竟无视这烹饪界默认千年的规矩,以硬碰硬,将最坚硬的排骨切成了片,若非亲眼所见,当真难以置信。

方问渠道:“不敢当。”他转身将砂锅钳起,放在瓷质托盘上,示意小厮可以端给赵轻履了。

这厨房里的一位学徒见了此举,不解地小声问身旁人道:“他这排骨才炖了这么一小会儿,不怕火候浅了?”

谁知这方问渠耳力竟似极好,听了此言,耐心解释道:“此法习自南越,这旺火烤过的砂锅本就温度极高,在菜品上桌之前,这里头的排骨一直都在受热,到得开盖之时方算完成。因此,若是在灶台上便将排骨炖好,待得上桌客人品尝时火候便该过了。”听得此言有理,众人都频频点头,那名学徒更是若有所悟。

方问渠暗中观察,却看那赵轻履听了小厮的话之后居然喜形于色,对那几样小菜更是忙不迭地动筷子。看来提醒的还是不够明显,得再想个办法,他忽见厨房的角落里放着一个黑色的砂锅,上面落满了灰尘。方问渠好奇道:“这砂锅为何无人问津?”

“这砂锅也不知道从哪来的,不吉利啊,老板却又不知为何不让扔了。”一个声音漫不经心地答道。

方问渠捡起那只砂锅,只见这砂锅内侧却画着一圈人物,这些人或霸气绝伦,或老谋深算,或神色内敛,或运筹帷幄皆都惟妙惟肖。这砂锅画工虽然精致,但方问渠总算明白它不吉利的原因了,只因这砂锅里画的场景乃是杀机四伏的刘项之会——鸿门宴。试想,若是有人来中州楼吃饭聚会,却见这端上的砂锅上绘着“鸿门宴”的典故,敢问这宴请的客人该作何感想,这请客的主人却又被置于何地?因而这砂锅是万万用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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