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一花一世界
“你放心，丫丫自有人救。”
“恩？怎说？”
乔笙又摇开了折扇，坐在我床边，笑道，“你好点没？你若好点了，我现在便带你去看看。”
话音刚落，眨眼间，只见他散作一缕黑烟，尽数融进了这画中。
我拿起那画，竹林里赫然多了一袭锦衣书生的身影，长身玉立，那一颦一簇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熟悉的声音传来，“还不进来？”
我问，“如何进得？”
他未作答，倏然间，一只手从画中伸出，抓住了我拿画的手腕，拽住我然后一扯，只觉天旋地转……
“啊——！！！”
即便知道是乔笙，但这入画的方式未免也太惊悚了吧？！
再站稳时，晓风拂过，竹林沙沙作响，一地细沙，日头隐在厚厚的云层里，勾画出云朵金色的轮廓。
果真是一画一世界。
这一切看起来都像是活的，唯独那条盘亘在竹节上的蛇，一动不动，但大张着嘴，蛇信子还吐在外头，看得人心惊。
我又想开口问那条蛇来的，乔笙道，“再耽误，就得错过一出好戏了。”
我只得压下疑惑，“好吧。”
他携着我，一路狂飞疾奔，翻山越岭，跋山涉水，锦绣山河就在脚下，一股波澜壮阔的豪情壮志萦绕于心。
难怪太白诗云：“黄河落天走东海，万里写入胸怀间。”
……
感慨间，乔笙已带着我停在了一瀑布前，千仞壁立、气势磅礴，两旁奇山异石，水木清华，溅起的水气像一道屏障笼罩在山水间，更添朦胧之美。
远处金乌西沉，彤彤日光斜映着，朦胧水雾中便带了血色。
我问乔笙，“这是何地？”
乔笙不知从哪儿又摸出了一把折扇，摇着道，“我亦不知，只知这幅画叫‘山水秀’。”
“画？”
我愣了一下，顿时醒悟，我们最先是进了那扇中之画，然后从那片竹林开始翻山越岭的，想来现在所到之处，应该也是一幅画。
“那你带我来这儿做什么？”
“看好戏啊！”
说着，四下张望了一下，然后指着那瀑布道，“走，藏那儿去，咱们一身白衣的，躲在那水气后面，不易叫人发现。”
话落，唇中喃喃数语，一道屏障罩住我们。冲进那湍流激涌的瀑布里后，躲在了瀑布后面的溶洞里。
折扇一挥，眼前之景如卷轴一般打开——那似乎是一闺房。
想来这是闺房中画，而我们藏于画中偷窥。呀，这……不太好吧。
正心虚着，一道尖锐的声音格外刺耳。
只见那画中走进了两三人，一是那卖了灵魂的鸨儿婆，一是眼眶通红、泫然欲泣的丫丫，还有一位就是那横眉竖眼、无端地便令人胆寒的严檬。
那鸨儿婆伸着手指头，声音尖利，“不行，早就订好的一千两，想赎身，一文都不能少！”
丫丫噗通一声跪下了，哽咽地哀求着，“妈妈，女儿跟檬哥的倾尽所有，真的只有六百两，求妈妈成全。”
“丫丫，这做人得凭点儿良心！知道你跟严公子郎情妾意，也打算赎身了，妈妈我这两年，还有没让你去接过旁的客？有没有？现在你们想长相厮守，妈妈祝福你，但当初说好的一千两现在一折，折了接近一半呐！要个个姑娘都像你这样的，那妈妈我后半生得喝西北风去啦！”
我摇摇头，又将这扇递与他，“总觉得，你并没有你说的那般弱。”
“哈哈哈……”他朗声大笑，接过扇子，放在床上，道，“既然你对这画感兴趣，那我带你进去看看，岂不看得真切？”
他见我看这折扇，便递与我道，“是有何不妥？”
不妥？
那倒没有，就是感觉这扇子里的竹林，是一个世界。佛曰，一花一世界，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凉风吹来，浸着满池残荷香。
乔笙开口道，“我上回跟你说过，我的力量全来自于锁魂笔，锁魂笔的力量依赖我替它寻来的灵魂。”
顿了一会儿，他又道，“其实，又何止是你不耻这般黑暗的力量，我亦不耻。既不能像凡间得道高人般参禅悟道，从而圆满，也不能像山间妖灵自我修炼，飞升成仙。只能靠着这点黑暗力量，窥伺红尘，玩弄权术，暗设障眼之法，利用人性弱点，骗取灵魂。”
我被他那折扇吸引了目光，虽还是一幅墨竹图，但那竹林较之以往，不大一样，枝叶方向、明暗、颜色都变了，最直白的说法，这应该是另一幅墨竹图。
而那条被他附身的蛇，此时盘亘在一节竹子上，格外醒目，一动不动。
先前成功利用鸨儿婆对亡灵的恐惧，以一世平安、高枕无忧作诱惑，将其灵魂骗到手，现在再借由鸨儿婆之手，将庞家这对同床异梦的夫妇关系挑翻，下一个目标怕就是这对夫妇了。
如果是让他们付出这样的代价，那我倒也能接受，“只是丫丫毕竟无辜……”
对了，骗取灵魂，这才是这股力量真正让人不齿的原因。我宁可灰飞烟灭，也不想卖身于这种力量苟活于天地间。
“但我现在还不想灰飞烟灭，”乔笙背对着我，继续道，“你说得对，我布了这么大的局，不单纯只想为你报仇，也顺便地想收取几个灵魂以祭锁魂笔……”
我这抹残魂败魄现已是罪孽深重、人鬼不容，若不是他罩着我，我早下十八层地狱了，如今他为刀俎我为鱼肉，我又有何底气来质问他？
哎。
“你想收取谁的灵魂？”
乔笙转过身，看着我道，“谁有软肋我便找谁，谁有不甘我便帮谁，怨气越多的鬼便越值得我投入，生前预定的，死后还魂的皆可，来者不拒，多多益善，”
我点头，“明白了。”
乔笙从床边站起来，脸色晦暗不明，稍微推开了雕窗。
天入黄昏，小池里的残荷泛着浅金色的光，池上横跨一玉石桥，桥的另一端上架着紫藤萝，那紫藤跟苍绿的梧桐比赛似的攀着高，好不精彩。
而我心中一阵苍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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