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今世债,今世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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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接茬,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他笑得愈发灿烂,“救是肯定要救的,只是刚刚不能救,不然那帮匪人拿什么回去给庞老爷复命呢。”

话落,只见他纵身一跃,一式“燕落轻梁”,翩翩然落在了那官差的尸首旁,收起折扇,两掌划圈,丝丝精纯白气从掌心溢出,渐渐凝成一道屏障。

……

那厢带着干净的画像和书信去京城为我伸冤了,这厢却拿着这血淋淋的画像和书信目瞠口哆。

原来那五六位绿林好汉是庞老爷买通的杀手。

这不,昨儿夜里我和乔笙还在醉春楼吓唬那鸨儿婆时,咱效率极高的县令大人已经将我的画像四处悬挂了。

庞老爷最先得了信儿,所以买来杀手堵在扬州城郊外。

现在,看着我这血淋淋的画像,跟亲眼见了我的魂儿似的,手直哆嗦,冷汗覆额,后怕不已。

当然了,也不止他一个人在哆嗦,那素未谋面的严老爷看了县令大人的亲笔书信,也在哆嗦,“这县令大人,是如何得知此人就是当朝状元啊?”

“胡说!”那严檬一拍桌子,浓眉一拧,煞气十足,“当朝状元就是我,爹爹以后莫要再昏言昏语。”

因为严檬在,我跟乔笙都不敢靠太近。

其实不用靠太近,都能听到他们在庞老爷书房里吵翻天。无非就是商量着,谁为我那尸首出一千两封口费给县令大人呗。

他们在里头吵得焦灼,我跟乔笙在外头逗着那假山小池里的鱼儿玩得漫不经心。

我现在是个幽魂,鱼儿看不见我,但水池里的水被我拨得散开阵阵涟漪,那受了惊的鱼儿在石子里、在水草间四处藏躲。

一如现在的我。

也不知道,我这在天地间四处藏躲的幽魂,该何去何从。

正伤情时,那严老爷和严檬已甩袖而出,脸色铁青,步伐生风,看来这一千两,是落他们头上了。

其实想想也明白,庞老爷这等奸商,虽说家大业大,这一千两于他而言不过是沧海一粟,但能不吃亏的事情他干嘛要吃亏。

他废了三年的米粮才养了个“金科状元”出来,现在又赔了个女儿进去,剩下的一切自然该由严家来担。

而这种时候,他们两家早已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但谁更害怕谁就得输,这场博弈,我猜庞老爷大获全胜了。

可是那一千两啊,哎,丫丫也是个苦命人。

“你这气叹的,愈发有少陵野老的风采了。”乔笙摇头叹息地揶揄我。

“咳。”我没理他,又仰头看了看那立于假山上的白鹤道,“昨儿晚上我碰到夜游神了。”

乔笙点头道,“恩,我知道,所以那时我才避开了一会儿。”

果然是落跑的。

如此看来,黑白无常虽然不被他放在眼里,但夜游神应该是另外一个级别。

我继续道,“他警告我别碰严檬。”

他悠然道,“篓子都捅了,你现在才来后悔?”

我刚想叹口气,转念间,又及时忍住了。

“放心吧,目前为止,一切都在计划范围之内,不管他是何方神圣,他这一世欠你的,我一定叫他给你还上。”

他很真诚,脸上也丝毫没有害怕的意思,我很感动。

但这一场幽魂经历,让我实在感触颇深,可能、也许,我最想要的不是复仇。若是此生我真的再无还魂机会,那退而求其次,如何才是最好呢?

眼前的这人,他又为什么掏心掏肺地帮我呢?

“走吧,他这儿庭院布置得无趣,倒不如去我的‘竹羽轩’。”

我站着没动,问他,“你何时带我见芝芝?”

他摇摇头,含混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我没说话,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他见混我不过去,诚恳道,“好吧,我现在也见不到她。”

“为什么?她在哪儿?为什么你也见不到?”

“我见不到的东西多的去了,你当我是何方神圣?”他又摇开那把破折扇,“再说了,你刚不也说夜游神都来关照严檬,那庞芝芝被严檬囚禁着做人质,里三层外三层围得跟铁桶似的,我是真见不到。”

怎么会这样呢?芝芝她,难道过得不好?

“他们怎么里三层外三层的围?”

默了一会儿,乔笙才摇摇头道,“你别想那么多,反正突破严檬这一层,自然就能找到庞芝芝了。”

又道,“咱们虽然不能直接接触严檬,但以凡尘事物,借力打力,管他什么夜游神,就是阎罗王、酆都大帝也没法子不是?”

乔笙又往那官差大人怀里,悄悄塞回了一模一样的画像和书信。那官差大人手起鞭落,健马负痛,四蹄翻飞,片刻间,已奔出十丈。

带着我的冤屈,远去。

因为那官差大人根本没死,一气尚存呐。

……

后面事情就好办多了,乔笙随意地挥了挥扇子,那官差大人身上刀伤尽愈,再一挥挥扇子,那摔断腿的马儿又能健蹄飞砂。

不消多时,竹林里窜出五六位“绿林好汉”,青布短衣,面都没蒙,手持长刀,不知要谋财还是害命,抑或两者皆有。

那官差本就摔得眼冒金花,这会儿刚从地上爬起来,站都没站稳,更别提拔刀,而那几位大汉不给一点反应机会,擒着长刀,直直向那官差砍去。

“啊——”

我怕这官差大人的怨魂把黑白无常勾来了,顺手再给我逮回去,于是也钻进了这‘障生屏’里。

然后,我俩发现根本没必要。

我扭头看向乔笙,“你何时才肯出手相救?”

乔笙笑了笑,“你别这么幽怨,弄得好像是我杀了人似的。”

林间,血花四溅,鸟儿惊起。

那几位大汉从官差怀里搜出一副画像,和县令大人的亲笔书信后,抛尸林间。

然而乔笙又道,“当然了,总会有人让你这冤伸不成的。”

果然,话音刚落,马腿似打滑,连人带马结结实实翻了个几个跟头,这摔得有狠,我这会儿即便没了肉身,也看着疼。

而那被匪人夺走的画像和信纸上,还染了官差大人的血。

哎。

又是一条人命。

“这,就是县令大人派去京城给我伸冤的?”

“恩,你这冤屈伸不伸得成,全系他一人身上了。”

我郑重地点点头,看着那一人一马,不觉热泪盈眶——我滴冤呐,全看这位官差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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