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前世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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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红白衣子还不是红白衣子,只是一条红蛇和一条白蛇。

那时候他们好可爱,好忠诚,就算全世界都背叛了青女,他们都跟着青女,从北方走到南方,从白天走到黑夜,从泛滥的黄河走到辽阔的云梦大泽。

他们从一个地方被赶到另一个地方,青女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怨怼,她对这个世界的怨恨好像与生俱来,她天生好像就是为了恨这个世界。

但是青女不后悔,青衣子和白衣子逃走了,这个世上她唯一关心的两个人,或者确切地说,是两个妖,逃走了。

她可以安心地走了。

可是她没有走,或者说,那个金系御灵师压根都没想过要杀死她。

她被一对善良的农民夫妇收养了。

这对夫妇在山间看到了青女,他们一生未有儿女,当他们看到青女的时候,他们觉得这一定是上天赐给他们的孩子。

于是他们收养了她。

尽管青女冷漠,孤僻,尽管青女懒散,不会说话,但是夫妇两人却把他们一生无处宣泄的爱意全部赠给了青女。

山里无粮食,他们捡到一颗红薯都会全部留给青女。

青女嗜睡,他们害怕野兽侵袭,每次劳作的时候,他们都会留下一个人看着青女,以前他们夫妻可是寸步不离彼此的。

哪怕青女是一块石头,这一对夫妇也能融化它。

青女真的被融化了。

她开始叫老汉父亲,她开始叫老妇母亲,尽管她说话还不伶俐,但是夫妻俩听到青女叫他们的时候,却哭了。

他们一辈子所求也不过如此。

正当这三口之家,日子开始进入正轨的时候,红衣子和白衣子出现了。

他们杀了这对善良的夫妇,他们杀了青女的父亲和母亲。

他们说这是为青女好。

他们说青女是他们的,只有他们可以对青女好。

他们要青女跟他们走,他们一起走过了千年,还有接下来的千年,万年还有一起走。

青女什么都不记得了,青女只记得,曾经有一对善良的夫妇,他们把自己的所有都给了青女,但是他们被一个穿红衣服的孩子和一个穿白衣服的孩子杀死了。

她永远不会原谅他们。

她要杀了他们。

巨大的悲伤似乎唤醒了她的记忆,她忽然想起了一些事情。

红衣子——

白衣子——

她认识他们,他们陪伴了她千年。

可是他们杀了她的父母。

她不能原谅他们。

她要杀了他们。

从一座城追到另一座城,从日出追到日落。她从一个一无所有的人,慢慢地追成了一个火系御灵师。她不知道什么是御灵师,但是她知道她浑身充满了力量,她要杀一个叫做红衣子和白衣子的人。

她追着两人的脚步来到了吕家庄。

他们似乎很享受被追逐的过程。

也许在他们心里,这样被追逐,就仿佛他们还和青女在一起。

于是青女没在一个地方经过,他们见到每个对青女怀有善意的人,他们都会出手,杀了对青女好的人。

这个世上,只有他们可以对青女好,别的人都不可以。

小雨是这个村庄唯一对青女好的人。

小雨是大名的弟弟。

所以他们要烧了小雨一家,不仅包括家产,也包括人命,尤其是小雨的命。

夜已深。

风很大。

夏千觞有点瞌睡了,风吹在他的脸上,他感觉痒痒的,他伸手触摸,粘粘的,他以为是树叶,可是当那东西被丢在地上的时候,又迅速地爬向了夏千觞。

夏千觞这才惊醒,那不是树叶,什么树叶会吐着信子呢?

那分明是蛇——

夏千觞慌忙回头看青女。

青女已经睡着了,她睡着的时候竟然还在打呼噜。

夏千觞第一次见到讲故事能把自己讲睡着的人。

夏千觞低头看,整个院子里,黑压压地一片,全部都是蛇,红的白的,全部是蛇,在地上蠕动着,快速地爬向夏千觞。

项羽已经开始凝聚灵力,双全燃烧着炙热的火焰。

“考蛇肉你吃过没有?”

项羽又用话语挑逗夏千觞,但是关于食物的挑逗永远能挑动夏千觞,哪怕是面对地上这一群爬动的恶心的生灵,夏千觞在听到项羽的话之后,就忍不住幻想他们已经装在了盘子了,成为了喷香的蛇餐。

项羽二话没说,拳头上的灵力已经打了出去,热浪翻滚,无数的蛇从地上翻滚开来,漫天下起了蛇雨。

项羽正想回头叫夏千觞,夏千觞已经开始抱着蛇开始啃。

项羽瞬间有点痴呆,后边的景象他实在不敢想象。

他以为此时,他应该已经拥有了两个队友,也许夏千觞的级别低一点,但最起码青女应该会好一点,但是他万万没想到,当面临严峻的战斗的时候,他后边这两个所谓的战友竟然一个在吃蛇肉,一个在睡觉,睡觉其实也还好,竟然还打着呼噜流着哈喇子。

项羽忽然开始怀疑人生,难道这就是他的御灵师之路,这就是上天给他安排的修行之路上的同伴。也许老天是在用这两个人考验他。

项羽忽然忍住了自己的遐想,因为他已经没时间了,他的面前忽然出现了两条蛇,一条红的和一条白的。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蛇,足有一抱那么粗,站起身来的时候,竟然盖过了屋顶。

“这两条应该不会那么好熟吧?”

项羽惊讶地回头看夏千觞,他忽然觉得夏千觞绝对不是一般的吃货,有那个人见了这样的两条蛇会先考虑他们好不好熟,就算他们好熟,他们有能力将他们烤熟吗?

项羽还来不及说话,白蛇忽然就一口火焰喷向了夏千觞。

火焰的炙热让项羽不敢靠近,项羽心里暗自惊讶,这火已经是地火的境界,不是一般灵力可以对付的。

项羽飞身扑向夏千觞。

夏千觞被扑倒,但是手里的一串蛇肉却飞了出去。

蛇肉在白蛇的火焰中,转瞬之间化成了火焰。

夏千觞呆呆地看着化成灰烬的蛇肉。

“好可惜,我的蛇肉竟然没了。”

“难道你不该先害怕如果刚才的火焰喷中你,你就像那蛇肉一样化成灰烬了。”

夏千觞回头看项羽,忽然觉得项羽说的有道理。

忽然他感觉身边的空气要燃烧起来。

白蛇喷出一道火焰,火焰冲天,仿佛要焚天一般。

但是夏千觞却安然无恙,不是因为他的灵术有多强,因为项羽已经发动了结印之月。

火焰不断冲击结印之月,项羽双手颤抖,努力地聚集着灵力。

在白天的时候,项羽与青女斗法的时候,已经几乎耗尽了项羽的所有灵力,此刻继续与白蛇斗法的时候明显已经力不从心。

结印之月的色彩越来越淡,几乎马上就要变成了白色。

夏千觞仔细回忆白天他是怎么学着发动结印之月,千钧一发的时刻,终于双手结印,祭出了项羽的招式结印之月。

两个结印之月并在一起,迅速地变大,闪烁出耀眼的红光。

瞬间,一道红光冲向天际。

彭地一声。

夏千觞和项羽倒退着飞了出去,项羽身体摇摇欲坠,夏千觞却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而夏千觞和项羽面前却早已不见了两个参天大蛇,只剩下两个穿着红衣和白衣的孩子。

项羽此刻终于看清了两个孩子的脸,两个孩子没有脸,或者说,他们的脸上一片空白,上边根本没有无关。

“姐姐,我们来带你回家,你怎么还在睡觉?”

“姐姐,我们好想你。”

“姐姐,我们不喜欢这两个人,你是不是也不喜欢?”

“姐姐,我们替你杀了他们好不好?”

他们在和青女讨论项羽和夏千觞,好像项羽和夏千觞生命就在他们的掌握中一样,好像青女现在睡醒了一样。

青女还在睡着——

青女的嘴角还留着哈喇子——

青女忽然呢就坐了起来,然后直愣愣地看着项羽和夏千觞。

项羽和夏千觞吓了一跳,慌忙跳了起来,和红衣子和白衣子站在了一起。

青女的眼神太可怕了,那眼神好像要毁天灭地一般。

“姐姐终于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姐姐和我们一起走吧,我们一起讲这个世界毁灭。”

青女的眼神满满定恢复了正常,眸子里闪烁着疑惑的眼光。

当青女看到红衣子和白衣子的时候,眼神里忽然点燃了怒火。

她记得这两个人,她还记得她要杀了这两个人。

“你们来了。”

“为了姐姐,我们怎么能不来?”

“无论如何,我们都舍不得姐姐的。”

青女也不说话,双手结印,手中的灵力满满地形成了一把枪,一把绝世的红缨枪。

青女将红缨枪卧在手中,冷冷地看着红衣子和白衣子。

项羽和夏千觞看到青女舞动红缨枪的样子,差点鼓起掌来,他们第一次见到这么英姿飒爽的女孩儿,他们觉得这气势哪怕在战场上,都不逊于任何将军元帅的。

青女已经出手了。

枪出如灵蛇。

而红衣子和白衣子在空气中翻转,他们的身影更像是两条蛇在风中翻转。

“姐姐,你真的要杀我们?”

“姐姐,你杀不了我们的。”

红色的影子和白色的影子在夜晚的空中飞舞,就像两个起舞的孩童,那舞姿里充满了稚气,却也充满了生气。

青女没有放松。

她这一枪里充满了怒气,这怒气里有她父亲的笑,有她母亲的爱,有青女的思念。

青女右手一枪刺出,一个枪花抖出,白衣子一个不留神,被枪身打中,落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青女一枪刺向白衣子。

那一枪没有刺中白衣子,却刺中了红衣子。

红衣子双眼含泪,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看着青女。

“姐姐,你真的要杀了我们。”

白衣子看着红衣子身上的伤痕,眼里也满是失望。

“姐姐,真的杀了我们。”

“我一直以为姐姐只是和我们开玩笑。”

“我一直以为姐姐最喜欢的人是我们。”

“可是她竟然杀了我们。”

红衣子被红缨枪刺中了要害,灵元已破。

红衣子可怜兮兮地看着青女,他伸出了手,他的手细小而白净,那就是一个小孩子的手。此刻他的手颤抖着,他多想最后一次触摸姐姐的手。

只是此刻青女只是冷冷地看着红衣子,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一样,这眼神比他身上的伤痕更让他伤心。

红衣子收回了手,这双手曾经无数次被姐姐握住了,可眼前这个人还是姐姐吗,他不知道,他望着遥远的订东方,哪里一片漆黑,那里却是他们和姐姐们初次相遇的地方。

那时候他们还是两条无助的小蛇,但是姐姐却在一条鹰的嘴下救了他们。

他的命是姐姐的,现在,他终于还给了姐姐。

红衣子忽然感觉到无力,他觉得自己的身体怎么飘了起来,他转头看白衣子,他透过白衣子的眼眸,看到自己的身影如燃烧的落叶一般,慢慢地变成灰烬,满满地飘散。

死亡,原来是这种感觉。

白衣子看着红衣子飘在空中的身影,慢慢站起了身。

“姐姐让我们死,我们怎么能不死。”

白衣子一掌拍在了自己的天灵盖上。

他的躯体蓐红衣子一般飘散如蝶。

项羽和夏千觞惊讶地看着这一幕。

青女抬头看着星空,或者她在看飘散了的红衣子和白衣子。

那是她过去最后的证明,现在他们已经消散了。

那么她还是她自己吗?

她准备怎么办呢?

青女没有说话,她跟着项羽和夏千觞离开了吕家庄。

当他们离开村庄的话,除了小雨没有人送他们。

小雨拉着青女的手不让她走。

可是她怎么能不走?

这个村庄本就不属于她,可是哪个村庄有能属于她呢?

她忽然想知道她遇到红衣子和白衣子的之前她是谁?

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什么都想知道。

可是她该从哪里开始知道呢?

她不知道,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该去那里。

如果自己不知道该去那里,而身边恰好有两个人知道要去哪里,那何妨跟着他们走一遭。

所以青女决定跟着他们去燕国,去找太子丹,去看看昆仑镜。

她听说昆仑镜能知道前世今生,也许见到了昆仑镜,就知道了自己的过去。

当她下这个决定的时候,夏千觞很开心,他从小没什么朋友,他觉得旅途多出一个人,总会简单快乐一点。可是项羽却很不开心,一个吃货已经够麻烦了,但是现在又多了一个女人,那简直是要麻烦有多麻烦。

然而,项羽没有想到的是,青女远比他想象中的麻烦的多得多。

青女似乎是一个前世没有睡过觉的人,无论是任何场合,任何环境,说睡就能睡着。这不,刚才青女还在跟着项羽和夏千觞走路,可是当项羽和夏千觞忽然感觉身后没有动静,回头看的时候,就看到青女已经睡着了,睡着了也不可怕,竟然还在一个劲儿地往前走,撞在了一棵树上,还在一个劲儿地往前走。

项羽愁的慌,很愁的慌,他忽然感觉他永远到不了燕国了。

夏千觞建议可以背着项羽背着青女,但是项羽不同意,死都不同意。用项羽的话说,他有病,他一碰女人,就会全身痉挛,然后浑身无力。

夏千觞原本是不相信项羽的,后来一次吃饭的时候,青女一不小心碰了一下项羽的手,然后项羽就躺在地上抽搐了很久。夏千觞差点以为项羽就要死在这里,背着他跑遍了好几个村落找大夫。

大夫没找到,项羽倒是自己好了。自此之后,青女再也不敢碰项羽了。因为项羽如果出事,那她睡着之后,夏千觞就不知道背谁了。

这种情况让夏千觞很苦恼,他觉得这样的一个三人的队伍必须找到第四个人,才可以保证能够顺利的到达燕国。

然而,但凡有点脑子的人,谁会愿意加入这样的队伍呢?

这天,夏千觞正背着青女向前走,项羽忽然叫住了夏千觞。

项羽看到一辆马上,一辆很奢华很好看的马车。

项羽不是一个懒惰的人,可是一个人走了三天了,滴水未进,看到一辆马车的时候,总会心动一下的。

事实证明,项羽不仅心动了,而且行动了,不仅行动了,而且行动的很剧烈。他直接拦在了一辆马车前面,拦在了一辆急速行驶的马车前面。

青女为了保护青衣子和白衣子,与该御灵师大战,只是一个金系御灵师。

哪怕是青女千年的修为,都不是她的对手,青女被打上伤了,全身的灵力被打散。

红衣子和白衣子以为他们可以这样放肆地度过这么千年万年,他们叫青女姐姐,青女带着他们走遍大江南北,看着别人看到他们时候眼里的恐惧,然后笑的前仰后合。

可是,有一天,所有的一切都改变了。

青女遇到了一个御灵师,一个极其厉害的御灵师。

青女要为小雨捉住青白衣子。

哪怕这个世界在丑恶,也没有在这里改变自己的善良,还有比这更珍贵的吗?

所以夏千觞和项羽决定要帮青女,要帮青女完成自己的心愿。

红蛇和白蛇从跟着青女的那一天,快乐悲伤,爱恨痴嗔似乎都跟随着青女变幻,青女是她么的一切,青女是别人心中的魃,他们走到哪里都放火,心情好的时候,他们让这里干旱,心情不好的时候,他们会一把火把这里烧的干干净净。反正在世人眼里他们是妖怪,他们无论做什么万恶不赦的事情,似乎都是应该的。

就这样过了百年,或者是千年,青女的妖术越来越强大,而红蛇和白蛇也慢慢修炼成了红白衣子。

青女叫魃,旱魃的魃,谁见谁嫌弃的魃。如果你真的被人嫌弃过,你就会知道找到一个不嫌弃你的人是多么的难能可贵。

青女遇到的最早不嫌弃她的两个人就是红白衣子。

青女冷漠的脸上仿佛雪山上千年不化的冰雪,可是每当他看到小雨的时候,就算是这千年不化的冰雪,也会漏出微暖的笑意。

小雨是她最后守护的温存。

夏千觞和项羽守在青女的身旁。

他们深刻的感觉到人性的丑恶,他们一直不知道人性可以丑恶到这种地步。正是因为他们见识到了这一切,所以他们更加珍视青女所做的一切。

夏千觞要和项羽一起守护住青女最后的温存。

然而青女却拒绝了项羽和夏千觞的好意。青女说,这是她和那红白衣子的事情,她要靠自己的力量解决。

原来她和红白衣子早就相识,比所有人都想象的早。

青女的脸色苍白,比纸还白。

她此刻坐在吕大明的家中,这是她第一次坐在吕大明的家中,在她想来这应该也是最后一次。

红白衣子,今晚要来了,他们一定会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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