磐涅

不过这样从下到上的，不检点的视线，却被林警官抓个正着，投来了轻蔑的目光。

“孙静诚先生，谢谢你前来，我先来给你介绍一个现在的情况，请跟我走，边走边说。”林警官正眼都没看他，转身拿着文件袋，就往前走去，静诚也默默的跟着。

“2小时之前，有一伙劫匪闯入了这里。”

那张脸就在上面，没有人，愿意看到那张脸。

但这个画面，却让静诚的目光牢牢的被固定住，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

“这。。这面具。。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张引发其他人战栗的脸，却是静诚梦寐以求的东西。

林警官作为一个女性，看到这张脸之后的恐惧感，自然比其他人还要甚，但职业的操守让他和其他人一样，尽量的不去看，不去想，把这份恐惧压到了最低。

如今看到静诚一点没有害怕的盯着看，也感觉十分诧异。

“就像画面展示的一样，劫匪和向馆长单独的在馆长室，劫匪手中有武器。”林警官镇定心神，继续说道。

“目前我们已经清点了馆内的文物，并没有发现任何的损失。”

听到这个消息，静诚并没有什么涟漪，因为他心里知道，有这张面具的人，怎么还会看的上这馆里的任何文物呢。

突然，一个惊悚的念头从静诚心里跳起来。

“难道。。”现在这个节骨眼，静诚也不敢瞎想，只是祈祷他想的事情，不要成真。

林警官观察到了他的微表情，走到脸都要贴到大屏幕上的静诚身边。

“你发现了什么？”林警官问到。

“没。。没什么。”看的发痴的静诚，被她这么一问，立刻回过神来。

“这面具。。”静诚只说了2个字，就被林警官打断。

“面具？你说这不是一张脸，而是面具？”她追问到。

“啊？这你看不出来吗？还有人脸长这样？”静诚脱口而出，但细想了一下，也明白要解释一下她才会明白。

“这是一幅大黑天的面具。”静诚掏出手机，百度了一下，找出一张图片，把手机递给林警官。

她接着一看，图片上是一尊深蓝色的雕塑，这雕塑的脸部，竟然和那张恐怖的脸，一模一样。

“这，这是什么东西。”她急忙问静诚。

“这是大黑天。”静诚说。

“传说中，是大日如来降魔时呈现出的忿怒相，也是香巴噶举派、格鲁派、印度教、护法神，密宗共同的护法神，是佛教系统中，最高的战神。”

“佛教的战神？”林警官依旧不解。

“没错，前身是印度教的湿婆，在传说中，他是佛教体系内最高级别的战斗力，所以大黑天的形象也必须做到最愤怒、最凶恶、最让人害怕才行，这样才能和所有作乱世间的妖魔鬼怪对抗。”

“现在的唐卡中，也有不少描绘大黑天的画像，但像这个面具这样，做工如此精美，如此凸显出大黑天凶恶形象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哦。”林警官听静诚那么一说，恐惧感小了不少，但有一件事，她还是不理解。

“但你说这是面具，不过你看着画面，这劫匪的五官都在动，这是怎么回事？”

“这我也不太理解。”静诚的兴奋感再次被唤醒。

“一般这种面具，只会使用调制的色彩，最多加一些矿石来形成金属的光泽，而这副面具，直接用了昂贵的蓝宝石，所以色泽才会如此的饱满，以至于上千年都不会褪色，而他的画工更是我见到过最精致的，也只有一千多年前婆罗门教、吡湿奴派里的最顶尖的侍奉者才有这种技术。”

“最重要的，是这幅面具的材质。”

“印度国家博物馆，有一副典藏级别的湿婆面具，用了类似的宝石和做工，但那还是高级木材所制，而这副面具，如此柔软，竟然能够紧贴在脸上，我只不过是在一些古老的手抄本上看到过，是用年幼的大象，脑门上的那块皮来作为材料，用料的珍贵程度，是木质的百倍，在历史中，只有诸如阿育王这样的人物御驾亲征，才配的上戴这样的面具。”

“但唯一我搞不明白的是，在印藏一带，制作这种面具的手艺人完全灭绝，能够做到如此精美的，最早也是在在一千年以前，印度教的昌盛时期，这副面具竟然能够紧贴着此人的面部，简直是奇迹。”

林警官听静诚这么一说，突然对眼前这个色眯眯的宅男有了一丝改观。

“其实我们找你来，主要不是研究这个面具。”她亲亲的拉了下静诚的衣角，示意他转移一下注意力。

“哦？”静诚不解，这副面具，是他的专业领域，馆内也没有丢失的文物，还有什么需要他帮忙的呢？

“这个劫匪很奇怪，他绑架向馆长，没有提出直接金钱上的要求，而是要我们给出一个物件。”林警官把手中的一个文件夹，递给静诚。

“他说，要找一尊铜制的佛像。”林警官指了指文件夹，“我们已经找来了中国所有博物馆收藏的铜制佛像资料，给劫匪看过，但他依旧说东西不在里面，所以，我们才找你来，希望你能看看，还有没有不在博物馆，民间收藏、印度、泰国、海外的铜制佛像。”

当静诚听到铜质佛像这几个字，他的脑海已经炸了开来，以至于林警官后面的话，一个字都没听到。

“最严重的事情，终于发生了。”静诚的内心突然恐慌起来，他意识到，这件事远远没有那么简单。

“不用找啦，没有的！”坐在一旁的胡老师，突然大声的说道。

“三武灭佛，三武灭佛你们知不知道！”

胡老师见没人响应，就继续说了下去。

“历史上有三武灭佛故事，指的是北魏太武帝、北周武帝灭、唐武宗这三个帝号里带武字的皇帝在不同时期做出剿灭佛教的行为，原因和其中的细节就不说了，结果就是导致了大量的佛教艺术品被毁。”

“这三个皇帝剿灭了佛教艺术品，最晚到唐代，所以现在有大量的高工艺的陶瓷佛像存世，北魏之前陶瓷还没有普及，最高的艺术形式是青铜制品，而木佛做起来简单，也不容易被摔坏，所以存世不少，不能算珍品；

北魏前面的玉佛则太过于珍贵，不能说绝对没有，反正历史是没有记载的，而且当时还没有这种雕刻技术，所以做不出十分精密的玉佛，也不用做考虑；

至于漆器，更不可能，你想想佛像还能有半深半浅的颜色在脸上？

所以经过了三武灭佛后，铜制的佛像存世很少，有的几乎都被博物馆收纳了，苏富比的拍卖纪录你们也查阅过了，就那么几尊，还有什么好查的！”

胡老师说完，林警官也无法反驳，他只能看看静诚，就好像这是救出向馆长，唯一的希望。

“不行的，不可以的，这东西，绝不能现世！”外界如此吵杂，而静诚只想着一件事。

“林警官！”静诚的眼神，突然充满勇气，“我想进去，和这个劫匪对话！”

“什么？不可能的！”林警官诧异的看着他，别人躲都来不及的现场，现在这个笨蛋，竟然要进去？

“他说的这尊铜像，根本不在这里面！”静诚把文件袋重重的摔在桌上，“就像刚刚胡教授说的那样，根本就没有那样东西，他要的，并不是铜质佛像，我可以进去解释给他听！”

“别说了，这不可能，我们有规章制度，这么做太危险了！”林警官的态度已经强硬。

“他不会杀人的，你相信我，他戴着如此珍贵的大黑天面具，又在找佛像，必然是一个虔诚的佛教徒，杀人这种最大的戒律，他铁定是不会犯的，他要的只是一个答案而已！”

“不行，怎么说都不行！”林警官猛然的摆摆手。

“那这样，你和他说，我去把林馆长换出来，这样就行了吧！”

“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林警官用既疑惑又吃惊的表情看着静诚。

“人命关天，向馆长也是我的老师，我希望能救他。”这只是其中一小部分原因，其实，静诚内心还有更大的疑惑，也只有这个面具男，才能解答，而一旦他被捕入狱，那这个谜团，就再也解不开了。

林警官还在苦思，旁边一个穿着警服的中年男子，凑了过来，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这么做好吗！”她有些愤怒的低语。

“服从命令！”中年男子也用一种威严的口气回应。

“你先等在这里，”林警官和静诚示意一下，又叫来一个年级很轻的小警察，“小南，你给他穿上防弹衣，待命。”

她走出监控室，过了几分钟，回来了。

“劫匪对你的要求，只说了3个字。”林警官看着静诚。

“凭什么。”

静诚感到有些无奈的微微一笑，从桌上拿了一支笔，打开刚刚林警官给他的文件袋，随意的撕下一个空白的纸脚，在上面鬼画符般的写了一些字。

“你把这个给劫匪看。”

“这是什么东西？”林警官不解。

“你给他就行了，很难解释。”静诚说罢，就转头紧盯着监视器大屏幕。

林警官虽然疑惑，但现在这个节骨眼，她也只能照做。

只见屏幕上，武警小心翼翼的把纸条从门缝里塞进去，劫匪一手拿着枪，一边谨慎的踱步到门前拿起，回到安全位置，打开看了一眼。

他突然蹦了起来，就像小孩子找到了糖一样的跳跃，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劫匪的兴奋。

他马上对门口大喊！

“果然如此。”静诚看着这一切，心里盘算起来。

接着，林警官气喘吁吁的跑进监控室。

“劫匪说，让你马上进去，你准备好了吗。”

“OK，没问题。”静诚头也不回的冲出门外，这种勇气，让其他三个教授，都感到汗颜。

“进去以后，要小心，不要说刺激劫匪的话，记住了没有！”林警官把他带到馆长室的通道外，再次检查了防弹衣，小心的叮嘱。

“你放心吧，他不会杀我的。”静诚的眼神里，没有一丝恐惧。

“别说这种话，反正，万事小心。”林警官一半恼火，一半怜惜的对他说。

接着，2位武警官兵带着静诚，来到了门前。

“开始交换人质了！”武警大声喝到。

“先放他进来，我马上放了馆长！”劫匪在里面大喊。

武警慢慢的打开馆长室，本来还想示意静诚慢慢进去，谁知他竟然直接就冲了进去！搞得其他人都措手不及。

“你进来！”劫匪一边用枪指着向馆长，一边示意静诚来到自己身边。

静诚没有一丝犹豫，大步的走过去，劫匪一瞬间把指着向雨的枪对准静诚，然后对向雨说道。

“你走吧。”

向雨哪还管得了这么多，半狗爬，半小跑，狼狈的冲向门前，门外的武警官兵立刻把他拉了出来。

“你没事吧，向馆长！”林警官马上过来，把向雨扶了起来，一阵恶臭袭来，原来向雨已经完全的失禁，身体依旧在颤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林警官把向雨交给下属，示意送去医院，然后急忙跑回监控室，他在静诚身上装了窃听设备，馆长室内的对话，监控室内可以听的一清二楚。

只是三位老者已经没了电视里的潇洒，脸上有恐惧，也有烦躁，他们一面翻着平板电脑，一面互相低语。

大屏幕上，只有一个画面，这屏幕明明是这个房间最应该受关注的地方，却似乎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看它一眼，因为这上面正在播放的，正是馆长室的画面。

“我靠。。不是吧。。”这种场景，静诚只在电影里见过，真的发生在自己身边，任谁都淡定不了。

这时两人来到了监控室，狭小的房间里面站满了人。

静诚放眼望去竟然见到三个熟人，都是曾经教导过他的历史学教授：研究秦末汉初的季老师，研究明末清初的胡老师和研究唐朝的顾老师，三位都是电视上历史类节目的常客。

“是我，是我。。林警官叫我来的。”静诚点点头，慎重的回答。

警察如释重负，“你终于来了！可等死我了，快和我走！”说完一把就拉住静诚的衣袖，把他从贵宾通道拖进二楼的办公大厅。

只见大厅里挤满了办案人员，每一个都神色凝重。

“啊？！”静诚大喝一声，当然啦，听到这个震惊的消息，相信谁都会有这种反应，所以林警官也没有感到奇怪。

“现在，劫匪中的三人已经离去，但还有一个，劫持了向馆长，目前在馆长室，我们正在和他对峙。”林警官继续说道。

紧身的小西装和一步裙，把林警官凹凸有致的身材展现的淋漓尽致，常年健身而来的那种健康的前凸后翘，是静诚这种宅男最爱的风格，他害羞的看看自己拿突出的小肚腩，突然觉得健身，原来也是很有用的一件事。

这样的身材，静诚忍不住抬头瞄了一下林警官的脸，虽然和网红明星不能比，但也算眉清目秀的级别，静诚本来很紧张的心，一下子释放了许多。

“到底出什么事了。”静诚的紧张感再次升级。

“林警官，带来了。”警察把静诚带到了一位身穿OL服装的女士背后，敬了一个礼。

静诚停好车，这时，一个面露急色的中年警察突然出现在它面前，吓了静诚一跳。

“孙静诚？”警察快速的打量一番。

“好的，谢谢，后面我接手。”

这就是之前和静诚通话的女警，他转过头看看静诚，从桌上拿起一个公文袋。

静诚半低着头，不敢和女警四目相对，只能把目光放到她的下半身，这不看还好，一看静诚反而不能淡定了。

静诚很庆幸自己没有碰到早高峰，上海的车流就和寺庙的人流差不多性质，十点前如同停车场，十点后就畅通无阻，加上十以后外牌能上高架，他那苏牌的破比亚迪全力冲刺，只用了半小时就到了博物馆门前。

静诚以前常常来这里，在博物馆要收费的时候，那时参观的人比较少，他可以很安静并且很详细的挨个研究者里面的佛像，如今博物馆开始定日免票了，大量的客流也带来了满堂的臭豆腐味和小孩子的嬉闹声，静诚甚至见过在唐朝佛像面前接吻的情侣，这样的博物馆，真的不来也罢。

博物馆外的那八枚不同时代的白色狮子雕像，静诚十分喜爱，根据狮子的不同神态，就可以知道每个朝代的人心所向，秦汉的狮子相貌凶恶，表示当时兵连祸结人心都很惊恐。唐代的狮子又很慈祥，表明当时天下太平，贞观之治，算是近代雕刻为数不多的好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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