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王国

她不知道的是，余声的脸上有了一丝笑容。

上课的时候她也心不在焉的，总想着那件事，又看到苏小回，心里怪愧疚的。数学老师点到她的时候，她依旧在走神。最后数学老师大喝一声，她就站出去了。

下课的时候，苏小回来找她。她看见她似乎很高兴。她已经在心里藏好了答案。可苏小回并没有问她。

安之夏也端着餐盘过来了。白宛耳不喜欢她，因为她喜欢余声。

苏小回发出微微咀嚼饼干的声音。

安之夏把酸奶递给余声，“不用了，谢谢。”余声推辞着。

那瓶酸奶最后到了白宛耳的手里。

苏小回用满是饼干渣子的嘴和安之夏说话，饼干沫子粘到了她的头发和天蓝色裙子上。她轻轻地从裙子的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慢慢地擦着，没有多言，只是安静地除去每一个不干净的地方。她的眼睛有时光里沉放的光，像安静的猫，躺在有风的夏天里，看着山林四季变换。

她这样的女生，像夏天里柔柔的风，没有波澜，却从来安默。心性如此。白宛耳很佩服她这点，但她始终不想和她成为朋友，不为余声，只是心性不同。

而她这样的女生，像冬天里热烈的暖阳，在寒冷中与人暖意。可是她不常出现，不常带给人温暖。只有在某一天，突然释放自己的光，让人一下忘记昨日的冷。她像是初恋的味道。

她知道，安之夏平时对她很好，是真的很好，没有一点虚情假意。可是她和她，只能敬而远之。

年少的喜欢，都没有对错。都只是喜欢着我们喜欢的人，不管他是否喜欢我们。

你说，我这样的女生，有人爱么？

我想我不好看，我学习不好，我有时很坏，我这样的女生怕是没有人再爱了。

但是我想，只要我喜欢的人还在，能看见他，就心满意足了。以后会怎样呢？

我不在去想。有一种痒痒的，酥酥的声音钻进我耳朵。咕噜咕噜，它慢慢地消失了。

其实有一个秘密，白宛耳一直没有说。她任何人也没有告诉。

她还有一个妹妹，只是六岁那年她死了。

出车祸死了。

死的时候眼睛望着身边的那片海，像是黑暗里的一朵花，轰然炸裂。

其实他们没有血缘关系。

她是捡来的。那时候白耳朵的爸妈开车穿过那片很大很大的森林，然后在海的公路旁看见了她。

她独自一个人，穿着一件白色的裙子，上面带着樱花。白色的那种。

她的头发都是白色的，全身上下都是白色的，连眼睛也是。那双眼睛里充满了孤寂与哀伤。

后来他们看清了她的脸。是一张和白宛耳极为相似的脸。

白宛耳哭着求父母收养她。他们答应了。并给她取名白非夜。

白宛耳和白非夜相处得很好。但白非夜仍不太爱说话，她就像冬日里寒冷的猫，在冰凉的房梁上盘旋着，不曾说一句话。

她很喜欢坐在楼上的窗子前织毛衣，窗前的瓶子里会放上樱花。

而白宛耳则喜欢在楼下和余声玩，有时候苏小回也会来和他们玩。他们在玩过家家的时候，白非夜才会向楼下看一眼，眼神里充满了欣喜的神色。但她从不和他们玩，不管他们怎么叫她。后来他们就再也没有叫过她。

可是有个男孩，会在做完一天的数学题的下午，把自己所有的时间，都拿来看她。

他喜欢她在楼上织毛衣的样子，也喜欢她窗前的樱花。有时会看得忘了吃饭，被爸妈训斥；有时候他考试考好了，父母问他想要什么，他说我想要一个望远镜。

以后他就可以更清楚地看见她，观察她脸上的神色，有时候看见她的脸上有一点欣喜就会很开心；有时候看见她悲伤也会跟着难过，但更多时候，他看见的，只是她没有表情的脸。

但他依旧乐此不疲。

那个男孩叫林沫生，是余声的邻居，也是她的邻居。

在此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余声都没有在月台等白宛耳。

吃饭的时候余声不跟她说一句话，连苏小回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请假。

而余声渐渐和安之夏走得很近。

在学校的花坛香樟树下，他们常常会坐在一起讨论数学题。有时白宛耳走过，安之夏会邀请她过去，而余声也不说话。眼神里只是淡淡的样子，没有神，但有些悲伤。

最后白宛耳只能走开。

她渐渐地开始不爱笑。她知道安之夏学习很好，相貌也很好，与人相处也很好，这样的人才适合与余声待在一起。

她觉得她不配。

后来他们就完全不说话了。

后来她知道，苏小回病了，而且病得很严重。她去看她时，她不停地咳嗽，吃苹果时吐了出来。

医生说，她得了肺炎。

至于为什么得了肺炎，苏小回不说，谁都不说，脸色苍白。

只有她知道，那个晚上，她张开嘴，一动不动，把冷气全部灌进肺里。就这样一直持续到她得了肺炎那天。

以后的时间，白宛耳常梦到白非夜。

在梦里，白非夜在给白宛耳过生日。一片灯火烛光，星星很亮。

冬日里的小楼里灯火通明，炉火烧的正旺。

白非夜的眼睛在灯光里显得格外明亮，一闪一闪的。

但是白宛耳却哭了，夜里的眼角常常滴下泪水，沾湿了白色的枕头。

当她醒来的时候，耳朵里常常可以听见幻声。

仿佛是余声的声音，又像是苏小回的声音，又像是白非夜的声音。

她渐渐地听不清了。

苏小回终于打饭回来了，可是饭盘里没有多少。今天她有些奇怪，平日里她总是要吃很多的。

他们三个人坐下，相对无言。只能听见彼此用筷子夹饭的声音。

余声用筷子敲了下她的头：“想什么呢？这么入迷。”

她摸着头，嗔怪道：“真讨厌。”但很快又不理他了。他看见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微微有些失落。

她和他。

每天晚上睡觉前，她都要吃着饼干，照着台灯，一遍又一遍地读那封信，直到那封信上沾满了饼干渣子，变得油腻腻的。才慢慢放下。信中说，林沫生最喜欢白宛耳的，是她的神经质，她的大脑思维和别人的不一样。

她的身上有一种神秘的气息。

最后她觉得，他喜欢的，不过是对她的好奇。她决定给他也回一封信。

她只是说:“一起去吃饭吧。”

中午吃饭的时候，她依然有些心不在焉。旁边的余声吃着糖醋鱼，莲子酱蘸鱼的声音格外好听。

不需要了，难道她知道了什么，她开始胡乱地猜想。最后，她镇定下来，觉得她应该还不知道，但微微有些担心。

余声照例在月台等她。她今天看见他却不高兴，微微有些愁容。但她掩藏的很好。余声问她的问题她没听清，只点了点头。

信中说：“我想你只是好奇，并不是喜欢。”等到半夜的时候，她偷偷溜出去，放在了楼下的邮箱里。她隐隐觉得有些什么东西，在窃窃私语。

她跑回到床上的时候，给苏小回发了一条短信：“你交代的事，我办妥了。”

她拿着那封信的时候，有些诧异，有些惊奇，有些灼热，甚至有些高兴。她狠狠地拍自己，怎么可以有那种想法。但是她终于有人喜欢了，怎么可能毫无波澜。那不是她。

可是她不喜欢他，虽然那个男孩很好。林沫生与她，注定不可能。那封信，她偷偷藏了起来，没有给苏小回说。

她起床的时候，头在柜子上磕了一下。拿酒精消毒的时候，觉得微微有些疼。

最后她穿上一件白褶裙，上面绣着栀子花，仿佛有一种香气。可能是酒精和裙子混合的味道。她拿出信，藏在了柜子的最底层。“毕竟，这不是一件光彩的事。”她暗暗地想。

最后出门的时候，收到苏小回的短信:“谢谢你，不需要了，以后都不需要了。”

她微微可以听见什么声音。但在梦里，一切都是虚无的；有时会醒，只是不愿醉生梦死。

苏小回是她的好朋友，是很好很好的那种。就像她的影子，总是不会离。

而苏小回喜欢的男孩喜欢她。她有些晕了，或许睡觉能解决一切，但不行，她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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