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兄弟子妹

向朵的声音从早上吃第一口麦乳精掺奶精时就笑了出来，可能是这种饮料更比乡下的玉米糊糊更多一些糖的原因，她的笑声象一群鸽子，从我们家的门里飞出，从屋中的天花板上穿过以后穿过屋瓦一直在大院里飘荡，那种一群群一串串的笑声，飘起荡回在她每一次吮吸着奶瓶的奶嘴时，而奶嘴一离开她的小嘴，乌黑的大眼睛叽哩咕噜的在转动，象是这个有沙发和完工一半的高低柜的家，总有着让她着迷而好奇之下未解的东西，那种迷惑与探索总有些新发现，她就大声的笑出声来。

洪亮而悠长的婴儿的笑声是那样的清甜，更有一种说不出的醉人的奶香味在里面，窗户上的玻璃会因那些笑声动了起来，发出沙沙嚓嚓的声音，那种笑声引起的窗口上的玻璃的特殊的响声，从向东这一次回到家中以后，无论我们搬多少次的家，还是把家搬到哪里，那种屋瓦与玻璃不时就会移动的声音就再也没有消失守，至少我总是这样对他们说，有时他们也相信。

向东却是从不会哭闹一声，那怕是他已经是拉了三次尿还未换去尿布，任由那湿湿的尿布浸泡得屁股都起了红斑，他也不会哭泣一声。母亲只好在为向朵每一次换尿布时又为他察看一次，向朵每尿湿了尿布总是会哭，其实她早就发出了报警声提醒过母亲，只是母亲一时没有注意到或是又忘记了才弄湿的尿布，这样她怎么不哭泣呢？只是那种委屈的哭泣声要比她笑起来时小声得多，并且是总伴着一种幽怨的断咽声，让那种哭泣总是有着一种令人揪心的惊悸。

推动这石磨的那个叫做磨担勾的东西让我们所有的兄弟着迷，不但是哥哥们能推动那磨盘，我去推动一下，那磨盘也会听话的动一下，这让家中一下就出现了四个重劳力，一小盆米浆，还不够他们这一次练习所有。

米香出来了，尽管这种米香味里有着那种多年存放的陈仓味，可那也是真正的米香味。石灰水一条线的流到大铁锅中，灶堂里熊熊的火光照映得一个屋里到处是红通通的，柴草的各种味道与升起的温度让一个家中，就象是欧洲贵族家中的大壁炉燃着炽热的光与火，而我们一家人全坐在象他们一象的沙发上，更何况我们家还真有沙发，只是此时谁也顾不上去坐。

石灰水就是母亲的魔法棒，在她大声而沉着的指挥下，父亲在那一条大扁担的折腾下，用不了一会儿就让我大哥接替上，那种快速的搅动一大铁锅已经变成浓稠的米浆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那是要一个强体力的人才能胜任的工作。这一点在几年后，我们家三哥的腹部生成了六块腹肌时，一切就改变了。

这个出生在东方红公社的逢向朵不象她的哥哥逢向东一样安静，逢向东的安静是那种让人时时担着心的安静，他那种不呼吸声，你不把耳朵凑到他的嘴边，你是听不到他在呼吸的，有时，我们甚至怀疑他是否还在呼吸着空气，他那小生命到底要不要空气这种东西。若是没有他那一双不时就会放到他自己眼前的一双小手，我们都以为他可能是死了，一天里总也不出声，可时时的在动着的，那五个比豆荚还小的手指头却是他注意力的全部，世界也只是他的一双手，只要有那一双手在他的眼前，不仅仅只是他们眼睛得到了满足，他一个人都会得到满足，连吃那种我们已经不可能再有机会吃到的麦乳精加奶粉他也不感兴趣。

母亲的米凉粉制作成功，这一年的生活也象是向着更好的方向发展，不只是我们家，所有的人家都一样，双胞一回到家中，家里不仅是餐桌上的菜在发生着变化，就连我们身上的衣服也是大家都有了新的，而父亲竟然是穿上了毛线衣。

家中有了第一件毛线衣那不止是生活的改变，更是我们家向着下一个目标前行的标志。父亲不用出差有了更多的时间在家中，这样一来，家中的双胞也就成了有父母的孩子，从他们回到家中的这些日子里，他们的脸色在发生着变化，笑声从开始的我们听得见，到了后来，一个大院子里的人们都听到他们的嬉笑声，而这时候大院里的人们象也是才想起我们家原是有一对双胞的。

其实自从石灰水下到锅中，总共也可能只有三分钟时间，可那三分钟里，一家的十二只眼睛全盯在那锅中，纵然不是累出汗来，这么多的眼睛盯着那与米浆搅和着的扁担也受不了。

“撤火。”母亲这一声喊出，意示着一切成功了，收尾的工作自然是要母亲来完成，把这揉合了石灰水的米浆舀在盆里，冷却下来，米凉粉就成了，这一次母亲尝也未尝一下，她只是从那扁担上沾着的米浆就判断出成与败来。而我却是一直守在大铁锅边，我自己在多次的经验后，知道这时候就有那种叫锅巴的东西出现了，哥哥与母亲象也是明白我一直守在这里的意图，只是谁也不说，也不把我撵走，不把锅巴用菜刀去铲起来，我是不会离开，每一次都一样。

母亲的那一双手就是各种好吃的东西。

接着再制作米凉粉就简单了，更有父亲的大力加入，这一次的米凉粉超乎寻常的顺利，早泡开的米一入那磨眼里，一转，白哗哗的米浆就沿着两扇磨片中间流了出来，一个小勺子一半是水一半是米再向那磨眼倒去，父亲推动着上面那一盘石磨片，流动的米浆已经淌到了下面一扇磨盘的圆槽里，那个聚浆槽在汇集，就从一边的一个出口槽里流入盆里。

生活是一此些苦与悲搅和在一起，而这米凉粉有了酱油与醋，再加上盐还有一点辣椒面，那种晶莹的白色小方块有了不同的颜色之后，味道也就发生了天翻地复的变化，就象幸福的生活里总是有着很多的东西一样，不是那么的单纯。

吃着有了盐与醋的米凉粉，那种我们想向着的石灰味不再辛辣，而是有了一清凉的爽洁在里面，而那种象一种果冻的结晶富有着弹性与张力，每一次牙齿咬上它们都在有意的调斗一下牙齿与牙床，米粉完全改变了它自己的结构与形体，“真好吃”，“太好吃了”不止是我没有吃过这样的美味，就连我大哥也没有吃过这种东西。父亲也不理会我们对这种美食，象是若干年前他就早对这入口的东西不感兴趣，一个人又开始摆放他那些高低柜的木板与木条子。

母亲在米凉粉制成的这几天里，每一天都是忙进忙出，把盆里的米凉粉分成若干分，从我们左右的邻居居开始，一家一家的去分发她的米凉粉，这是母亲的习惯也更是这一个大院子里的传统，无论谁家里有一些多余的好吃的，那怕就是自己少吃一些，也要让邻居尝一尝，这不是背一个包或是穿一件漂亮的衣服出去显耀一番，这是一咱诚心敬意，每一个人都有着这种好心肠，倒象是生活越是坚难，大家就更能珍惜一切美好的东西，那怕只是一碗米凉粉，一起享受而不是分享，象是大家都在过着基苦难的日子一样，大家都一样了谁也不觉得他是一种苦。

一家人拉回石磨，接下就简单了，屋后拣一些破砖烂瓦垒起一个石磨底盘大小的圈子，两片石磨分别放了上去，家中就有了第一个加工的工具，就象父亲的各种推刨和锤子，只是母亲这一个加工的工具远远大过父亲的那些小工具无数倍。比起母亲的工具来，父亲那些家伙全象是玩具。

母亲这些加工食品的想法象不是一种见到之后才有的灵感，每一种食品的加工，都是因为生活在发生着向好的情况而家中有了一点余粮后，一种我们前所未见过的食品就在母亲口中出现了，接下来就把它变成实物。我们总是惊叹于母亲口中各种各样的食品，不知她是从哪里知道来或是在那里见过或是吃过，而一旁只是微笑着见我们流着口水听母亲讲各种好吃的东西的父亲，却是一言不发，象当年母亲正吃那些好吃的东西时他就一旁，一切已经成为过去，就让你的母亲讲给你们听吧！

有关于种种吃的食品或是各种的菜，我们自是没有听说过也没有见过，可是衣服我们是见过一些的，在一些书与杂志里，特别是那些女性的衣服，漂亮到了一种让我痴迷的程度，可是母亲嘴里说的却是“有一天有时间也有布料了，我就给自己做一衣旗袍穿给你们看。”一个女性穿着一衣美丽的衣服可能还真就是让人看的。也许母亲当年真是吃过那些她所说的东西，可是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除了油条这一种东西是我们见过，而其它的食品我们真就没有在其它地方见过，可是母亲就能把它的变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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